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发生的事情,方濯似乎愿意回忆,又好像不是那么想回忆。
但是当事人肯定是十分不想回忆的。事实上,整个宴席都疯了,当方濯在里面你来我往地找人的时候,甚至还发现了柳泽槐的影子。
猛地他想起来林樊,头皮一紧,冷汗出了一身。柳泽槐酒品似乎不错,只是在睡,趴在桌子上不做声,安静得很,非常感人。但是更感人的是他的睡眠质量奇好,任由方濯怎么晃都不醒,同桌的都是他从天山剑派带过来的几个蹭饭的弟子,鬼哭狼嚎自然有,群魔乱舞也一定不少,当桌上碰不上几个人,更没有什么清醒的。
于是方濯的目标从寻找魏涯山换成了寻找林樊:魏涯山不会耍酒疯,至少不会像林樊一样喝醉了就杀人!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有人在酒里动了手脚。所有人都醉了,并且醉得彻底,到了疯的程度,他没事,纯粹是因为嫌那酒太辣,只抿了一口,没怎么动。
他知道自己酒量一般,怕在这样的大宴上出洋相,喝醉了又麻烦别人,所以基本上不怎么碰。故而现在也就是有点头晕,被风一吹却又好了,再瞧瞧周遭欢欣鼓舞锣鼓喧天,更是被惊到清醒之不能再清醒。那头廖岑寒和裴安之搭伙开演唱会,刚到了雁然门这边,就听见一阵摔坛子摔瓦罐的声音,定睛一看,顾清霁一只脚踩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提着酒坛子,摇来晃去,一双眼睛巡逻似的四下游移,似乎正在寻找漏网之鱼。而君守月坐在一边,双手托腮,眼冒星星地瞧她,声音都发嗲:
“师姐,你好帅啊!”
顾清霁手指一摇,示意小意思。
方濯望而却步。再一看到她俩醉红的双颊,便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外跑。但是顾清霁却已经看到了他,难为此刻她竟然还能认出来这是谁,当啷一声酒坛摔在地上,与这清脆声响一同响起来的,是顾清霁冰冷的声音。
“来,方濯。”她说,“跟姐姐喝两杯。”
“多谢多谢,不了不了。”
方濯连连摆手。他钻过人群,跑到聚众最多的地方,落荒而逃。那儿有几个弟子手里一人拿着一根树枝,围在一张桌子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为首的一个弟子仪表堂堂,手里的树枝被他横着拿、竖着拿、倒着拿又翻来覆去不停地颠着。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稳了,举起那根树枝,看了周遭一番,认真地说:
“我发明出来一种新武器。”
方濯谨慎地盯着他。
小弟子举起树枝,对准桌上的杯子,高喝一声:
“哇啦米哈瓦!定身!”
方濯转身走了。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方濯不知道,但他明白必须要将能带走的人先带离这里,以防不测——没找着人后火急火燎地赶回去,看到离开时还在一边坐着盯着廖岑寒傻乐的唐云意已经趴了,一张脸连带着上半身镶在桌子上,还带镂空,唯有头顶两根毛尚巍然挺立。再看柳轻绮,也没力气欢呼了,好歹是没趴,用手撑着头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也不是马车,一次只能带一个人。在已经完全睡死的师弟和看上去还有点清醒的师尊之间,方濯的目光只过了一遍,便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柳轻绮的手臂绕在自己脖颈上,低声说:“师尊,咱们先走,有东西不对劲儿,大家都疯了!”
肩上的人一点声音也没有。方濯又喊了他一声。
“师尊?”
身边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方濯本来对他就没抱太大希望,故而也不失望,就是觉得没话讲。他叹了口气,低声说:“睡着就睡着吧,还摆个姿势……”
柳轻绮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下一秒似乎就要肿眼泡。他认命地把这人扛起来,拖着往外走。没走两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脆响,随之便是一个人的大喊:
“六筒!”
柳轻绮大声回应:“九条!”
“得了吧你。”
方濯拿肩膀轻轻一顶他。柳轻绮一个哼哼,模模糊糊地笑了一下。
他嘟嘟囔囔地说:“车上无聊嘛,要打就打别墨迹……”
方濯道:“不墨迹,你速度快,你酒品好,就嘟囔两句别上手,少给我添乱哈。”
“好嘞!”
柳轻绮说。他一只手搭在方濯的肩上,另一只手就晃晃悠悠地抬起来,在方濯的头顶一阵乱抓。醉了的人下手没个轻重,抹平了“牌”,要抓时却发现怎么也抓不起来,柳轻绮有点急了,乱摸一气不说,还一个劲儿地用力,薅住方濯的头发就往上拔,扯得人头皮一阵痛,跟被上了刑似的,眼皮都随着一起扯了起来。
“有病啊你。”方濯横遭折磨,被平白无故剃了个头,感觉头发都被他薅下来一层。柳轻绮明明听不到他说话,却偏偏要装作有人正在跟他对话,嘴巴里含着条棉裤似的呜呜哇哇说了半天,最后也只让方濯听清了一句:
“什么时候到家啊?”
