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捣鬼的人

大部分选手在结束了擂台赛之后都会选择从楼梯再走上观景台,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如果在观景台上再纵身,很难不说可能会出现半途撒气从天而降的情况。这些孩子们十分难能可贵的就是大部分都对自己有着充分的认知,因而实则在擂台赛上,虽然也有输赢,但整体实力是差不了多少的。你伤了我这段经脉,我就必然会耗你大部分体力,谁也别想风风光光地下台再跃上观景台,要是你敢,保管半路会漏油。

不过要是一定要逞这个强,非得从擂台上往观景台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要一个滑翔翼,背到身上,栓绳一拉,啪地往上一窜,就可以平稳实现飞天梦,并且想落哪落哪。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滑翔翼往哪放,而放哪似乎都不太美观,所以在这个问题被解决之前,基本上没人使用滑翔翼。

现在便只待一个一心一意想要解决下台时并不是那么帅的问题的勇士,想出一个既可以保全面子又可以实现嘚瑟心态的完美的方法,解掉如此死结,让修真界的人人都有逼可装。

方濯顺着楼梯往上走,很快便消失在了一片黑暗里。同时振鹭山和明光派动起手来,明光派上跳下几个弟子,抢着要去救姜玄阳,而君守月冲在最前面,和几个师兄弟第一个跑到入口处,正巧在那儿截住了他。

方濯脸上淌着汗,手里滴着血,半身衣服湿透了,从拐角处慢慢走上来的时候,衣角的血已经干了,沾在衣袍边缘的花纹上,随着步履前行,似是摇摇欲坠。

他虽然没怎么受内伤,但是手上一道血痕确实是极为恐怖,几个孩子围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办,只廖岑寒还知道去找人,扯着嗓子往回喊:

“师尊!师尊!师兄受伤了!”

方濯失血有点多,脸色有些苍白了。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拍了廖岑寒一把,勉强笑道:“别喊,丢人。”

“你血流太多了,”祝鸣妤道,“先回客栈包扎。”

方濯向来不是愿意逞强的人,在能得到救治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吝啬于自己对健康和生命安全的无限追求。祁新雪没来,回风门下的弟子们也就没来,毕竟他们主修疗愈,上不了擂台赛。由是赶紧回去找医生,几个大的浩浩荡荡的推着他走了,君守月趴在最前面,还在说他:

“你刚刚拿手握刀都把我吓死了!你怎么想的呀,万一把你手切下来怎么办?”

那头传来方濯的笑声。

方濯的伤势不容拖延,一行人十分迅速地远去了,方濯没上前来,只在离去的最后一刻,他抬起头,望了柳轻绮那边的方向一眼。

柳轻绮的手掌一直牢牢地按在扶手上,目光追着他的身影,半晌不说话。

云婳婉低声道:“要不我推你过去?”

“不用。”柳轻绮的眼神还停留在观景台的入口,那儿已经是空空如也,几个弟子带着方濯去找医生,叶云盏不在,但他一直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关注着擂台赛,应该很快也会跟上。直至方濯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连半个振鹭山弟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他的目光才流转回来,落到自己面前的栏杆,手指还没有松力,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扶手,指节泛出一阵青白。

“我还没问,”那站立在他身边的人终于开了口,正是逍影门的那个长老,此前他出手欲救封刀却被半途截断,找了仁城城主那边没要到说法,便过来拜访柳轻绮和云婳婉,顺势一谢振鹭派解围之恩: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我的腿?”

