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安卿抖抖索索地奔来,一把抓住廖岑寒的手臂,将他撞得也向后退了两步。她头发糟乱,衣衫不整,面颊上满是泪痕。脸上有血,可是身后没人,只有一楼大堂不少人目睹了她跌跌撞撞跑进屋里来的情景,此时正抬着头不住张望。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廖岑寒只怔了一怔,便当机立断将她拉入门中。花安卿的身子猛地软下来,摔在他的怀里,吓得廖岑寒双手当即要撤,但却被花安卿紧紧地抱住了。
“救我,仙君,救我!”
她来来回回地只知道重复这几句话。廖岑寒的双臂被她紧紧箍在怀中,跑也跑不去,逃也逃不掉,惊慌失措地抬头朝方濯求助。而就在身侧,柳轻绮的身体已经慢腾腾地直起,四肢宛如被线提着的木偶的肢体,僵硬无比,正缓缓地将自己扶正。先抬小臂再起肩膀,嘴角尚轻抿,嘴唇却已经不自在地启开。那双空洞的眼睛在看向花安卿时突然放出神采,登时便要站起,却又咔嗒一声落在地上,头狠狠地朝着墙磕去。
方濯连忙上前一步,手疾眼快将手掌垫在墙边,被撞得指骨剧痛,狠狠一咬牙。
柳轻绮——或者说,是被张蓼俯身的“柳轻绮”全然不知身侧还有人般,喉咙里咕咕噜噜响着异动,与水声波澜近乎融合在一起。他艰难地抬起手臂,指向花安卿,上下两排牙齿由于过于用力而不由打颤,连带着声音都像是被冰雹砸了一夜敲出来的七穿八烂的屋檐顶瓦:
“毒妇!毒妇!”
他嘶吼着,嗓子里像是漏风:“我帮你,你杀我,赵——”
“仙君!赵如风要杀我,她要杀我!仙君,救救我,求你!”
话未止息,花安卿的尖叫就又在那头平地而起。她像是吓疯了,脸上泪痕未干,眼里却又扑簌簌往外稀里哗啦地淌眼泪。廖岑寒推她不是,抱着也不是,脸色一起跟着发白,只得抬头道:“师兄——”
他又低头道:“十八……花夫人,有话好好说,不要急。谁要杀你?”
“赵如风!”
花安卿泪如泉涌。
而那头叫叫嚷嚷个不停,张蓼一直在叫喊着什么话,但却也只在开头时声音明晰些,越提高声音越听不清楚。方濯也从来没听到过柳轻绮拿这种声音讲话,由此尽管是目前躯壳内并不是他真正的灵魂,方濯还是觉得膈应的不行。更何况他本就对张蓼没好感,如今不由分说占了柳轻绮的壳子,又不知道把本人灵魂挤到了哪里去,就更恼火。他先让廖岑寒扶着花安卿坐到另一边去,低头一手按住张蓼的肩膀,另一只手捏起诀来作势要驱赶,低声说:
“说不清楚话就别说,让你回尘世不是叫你鸠占鹊巢的!现在,从这具身体里面出去,在纸上写字,不要在这里叫嚷!”
张蓼灵魂刚聚合,神思和表达能力都一定比生前要缥缈不知多少档次,若叫他附身于其他人之上讲话,也必然会如此刻词不达意。方濯也知不能苛责这个刚聚起不久的死魂这么快就能重拾回自己为人的习惯,但柳轻绮渺而不定的游魂不知在何处,更叫他心焦。这人缩在他的手掌下,颇为不安地抖了抖嘴唇。方濯恨死了在柳轻绮面上看到这副瑟缩神情,心头登时如火烧。他怒气冲冲地说:
“滚出去!”
张蓼连连摇头。方濯道:“非得要我将你打出去么?”