“家”这个字就像是一根针袭来,骤然戳中了他,全身连带着心尖都跟着一软。方濯空出一只胳膊,将脑袋上乱抓的手拿下来,放轻了声音:
“回家啊,过一会儿就到了,这儿离观微门有点远,我先把你送掌门师叔那边去——”
那只手原本落在他的手掌中,却突然抽离,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襟。柳轻绮软绵绵的双腿突然钢铁似的站稳了,两只手下了死力气,紧紧拽着方濯的衣衫,肩膀往上一耸,喉间一阵咕噜,从善如流。
“怎么了?”
方濯慌忙停下了脚步。
柳轻绮抓着他的衣服,深吸两口气,痛苦地说:“我好难受啊,师尊,我好想吐,给我个盆……”
“师——”
方濯一哽。柳轻绮原本像根柳条一样躺在他的手臂上,这会儿变成了一只蚕蛹,在怀里缩缩起来。他面色苍白,喉结抽搐,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吐了,方濯心一横,拿手抵在他的下巴前,说道:“吐这儿吧!”
柳轻绮抬起头来,迷蒙着双眼看他。他虚弱地说:“吐在路上不好吗?”
“不好,”方濯说,“你要打扫的。”
“要打扫的?”柳轻绮悲惨地望他。方濯恳切地点头。柳轻绮抓住他的手,哆哆嗦嗦地说:“回去吧,挺得住。”
他凄凄惨惨地皱起眉毛:“我好苦啊,师尊……”
“不是你师尊,你是我师尊,”方濯叹了口气,“不过喝个酒,怎么就把自己徒弟认错辈儿了呢。”
柳轻绮咳嗽一声,梗着脖子假哭了一阵。
他歪着脑袋,扁着脸,像只委屈的大脸猫。嘴巴撇下去,又像是被烧熟的鲶鱼的两条眼线。方濯看不得他这样,转过头去调整心态,一门心思地往前走。柳轻绮趴在他肩膀上还不消停,不知道醉梦里梦到了什么,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
要命的是方濯还接他的话。诸如此类的对话发生了几次,没什么营养,但是一直没停过。柳轻绮说:“我好想下山玩啊。”
“啊下山啦。”方濯说。
“我要回家啊。”柳轻绮说。
“啊回家啦!”方濯说。
“师尊啊!”柳轻绮说。
“哎!”方濯说。
“我好想吐啊!”
方濯一个趔趄,停了步子,转头看他。
柳轻绮冲他嘿嘿一笑,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肩膀,讨好地说:“骗你的。”
方濯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柳轻绮说:“生不生气啊。”
“你要不要我生气啊。”方濯说。
他看着他。
柳轻绮说:“生气就回来吧,师尊。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方濯安静下来。与此同时,柳轻绮也安静下来。他们好像在对视,又好像没有。方濯低下头去,感觉自己笑不出来了。
柳轻绮说:“你为什么不回来?我过得不太好。他们都不顺我的意,还说要把我接走,不让我留在振鹭山上。我很不愿意,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师尊要是你还在,你肯定能留住我。”
方濯垂着头,咬住了下唇。柳轻绮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质问。声音很轻,可是一字一句却能让方濯听得无比真切。他清清楚楚地听到柳轻绮呓语一般的嘟囔,像是春季的第一场雨拂上面庞,柔和温顺,却难免带着些寒冬腊月的冰凉。柳轻绮压着嗓子,像是团起一只废纸一般褶皱的声音,老旧低哑,沙沙乱响。
“他们骗了你,他们想让我死。”
柳轻绮一脸神秘地看他。方濯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柳轻绮这时候是没有理智的,没有什么机会会比此刻更值得等待一个隐忍多年的人的倾诉。方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如听惊雷。他压着嗓子,低声说:
“师尊,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骗了你,什么又是要你死?”