柳轻绮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眨眨眼,思绪猛地回到自己身上。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笑道:“不是腿,是腰。”

“你的腰……”

柳轻绮才不会告诉他这就是自己方才那大放异彩的徒弟干的好事。他扇子一指,大大咧咧地往后一仰,将整个下半身暴露在逍影门长老之前,请君细究:“瘫了。”

逍影门长老叹口气,笑了笑。他其实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只是方才见着封刀将有生命危险、又半路被那明光派掌门气个半死才如此失态,如今一来,已经恢复了他平常温文尔雅的样子,手里搭着一把长剑,袖子低垂着遮住手指,一身褐色长袍隐匿于山间,显得格外沉静。

这是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岁的中年人,虽然还没有蓄胡,但脸上已经依稀可见几道皱纹。眼尾数道波涛似的随着动作晃来晃去,轻轻一眯随着皮肉消失不见一瞬,又即刻间被映衬得更为清晰。他来的时候正巧碰上方濯同姜玄阳对战,跟柳轻绮说了没两句话,目光就都被台上切磋所吸引而去。这儿虽然离得远,但是不妨碍他们听得清,方濯与姜玄阳的对话、两人兵器相撞之时似要迸发出火星的尖锐啸叫,数丈之高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方濯与姜玄阳并不是单方面的碾压,而是打得有来有往,这样的切磋才最有看头。逍影门长老也忍不住噤了声,同柳轻绮一起认真观战了一番,直至那姜玄阳第二次被方濯一掌拍至擂台边缘、引起一阵微弱的呼声时,他才慢慢地开口:

“贵派弟子,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云婳婉也坐在一侧看,闻言冲他笑了一笑。她说道:“这便是我们轻绮最得意的大弟子,若是一场擂台赛都打不赢,也妄称为我振鹭派数年难遇之武学天才。”

台上方濯与姜玄阳已经再度缠斗到一起,二人难舍难分,似将拉开一段距离,一方便再度倾身而上,两把兵器动若波光,恶狠狠地重新撞到一起,发出阵阵铮然声,令人头皮发麻。

逍影门长老微微一笑道:“这话说得好,剑客不使剑,却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确然算得上是天才。只天才从来不缺,贵派弟子除了天分,倒还有点别的东西在身上。”

柳轻绮的目光转也不转地盯着擂台,从方濯一离开观景台开始,他的整个注意力就全部凝聚在了擂台上。方才逍影门长老过来同他寒暄两句,他也支支吾吾的浑似没听见,这回倒是抬了头,冷不丁地问道:

“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光有天资,而无勤奋,再好的天赋也荒废了,”逍影门长老笑着拍拍他的轮椅背,“老夫可不会对这样的孩子诋毁半分。观微,此子将来必然功名万丈,甚至绝对不在在场任何一位长老之下,你可真算是捡到宝了。”

柳轻绮没说话。他坐在原地,整个人沉静得像是一只停了弦的座钟。方濯在台下如何与人切磋、交手、碰了又离、离了再遇,又是如何逢招、拆招、无孔不入、随机应变,他在擂台打得酣畅淋漓,而擂台之上的人尽收眼底。

柳轻绮这一张柔和的看上去极为温顺的侧脸像是陷入了一种茫然的情绪,这绝对是算不上凝重的,但是看了就是让人不敢呼吸。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坐着,手指像是搭在扶手上,又像是牢牢扣在木屑中间,眼神一把剑般牢牢钉在擂台上,那双眨得很慢的眼皮就是剑柄。他的手一直搭在那儿,直至看到血。柳轻绮的手指猛地收回了袖口,他的身体下意识往前一倾,像是要扶着栏杆站起来,但却又被自己硬生生拦住了。

那张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愈加苍白,连带着脖子也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血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白来。他的神色恹恹,依旧直着身子,脖子却软软地斜下去了。

柳轻绮盯紧了擂台,整个人像是被一把钢钉强行钉在轮椅上。他的声音像是初春一把尚未泛绿的还显虚弱的柳条,慢吞吞地说:

“他这样做,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几人便将目光向下看去:方濯拽着姜玄阳的领子,跪在他身上,抬手将他的后脑往地上磕了几个来回。如果他动作再重一点,姜玄阳不来个物理肝脑涂地,也至少得是个重度脑震荡。他的手明明抓在方濯的手腕,但却如云似的在眼前飘着。逍影门长老说: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有何不好?他们也该有点教训。”

柳轻绮的神思似乎这才从天外终于神游回来:“这姜玄阳说真的,也有几分本事。天资好,刀法也精湛,只为何进了他明光派?”