说着话,他的手腕更紧一些,看着要发力。——自然,他是不可能真的这样做的,一个人的躯壳之中无论暂住着谁的灵魂,强行分离出去也会伤及其根本,他不敢拿柳轻绮的肉身开这样的玩笑,由此也只能是聊作恐吓。张蓼甫“还阳”,磨磨蹭蹭的不愿出去,尚指着花安卿,口中道:“赵、杀我、赵——”
他又即刻摇摇头:“不,花、花——”
他魂灵不稳,只能单个单个的往外崩字。方濯担心一个陌生的灵魂长久居于柳轻绮体内会对他本人造成恶劣影响,也不想再听他讲话,催他快走。张蓼又一个劲儿摇头,衬得他心里更烦,忍不住提高声音道:
“你写字,写字不行吗?你进来了我师尊怎么办?张蓼,你给我听清楚了,你一点儿也不无辜,别想夺得我的同情。我们将你招回来,是因为你死得也确实蹊跷,有话要问,替你抓住背后操纵的人。而不是让你在这儿连话都说不清楚就强行夺舍。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又气又急,脑袋里嗡嗡响,若不是对着柳轻绮这副壳子下不去手,他早就武力驱逐了。张蓼被他吓了一跳,摇头的动作都间断些许,方濯真怕他把柳轻绮的脑髓给摇出来,赶紧明令他不能再摇头。
而也正在两人正僵持不下时,那头却突然有了动静。廖岑寒已经简单安抚了花安卿,过来想问问情况,落眼于左侧一碗水,突然喊道:
“师兄,纸上有人在写字!”
方濯连忙转头看去。却见一张纸被平铺在桌上,看不见的什么人拿着笔沾了水,在纸上慢慢写下一个:
不。
两人俱是一惊,左右瞧瞧,却全无人影。水面波动未止,笔也一直悬在空中,像是有谁在思考着什么。幸而廖岑寒还没有那么六神无主,他跟着一起屏息凝神地等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师尊吗?”
纸上缓缓落下一个是。两人登时一起松了口气。再看张蓼,虽然神色仍浑噩,但也明显发现了此处变故,安静下来,不再吵闹。
此前两人一起哭喊,方濯一个头两个大,又因柳轻绮生死未卜,故而焦急万分。这会儿算是终于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衣衫,贴在身上凉得令人发懵。那支笔在空中游移半晌,最后轻轻摇了摇,随之笔杆指向自身躯壳,点点头。
“……看来张蓼俯身是师尊准许的。”廖岑寒道。他的肩膀骤然一松,一屁股坐在床边,揉了揉眉心。
他低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
张蓼缩在床脚,闻言也有了底气,疯狂点头。方濯越看他越烦,望向那双已经看惯了双眼,妄图从中窥探到那陌生的令人生厌的灵魂:
“别抱不该有的念头,一刻钟必须出来。”
张蓼安静下来,不再言语。两只手合于一起捏了个手诀,是方濯此前从未见到过的。他忍不住问道:“你是招魂师吗?”
