顶着天大的压力,苏玉总算是念完了那冗长的卷轴。
婚宴在行宫内举行。
大殿中央有一座水池,池中戏台如水中芙蓉盛开一般,四周以高高喷起的泉水作为帷幕,泉眼之间设有雕花木桥,连接着外围的坐席。
乐伶、舞姬在戏台上绽放异彩,宾客在席间吃吃喝喝、侃侃而谈。
青丘之国建立于太古时期,历史悠久,六界各国皆派了代表人物前来庆贺,以现任天帝为首,各界各国代表人物依次走过红毡,向两位新人仙君献礼。
涂山然将陆吾从轮椅上抱到主座上,小白、苏玉、折枝三人也被安排到陆吾附近。
陆吾的目光注视着那位年轻的天帝,此人身形修长,约莫是有一米九多的,身着月白衣衫,金丝龙纹,面容俊雅,走起路来风度翩翩、优雅而俊逸,乌发梳得工工整整,佩戴白玉高冠,腰间悬着一串月白金丝珊瑚珠,全身上下透着宁静与威严,只是那玉冠上竟别着一片粉红娇嫩的桃花瓣,高贵之中绽放出半分的风流。
他似乎觉察到了陆吾的目光,朝这个方向微微拘礼,表示庆贺。他一位天帝都如此客气,其他人又如何能怠慢,纷纷如法炮制,做足了面子工程。
只是不知为何,陆吾总觉得,那位天帝拘礼的角度似乎有些偏差,其他人都是对着涂山然,而天帝是对着他。
陆吾疑惑道:“他是谁?”
苏玉解释道:“回公子的话,这位是现今的天帝,云宿。亦是咱们陛下的堂兄。”
陆吾道:“他认得我?”
花长辞“名动天下”,他自然不指望一位天帝会不认识花长辞。
认识花长辞不稀奇,可认识他这副外壳的,却不是那么简单。
苏玉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世人皆知,现任天帝当年与花长辞是对手,但关系似乎并不差,有人见过他们一起喝酒、试炼,但公子如今的模样,他应该是不认识的。”
陆吾“哦”了一声,不再询问。
按照修真界的惯例,但凡宴会,总要“论”点什么,最常见的有:论道、论武、论颜,之后再以歌舞助兴,算是他们特有的交流方式。
各国仙君侃侃而谈,说道着自国的国情,偶尔点评几句,但都是虚虚实实,听听也就罢了,做不得数。
但有一条,众仙君的论点是一致的:如今这年代,修真的难度可谓是大大的提升了,仿佛到达了一个瓶颈。
仙者并非生来就是仙,即便父母都已飞升仙境,其子女也要从最基础的练气期开始修炼,最终能不能飞升,同样要看各自的造化。
如今**统一,各国国情稳定,资源开发、社会制度、政治、人口、经济、军事均飞速发展,唯独人均修为这一块,不进反退;比起**初期人人都能飞升成仙的盛景,如今在各国,别说飞升那么遥不可及的事了,如今就是元婴期的大能,也是极为罕见的,千八百年也难出一个,基本都在各国担任仙君、长老等重要职务,平常鲜少出没。
但今日不是平常,青丘仙君、上三界和平联盟盟主的大喜之日,在座的大多都是元婴期往上走,金丹期中下层的修士甚至入不得这等场面。
天帝云宿总结道:“教育问题,需得严抓。”
众仙看向一位年轻女子,道:“万花仙君,对此,你怎么看呢?”
“对啊,三百年前,你们醉花阴学堂,可是出了好几位分神期门生,怎么做到的?”
万花仙君是位极为年轻的女子,姿容姣好,少女般的面容,端的却是一派温雅端庄的气质。
从方才说起这个话题,她的脸色就有些苍白,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陆吾的身上,此时被问到,却又不着痕迹地舒展神色,莞尔一笑,温声道:“醉花阴学堂今年九月开学,广纳生源、不问出处、择优录取哦。”
这波广告打得猝不及防,反响却很好,众仙纷纷给自家晚辈预定名额,席间很快热络了起来。
她看着陆吾,陆吾自然也觉察到了她,于是问身旁的苏玉:“她是谁?”
苏玉恭敬答道:“那是现任万花仙君,名唤绛雪,桃源出生,是公子从前的亲传弟子之一。”
陆吾微微颔首,忽然想起来另一个人。
绛红妆。
她们皆是桃源出生,难不成有什么渊源?
提起醉花阴学堂,便少不得有人提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比如:
“我听说,三百年前醉花阴学堂的院长,还是花长辞吧?”
说起花长辞,席间气氛陡然热闹了起来,这些人都是各仙国龙头人物,说起话来也不多拘谨,明道暗枪的,能上就上。
“可不是,当今的仙君,我知道的就有七位曾经师从花长辞。”
“说起来,花长辞也算是全民帝师了?为何身死魂消了,却没有一人为他收尸呢?”
“就因为他是妖神?”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世人对妖神的仇恨会这么大。”
“就是,都过去多少万年了,这世界哪里还有妖神?再说了,我们这破地方,灵气浊、环境差,哪个妖神愿意光临?”