“老夫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逡巡半晌,又被一场切磋移走了目光,这三人才终于从方才那场精彩绝伦的比拼中回过神来,逍影门长老提着剑,冲他二人抱一抱拳,声音尽量漫过那漫山遍野的讨论声,让柳轻绮和云婳婉听个明晰:“多谢贵派出手救了我逍影门弟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稍后晚些我会带着封刀亲自前来拜访道谢。”

“不必,你让他好好养伤,跟那什么什么眼对上,我看他伤得可不轻。”

此时观景台上一片闹哄哄的,一半是其他门派在叽叽喳喳地说话讨论,另一半则来自于振鹭山,一大群弟子蜂拥而上,将入口堵得水泄不通。柳轻绮只能从人群的边缘瞧见一点方濯的影子,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又接着不往下说了。

逍影门长老看他目光又投向另一侧,头也不用回,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善解人意道:“门主要不先去瞧瞧贵派弟子的伤势?”

“不用。”柳轻绮说,他盯着那头看了一会儿,云婳婉喊他们回去包扎,方濯也没多做停留,转身离去之时,只探过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柳轻绮的气色很不好,但是很意外的,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微笑了,眉间凝重未松,但是眼睛旁侧的肌肉却微微动了一动,目光直将几个弟子送离观景台,才再抬起眼神来,接着自己方才的话往下说:“封刀少侠如今伤势如何了?”

“方才老夫去帐篷里看了他一眼,伤着了经脉,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几个月不能再动武,得静养。”

“擂台上交手往往是点到为止,特别是双方实力相仿,若是用上十成十的功力,很难不说便是其居心叵测了。”

一提到这件事,逍影门长老的脸色就又阴沉下来:“门主说得好。在封刀被暗算后,老夫第一时间去找了仁城城主那边讨说法,结果城主以其年龄太大为由而拒绝与老夫交谈,最后是个二十余岁的毛头小伙子出来,跟老夫说那花斑眼虽然暗算封刀,无习武人之精神,但却并不违反英雄擂条例,擂台上只说是两方交手,未提一方须用多少功力、又或是使用如何手段取胜,真是叫他们钻了空子。”

他很生气,手里的剑往上一提,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此也不知到底还能如何相对,安慰这一位长老显然是不现实的,是它明光派钻空子在先、又是仁城主办方不办人事,再怎么想给封刀讨个说法,最后也只能憋着,除非是带着全门派打上仁城、直接按着那制定规则的人套上木枷满修真界的游,否则就算振鹭山及时助他们出手了,也难解心头之恨。

逍影门长老接着说道:“说了也不怕两位门主笑话,当年那场大战确然是伤了我逍影门大部分元气,我逍影门本就是小门小派,没那么多底气,仅有的几个还能算得上是长老的伤的伤残的残,小辈们几乎都打没了,当时大战刚结束,我逍影门甚至上下挑不出来二十个年轻人。”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叹了出来,目光凝望向对面的逍影门席位,喃喃地说:

“所以封刀这孩子出了事我才这么着急。我逍影门这么多年了才找出来这么一个好孩子,想尽办法的去培养他、锻炼他,好不容易练出如今模样,谁料却被那花斑眼算计,吃了好大的苦头。”

柳轻绮说道:“长老之忧,我们也是理解的。明光派实在是过分,不止这个花斑眼,就连后来上台的那几个同我派交手的弟子,也显然是一丘之貉。只是这件事也确实有点奇怪,当年大战时明光派明明事事争先,冲在战场最前方,也是死伤无数、战事惨痛,出了数位英豪,怎么如今却成了这般德行?连最基础的脸都不要了,这八年间明光派是改朝换代了?”