张蓼张张嘴,缓缓地说:“是……”声音喑哑如老树皮。
“还是闭嘴吧你。”
方濯自认听不得。他长出一口气,看向悬着笔端的一方,安静一阵。右边的水面已经平静非常,没有半分血色,这说明柳轻绮的生魂仍平安。而左边跳动不止,应当是由于张蓼所故,在他未与柳轻绮的躯壳合二为一之前,都算死魂。
灵魂入住躯壳之内,必然会对原主造成极大的影响,因为肉身很难在短时间内就包容一个外来灵魂的入侵,长久下来,躯壳容易受损,游荡在外的灵魂也会逐渐消散神智。柳轻绮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叫张蓼控制了自己的身体,但是既然他如此抉择,方濯再担心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明令张蓼在一刻钟后必须脱离柳轻绮的身躯——这一刻钟里事情的发展尚在可控范围内,柳轻绮灵魂会受伤,但尚未是不可逆的,只需多多休息便可恢复大半。只是外来灵魂入体到底不好,不到万不得已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方濯倒是想问,只是也明白此时的灵魂状态无法表述更多,只得对那支笔道:
“你注意安全。”
笔杆轻轻点了一点,随即落回原处。
此处大可插播一下为什么方濯不愿让张蓼占据柳轻绮的身体说明状况,而是一定要让他写字。这里便涉及到一个常识问题:什么样的人不会骗人?自然,谁都可能骗人,或是别有用心,或是出自于善意,但归根结底都是谎言。只要人存在在世上,或多或少都曾说过谎,这是人生的一份子,难以加之斥责,也无法剥夺。只有一个群体不会说谎:那便是死人。死人的灵魂真诚无比,甚至是极恶之人的魂魄,哪怕他生前撒谎成性,死后在魂魄尚未转化为冤魂或者是厉鬼之时,都有着无限的、无人可比的单纯与真心。灵魂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因浑浑噩噩才能引来魂魄,也因浑浑噩噩才能从已与阳间仅剩最后一丝联系的魂魄口中得知真相。这便是引魂术的由来,修真界大部分人用它来剥清某件事的脉络,当然也会有什么人以此来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比如家中夫君、妻子红杏出墙却不知对方究竟是谁,将他或她杀死,随之以之招魂询问是非:不过有违人伦,基本上没人会这么做。自然也是表面上人人唾弃,可背地里究竟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但这样的引魂术也并非是万全之策。首先引魂术本身所必须的条件(灵魂离体)已经足够危险,前文已有介绍;再者便是引来的魂魄本身的问题。魂魄说真话不假,但是并不是无限期的——指它们不能像生人那样直接言语,余下的力量最多只能使他们听懂简单的问题,在纸上写下一个字。这便是为什么柳轻绮本人非常能说,但是魂魄却意外的寡言。也不知对于一位生前将说话作为一项使命的先生来说,此事是否是一件比死要更难过的折磨。所以招一位学堂先生的魂回来询问他课业的做法是不现实的。而对于张蓼,他们也已经准备了几个问题,基本上叫他直说一个字就能够解决。但如今不知为何,张蓼占据了柳轻绮的身躯,打乱了所有的计划,三人也无法,只得等待着张蓼略作休息,让魂魄与肉身简单适应一瞬,好能回答更多的问题。
廖岑寒松了口气。花安卿突然在外面疯狂敲门已经深重地刺激了他的精神,又被这尖利的声音在耳侧响了半天,头昏脑涨,这回正在按揉太阳穴,以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花安卿。这女子缩在墙边,依旧瑟瑟发抖。感触到二人的目光抬起头来,蓬头垢面几乎让人不敢认,双目含泪的样子分外柔弱,却也令人心生怜悯。
“仙君……”
她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嗫嚅着嘴唇。方濯叹口气,走上前去,为她倒了杯茶。
“先喝口水冷静一下吧。”
花安卿哆哆嗦嗦地接过了茶杯,放在唇边小小抿了一口。方濯这才细细观察了一番她本人:那张桃花似的鲜艳灿烂的面庞此时遍布泪痕,鬓角处溅了几点灰烬,下巴上有破皮,幸而血已干。裙角脏兮兮的,分明是在沙堆里浸过一回,裙摆盖住了鞋面看不清,但却在来时踏了一路的尘泥。她一边喝茶,一边偷眼瞧方濯,对上他的目光后又立即低了头,瑟瑟地不敢多发一声。
方濯与廖岑寒对视一眼。廖岑寒无奈地说:“我来吧。”
方濯身心俱疲,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起身让开椅子。廖岑寒一坐下,花安卿的状态明显是轻松许多,且不论握着茶杯的手指已不再发白,连面上都浮现出些许红润。她抬起头瞧着廖岑寒,嘴巴张了张,才说:
“廖仙君……”
廖岑寒请她讲。花安卿含着一泡眼泪,一开口,就又掉了一串:“我不是故意想来打扰你们的。我只是……孙夫人想杀我,她想要杀了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才来的,仙君,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
花安卿说不了几句话就抽噎起来。她信任廖岑寒,又指不定在这一室之内只信任他一个人。如今也只有廖岑寒能问清所具体发生的事,打开她的心扉。张蓼还在那头修整,方濯抱着肩膀百无聊赖地等着,孙府烂事一抓一大把,还一件一件连环套,他又专心盯着张蓼,自认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关怀花安卿。一时只能听得见花安卿哭哭啼啼的声音。廖岑寒问道:
“为什么说孙夫人要杀了你?她对你做什么了?没关系,慢慢说,不要急。”
花安卿用力抹了一把眼泪。
她嘟嘟囔囔地说:“我看见她安葬二姨娘……”
此话倒是引起二人警觉。方濯问道:“二姨娘?”