“就说上次,大弈神降下大道,哇,那个仙气……简直绝了!这要是太古时期的妖神来了,我觉得,咱们也不用年年发愁,为什么门生资质差,几百年毕不了业咯。”
“哈哈哈哈……太真实了。”
“来个妖神,一顿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嘿,想想都刺激。”
“呵,真要是妖神来了,仙气是纯了,可也轮不到咱们在这儿谈天说地了。”
“就是,没准你现在都被端桌上了!太阳真火烤一烤,包脆、包美味!”
“哈哈哈,落日神箭还在下边镇着呢,你们这么口不择言,不怕触怒大弈神?”
“不敢,不敢……”
众人总结下来,还是那句老话:“惑世妖神,不提也罢。””
“嗯,妖是妖了点,可人长得俊啊。”
“神也是真的神!”
“可不是?他居然敢带弟子们挑战万神殿?!万神殿诶!本座现如今都没进去过!”
“呵……恐怕再过几万年,也没人敢这么玩儿!”
“问题是,他们还真通过了,这都什么鬼?怎么到他那儿,修真就跟过家家似的?”
“啧啧啧……若是给我司幽国配上这么一位天纵奇才,怎么也不会让他陨落了,可惜,可惜了。”
“他若落到我手里,非压着他玩儿个百八十回,管他妖神不妖神的,生他几百个胖娃娃,继承优良基因再说,就不信我三苗国富强不起来!”
“你傻呀,妖神有繁殖能力吗?你就是把他榨干了,又有什么用?”
“呃……”
席间热闹非凡,你一言,我一语的,尤其几位鬼界、魔界的大佬,说起荤话肆无忌惮,权当自己家一般,话题逐渐就变了味儿。
云宿面色如常,淡然道:“是论道,而非论花,诸位跑题了。”
如此,这场跑偏万里的“论道”才收了回来,最终总结下来是:虽然花长辞死了很可惜,但六界齐心,不靠妖神也能富强!
陆吾轻声道:“万神殿?”
是他们当初建的那个吗?
苏玉解释道:“回公子的话,万神殿位于天界至东方位,是目前已知最具权威的战力考核场所。据说万神殿最初有一万层,,每一层都是历代飞升过的大神留下的化身,因此得名。”
“万神殿的挑战难度与层数成正比,挑战者的能力亦会被万神殿复制,留在他当初离开的那一层。”
“哦,有点意思。”陆吾眼中含笑,轻声道。
他不禁好奇,如今这万神殿的巅峰,都是哪些大神的化身。
兴许,已经没有一个他眼熟的了。
正在此时,一声高亢的琴声响起,犹如仙鹤长鸣。
陆吾不禁一阵恍惚,只闻琴声悠悠,泠泠上弦,潺潺水声相伴,仿佛置身识海中的那片阁楼中,但眼前之景,却全然不似。
霎时间,戏台上空飘下片片花瓣,如雨如雪,暗香四溢。
水幕渐渐散去,戏台如清水芙蓉盛开一般,上出现一抹颀长而柔美的身影,仿佛是那芙蓉花中开出来的仙子一般,清丽脱俗、仪态优雅。
霎时间,满座哗然,戏楼内人声鼎沸。
“哇哦,是花铭楼的人!”
“哟喝,空羽仙君没少逛啊,一眼便认出了南十公子?”
“咳,彼此彼此。”
“哈哈哈哈……大家心照不宣。”
“多年不见,南十公子出落得愈发俊秀了,嗯,气质也越来越像了,啧啧啧……”
“花铭楼这一手牌培养得绝妙啊,他们从哪儿找出来这么多绝色的?”
“可惜云湮仙子不在了,否则她与南十公子双剑合璧,这天下的男人、女人,都逃不出花铭楼咯,哈哈哈……”
云湮仙子,陆吾倒是知道一点,涂山然年少时的白月光嘛。
他解:“南十公子是什么人?”
此话一处,涂山然的脸色便黑了下去,冷冷“哼”了一声,不答。
苏玉清了清嗓子,小声在他耳边道:“南十公子的容貌,是照着花长辞整的。”
陆吾:……
舞姿随着悠扬的琴声而动,可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若不是此前观众的言论,陆吾也一度以为台上的是位清尘仙子,他的面相十分柔美,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男子的阳刚之气,身姿更是纤细颀长,跳起舞来仿若无骨,曼妙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地力道感,堪称绝妙。
这位舞者的舞蹈不仅仅是好看,且极具感染力,陆吾从他的舞蹈中,看到了一位跌入尘埃中的生灵,如何从黑暗中挣扎出来,走过荆棘之路、趟过岩浆之海,最终羽化登仙的过程。十分不切实际的故事,但却在他精湛的舞技、惟妙惟肖的神态之下,演绎得活灵活现,令人动容。
然而比起这位舞者,陆吾更想会会那位坐镇幕后的琴师。
从那琴声中传达出来的情绪无比清晰,一度让陆吾产生身临其境的错觉,从无色炼狱到七彩仙境;从懵懂少年到清冷仙尊;从花拳绣腿到冠绝天下。
少年的彷徨、炼狱中的寂苦与决然、飞升一刻的淡然……每一个转折、每一个细节都以琴声相诉,描绘得淋漓尽致。
他扣的仿佛不是琴弦,而是陆吾的心弦。
一曲毕,陆吾心里直犯痒痒,恨不能以琴声回应之,奈何手边没有琴,只能以轻快的掌声赞之。
开场舞曲过后,陆吾只觉意犹未尽,但很快,水幕再次拉开,那位南十公子便再次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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