逍影门长老闻言,倒是哈哈一笑。他说道:“这你倒是说对了。大战期间明光派确实是血战到底、奋不顾身,令我等敬佩。只是明光派前掌门几年前害了一场恶疾,多方寻医未果,卧床数月,便在睡梦中仙逝了。他的大徒弟和二徒弟又死于大战之中,剩下几个不是能力不行,就是身受重伤,要么就是年龄小难以服众,故而现在的掌门是他的亲师弟,还是明光派几位长老集体推选的。”

说着话,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投向明光派的位置。明光派掌门倒是已经不在原地,估计也正去探望姜玄阳的伤势,只有几个弟子站在一起,头靠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云婳婉低声说道:“前掌门仗义疏财、深明大义,我振鹭山虽然与明光派交涉不深,但是也听说过这位的大名和一些事迹。只是这现掌门确实是未曾谋面,也不曾知晓过为人如何,明光派这样的大派,如今掌门却如此默默无闻,实在令人起疑。”

“明光派也算是天下大派之一,以前口碑载道,还在修真界风靡一时,现在却使这般小手段,难道就不怕依靠数年积累起来的名声便这样一朝败了吗?”

柳轻绮所提出的问题确然在理。无论是在哪个领域,口碑和名声都是极为重要的,特别是这种“名门正派”,无论是想招人,还是打算跻身于高门大派,都得在外做足了样子。这种东西我们一般称之为“宣传”,有时候还喊它“公关”,这便是叶云盏副业的来源——他能说会道,伶牙俐齿,嘴巴上像栓了个喇叭,不用人吹就自己能叭叭叭响一夜,能把活人吹死,自然也能把死人说活。因而巩固振鹭山派设、宣传振鹭山正面形象的艰巨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叶云盏干得很好,现在全修真派都知道振鹭山满是帅哥美女,进去看一眼就两眼翻白被美得直接转世轮回,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找机会上得山去一瞧,看看是否有这么邪乎。

只能说,此前明光派的派设确实树立的不错,在整个修真界都是颇有口碑,结果当今几个弟子上来乱搅一通,那原本已经深入人心的派设突然就从心脏里给拔了出来,血淋淋的还嬉皮笑脸,仔细一看,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修真英雄,而是一只身型伛偻的王八,脸上画了一张笑脸,脖子可以任意伸缩,瞧见了人,还能随心所欲地一探头,啪地冲你吐一口口水。

逍影门长老说:“门派都快打没了,谁还管这口碑?估计这现掌门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年前掌门之死本就疑点重重,说不定……”

他说到这儿,不说了。可三人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柳轻绮说:“明光派现在的表现不合常理,待到回了客栈之后,我们再做讨论。”

这已经有逐客的意思了,柳轻绮急着把他送走,不仅是惦记着方濯的伤势,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担心隔墙有耳。明光派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如此荒诞不经,便更叫他心底起疑。当即打算先将这来道谢的长老送走,留了他和云婳婉在这,回了客栈再做打算。

逍影门长老却又突然说道:“等一等,门主,老夫还有别的话要说。”

柳轻绮抬头看着他。

逍影门长老四下望望,确认无人看向此处,方才微微附了身,贴近柳轻绮的耳廓,不动声色地说:

“燕应叹是不是还没死?”

他声音虽小,可是有所控制,不仅能够清晰地让柳轻绮听到,也照顾了云婳婉。当即两人都怔了一怔,柳轻绮脑子没转过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看了一眼云婳婉。当师姐的猛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当即跟上,即刻道:“方便问一下长老究竟是谁多嘴吗?”

“此刻探究这个已经毫无意义了,两位门主,但是老夫可以以生命起誓,这件事情我一个人也没有告诉过,”逍影门长老说,“当然,前提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收到了消息,这便不好说了。”