他可没记得当时赵如风承认过那个李桑落是二姨娘。他们在离开时无法带着她走,便也只能将她留在孙府。柳轻绮说她也许会在夜间再成为“魂”恢复意识,但现今看恐怕是无法再证实了——她不算全死,故而无法受到引魂术的引诱,此事究竟当如何,也只能从张蓼入手,或者是寻找其余契机,尽量打听一下二房的事。
可如今花安卿却直接称之为“二姨娘”。且孙府中还能再像二姨娘的死者除了李桑落难道还能有别的?方濯心下里起疑。但再看一眼花安卿,此人缩着肩膀,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明显就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难不成赵如风告诉她了?
但好在花安卿没有让他狐疑太久。她擦擦眼泪,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些,梳理了一下事件,细声细气地给二人讲述了一下当时的经过。
“我当时本来想去找少爷,结果在半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在花园里说话。听着声音像孙夫人,我心里好奇,就躲在柱子后面看了会儿。结果却发现,夫人她、她面前有个大坑,一个下人正抱着个人往里面扔,夫人还说什么死了这么些年还出来闹妖这样的话……”花安卿说,她的身子原先已经冷静些许,讲到这儿又抖个不停,“我是听她旁边那个下人叫她二夫人才知道的……孙夫人还斥责她,说她死了这些年,早就不是孙府的二夫人。转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个人浑身都被烧伤,脸上更是看不到一块好肉,一时太害怕了,忍不住喊出了声……”
“我知道偷听人讲话不好,但我真的太害怕了……我怕夫人,我也怕她对我做什么,毕竟少爷跟我说过三姨娘的事。我也是少爷的小妾,我也怕夫人对我动手,而且你们还走了……她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就发现了我,喊人要去抓我,我害怕她把我也埋进那个坑里,就往外跑。他们人非常多,差一点点我就跑不出来了,真的就差一点点……他们又都听她的,我不敢回去找少爷,只能打听了你们在哪里……距离孙府最近的客栈就是这家,我真的只是碰运气,跑进来问店家有没有见到修真者样的人,他说你们在这,我便——”
花安卿越说越害怕,渐渐控制不住自己,又呜呜哭了起来。性命受到威胁的惶恐与劫后余生的喜悦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身体始终发着抖。她闷着喉咙,吐字已愈不清晰。只能集中精神,勉强听出来几句:
“求求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我不想死……”
廖岑寒没吭声,只看看方濯,悄悄摇摇头。方濯呼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放软了声音。
“你知道张蓼是谁吗?”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花安卿怯怯地看着他,“他是孙夫人的……情郎。”
“孙公子跟你说的?”
花安卿点点头。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方濯倒是有些话想问她,只是现在柳轻绮无法说话,他认为此刻还不能算是个好时机。只得默默又为花安卿倒杯茶,请她好好休息一阵,等到不哭了再接着说。也许是待在这群人身边还算安心,花安卿一句异议没有,只捧着茶不住地点头。方濯默不作声回到原处,依稀见得柳轻绮的肉身上有白光闪烁,这是他的灵力颜色,有他的授意,估计不久后张蓼便能短暂为躯壳所纳、张口说话了。他打起精神,准备时刻盯紧张蓼的动向,却突然听到花安卿那边传来一声唯唯诺诺的:
“谢谢。”
方濯抬起头,看到花安卿畏首畏尾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觉得她也蛮可怜,不由地想要劝她两句。
“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孙公子身边?”
他这话问得突然,花安卿一时没反应,抬起头来啊了一声。随即她才涨红了脸,又慌忙将脸藏下去,声如蚊蝇:
“他救了我的命。”
“如果三夫人和二夫人之死真的都有孙夫人在其中参与,那么只要你留在孙公子身边一天,她就都有可能对你动手,”方濯意有所指,“你今天可以来找我们求助,或许明天也可以,但是总有一天不行。如果不想死,除了离开他,没有别的办法。”
花安卿低头不语。半晌她低声说:“我总要报恩。”
方濯别过头,二人之间便不再交谈。此时一刻钟已过将近一半,柳轻绮的体质到底是修炼多年,张蓼一时难以适应,尝试了许久,最终也只尝试出一头的汗水。廖岑寒走到他身边,两人一同等待着。那笔也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不知晓柳轻绮的魂魄是否还在那里。方濯心下里一算,总觉得就算是一刻钟张蓼也难以开口,不由地紧张起来。廖岑寒看着看着,就骂了张蓼几句。折腾这么些久,又被花安卿抱着好一番蹂躏,他看着也有点蓬头垢面的,不是那么体面。
“张蓼是招魂师,跟咱们门派压根就不是一种路子。一个招魂的想借剑客的躯壳一用,他到底怎么说服师尊的?”
方濯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两边各有各的修炼方法,本身功力便不相容,无论哪一方的魂魄进入对方的躯壳,都会分外折磨。但他最终还是说:“师尊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廖岑寒始终未将听雪拿来,如今这剑正躺在角落里,轻嗡个不停,但却没有杀意。这可能是感知到了生魂的存在,但由于是柳轻绮的,所以并未打算出鞘。但只要它始终有声音,就说明柳轻绮还在这屋里,二人便安心。廖岑寒中间空出点时间去加了几张纸,方便一阵子若再要写字,便不必等水字干。再回来时,却见得柳轻绮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方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变动,当即便眼前一亮。他正欲上前,可张蓼的反应比他更快,当即便见柳轻绮这一躯壳用力一颤,随即便有一只手按上了胸口,用力揉了一把。他的声音从牙齿里面逼出,如同乌云间挤开的一条雨丝,细微而脆弱,尚未落到地底便碎成一滩:
“叫赵如风为我偿命!”
他说。他的眼睛并未睁开,嘴唇也发白,看上去分外虚弱。只是喉咙里堵着片险滩般,磕磕绊绊的也坚持要说完,一口气未上来,另半口气便吐了出去,那声响如同被敲烂的金箔,扑簌簌向下掉着碎末。
“杀掉二房和三房的是孙朝!一个被他们锁在阁楼上,一个被丢在乱葬岗!赵如风用褚氏杀了多房小妾,只要死的人越多褚氏的力量就越强,她们的魂魄都是由我招来的,可我没做过坏事,我死得比谁都冤——”
声音戛然而止。一时间,屋里只回荡着那嘶吼声音沙哑着的回响。柳轻绮的肩膀高高耸起,上半身不住痉挛,面色苍白若纸,看上去痛苦非常。他的头顶赫然向外冒着一丝微微的黑气,但只有一瞬,那黑气之中便传来一声缥缈的尖叫,掉头朝窗外窜去,却被灵力挡于室中,左冲右撞。水面愈加颠簸,而在那头,听雪嗡鸣声大起,剑鞘覆上一层微微的青光。而柳轻绮的胸口向外用力一撑,即刻便如一只干瘪的枯木一般艰难地缩了回去。胸口一阵白光微闪,覆上他的面容,渐渐抚平了眉宇间的褶皱。随即他闷哼一声,手指迅速捏诀平复气息,慢慢睁开了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