柳轻绮与云婳婉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彼此眼里下意识闪过的慌乱。不慌张是不可能的,燕应叹有可能并未死去、还在花岭镇之中涅槃重生的事情,由于现在还无从证实、并且燕应叹此人已经修炼到在修真界提起他的名字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地步,故而尚未公开于外界。唯一知晓的振鹭山外的人,便是渝城城主,他所管辖的花岭镇一夜之间被大风刮走、消失殆尽,不解释清楚根本无法送走这尊大佛。而其余的门派,振鹭山内部向来是严防死守,牙齿紧得跟拿铁焊上一样,甚至除了方濯和唐云意,都没有一个内门弟子知道这件事,更遑论这个距离振鹭山大老远连信鸽送信跑一趟都会有过劳死的嫌疑的门派,门下一个长老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此事显然已经超脱了振鹭山的预料,云婳婉也不再伪装,当机立断说:“既然长老已经知道了,那我派也再不隐瞒长老。燕应叹确然是有将再出江湖的迹象,但是由于不知真假,这个‘燕应叹’的身份还没有得到证实,以防众人恐慌,所以并没有放出消息,长老莫怪。”

“老夫怎么会怪你们呢?”逍影门长老说,“燕应叹一事关系重大,当然要调查清楚了再下结论,只是老夫收到消息一事实在是古怪,为了不打草惊蛇,派内其他人我也未曾询问过,但此事事关重大,老夫来提醒二位,就是提醒振鹭山要注意,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又是否真实,传消息的人告诉了多少门派、现在又有多少人知晓此事,目前我们一概不知,敌在暗我在明,这可是一点优势也没有的。”

“若当真是我振鹭山内部出了叛徒,我们回去一定会好好调查,”柳轻绮说,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缩在袖子里,已经攥紧了扶手,“但是长老可否透露一下到底是谁给您传的信息?无论是口头消息,还是书信字条,若是有物可循,我们也好调查。就怕……”

“就怕”什么,他没说完,但是云婳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皱了皱眉。

逍影门长老点了点头。在证实了并非是振鹭山有意往外放消息之后,他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来,连带着剑一同交给了柳轻绮。

在这个时候,于人多耳杂的观景台上交接证物,反倒比回了客栈再做打算要好得多。毕竟观景台上人也多,四方熙熙攘攘一片,就算有人想要监视,也绝对无法站得太近,三人再有意收一收声音,面上神情做一番伪装,便将比在只有几个人蜗居在一个的小房间里要安全得多。柳轻绮会意,接过他的剑,装模作样地拿手一推剑鞘,那凌厉的剑身便明晃晃暴露在阳光之下,吹毛利刃,似雪生光。

他大声一道:“好剑!”手底却已经将那信悄悄收于袖中,啪地一下将那剑收了回去,递交给逍影门长老。

逍影门长老眉眼含笑,神色却有两分严肃,口中道:“多谢了。”

两人演了一场拙劣的戏,逍影门长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逗留,又随意寒暄了两句,便抱剑告辞而去。他一走,空气中就好像是抽走了一部分氧气一般,师姐弟俩对视一眼,纷纷感受到了一种实质性的从未有过的窒息。

柳轻绮低声道:“咱们回客栈。”

云婳婉道:“我推你在路上,你先看看是谁。”

柳轻绮点点头。同样的,回客栈再看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谁知道这封书信里是否藏着别的什么含义,亦或客栈之中何处藏有陷阱、正静待请君入瓮。观景台太高,就算是如今初秋天气尚且闷热,也有两分凉风从山峰处席卷而来,拂过柳轻绮的侧脸,就好像一只火钩子一般,烫了他的脸颊一下,也将那汗珠尽数烫干了。

云婳婉推着他的轮椅,两人无声无息地走到观景台入口处,柳轻绮的手指本就死死握着那封信,眼看着将进一个转瞬即逝的死角,他立即从袖口里抽出信来,以年少时拆解师尊收上去的课业答案的速度迅速一展信纸,不瞧内容,目光很明确地落到最后的落款上。

却给他看得一愣,纸张在指间一抖,便随之猛地被攥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怎么了?”

云婳婉察觉到他的不对,忙俯身也看去,却也在那一瞬间僵在原地,半声呼吸便就此卡在了胸腔之处,呼也不是,吐也不是。

整封信很短,只有两三行字,一眼就能看得完全。而落款规规矩矩地塞在结尾的右下角,甚至像模像样地盖了个章,笔迹娟秀而俊丽,看上去中规中矩,而那上面正赫然写着三个字:

唐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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