“这是秘密。”柳轻绮说。
“秘密告诉我,我是你的大弟子。”
柳轻绮招招手,示意他靠近。方濯将耳朵凑上去,听到人在自己耳边轻之又轻地说:
“我喜欢山下王大爷家的大女儿王二妞。”
方濯一口气没憋住,吐了出来。柳轻绮看着他笑了。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山下,小声说:“王二妞。”
方濯笑了。他低下头,晃晃脑袋,轻声说:“我不问你了。”
“我全告诉你了。”
“嗯,我知道。”方濯松开他的手,看向前方。
“我不问你了。”
方濯扛着一塌糊涂的柳轻绮走了没多远,就在路上碰到了熟人——喻啸歌,旁边还跟着个林樊,碰上面三个人都很吃惊,方濯没想到林樊和喻啸歌认识,自然喻啸歌也没有料想到方濯如何又跟林樊这么熟了。林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一觉睡到现在、出来找人却发现不知道吃饭的地方在哪儿,被没来宴席的喻啸歌给带着过来的,看见柳轻绮趴在方濯的肩膀上不省人事,嘴巴里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不知所谓但也猜到了一二,连忙过来帮忙搭手。
见有帮手来了,方濯便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抬手招喻啸歌过来,要他与自己一同回到宴席上再去看看情况,至于林樊,方濯恳请他帮忙将柳轻绮扶回屋子里去,到时候厨房会给他送饭,等着就行。
林樊为了白日的事不好意思,原本还想跟他道歉,也被方濯一挥手,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他虽然热心帮忙,但到底知道自己不是振鹭山的人,手上接了柳轻绮,口中却犹犹豫豫地小声说:
“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方濯叹了口气,“帮个忙吧,少侠。情况真的很紧急,你要是好奇,可以在安顿好我师尊之后来,咱们留个联系方式,我接你。”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樊忙道,“我很愿意帮忙的,我只是……”他哽了一梗,摇摇头,说:“算了。方少侠,若是有余力,能麻烦你们帮忙将我小师叔带回来吗?我听同门师弟说他今晚会去宴席,醒来也没看见他,我怕——”
“小师叔?”
喻啸歌转头看他。方濯一摆手:“就是小青侯。这个你不用管,到时候我送小青侯回来,你先找一下内门,把他们都尽量带回来,或者是隔开……不等一下。”
“你去找小青侯,我管内门。”他笃定地说。
喻啸歌怔了一怔:“师兄,怎么?”
“你去找小青侯,一会儿我会给你描述他长什么样什么穿着,”方濯斩钉截铁地说,“其他的事情让我来。”他又转身冲林樊点了一点头:“拜托你了,少侠。”
“我把他放你屋。”林樊看着有些局促,“我不知道观微长老的房间在哪里……我努力。”
“他不重。”
“不是重不重的问题……”林樊绞尽脑汁。但是最后直到他的脑汁被绞尽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与他们道别。方濯和喻啸歌疾步往回走,路上没说什么话,神情很凝重。
啸歌的突然出现是方濯没想到的,虽然他了解喻啸歌不爱热闹喜好安静,但是也没想到他能孤僻到连年终的宴席都不来。路上简单问了两句,才知道是有人将事情报告给了解淮,他先一步往这边赶,路上遇到了林樊向他求助,才得以碰的面。一听说解淮将来,方濯的心就放了两分,但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大年夜解淮和喻啸歌都不过来吃饭,至少去年还能在桌上看见他俩的影子,今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个都没来。
而至于这位帮手,方濯一看见是喻啸歌,心里便已经做到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准备。他太不喜欢喻啸歌,心里有偏见,也就很难正常与他合作。但实在没人来,再讨厌的人也得上,是以刚才方濯安排任务时,已经尽全力让自己相信啸歌的能力,但在最后一刻还是放不下心里那道隔阂,断了声音,反悔了自己刚才做的决定。
先隔开内门弟子、让他们各自回屋,是有说法的。经过了林樊一事,方濯是彻底明白了,人不可貌相,有人表面上看上去光辉亮丽温润如玉,其实背地里喝醉了酒就爱耍些让人胆战心惊的酒疯,所以第一步他要将这些若是当真出手完全有可能导致情形混乱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内门弟子带离场地,这是隔断危险分子的潜在威胁路径。第二步就是要将会场内的武器都想办法缴走,随后再熄掉明火,让他们就算是要打架也只能用拳头互殴,不至于跟林樊一样打上头了直接六亲不认放大招。第三步就是准备一大桶冷水,拿着瓢往人群里泼,泼中谁算谁,没泼中的算运气好,等醒了可以到山下买张彩票涂涂,泼两次的就是运气不好,建议花上三文钱到殿中给祖师爷磕个头转运。如此冷的天,又喝得全身上下似火烧,这时候迎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是只狗它也能醒了。醒了之后便好办,社死复活的事情以后再说,大家各回各家,各睡各的大觉,第二天起来做各自的回忆记录、原因猜想,最后打板子的打绊子,写检讨的写检讨,召开大会、总结经验,皆大欢喜。
这是方濯给柳轻绮擦了四年屁股的应急预案,在路上这么久,早便于脑中念得滚瓜烂熟,跟啸歌一说,便收获了此人赞同的眼神。喻啸歌面色沉沉,看上去万分忧虑。方濯对他的事情没兴趣,也没时间问,两人各怀心事,大步朝着宴席走去。
原本他们相遇的地方便不算远,此刻又心急,速度更快,没多久便到了。那处悬着灯笼的广场就在眼前,绕过一对白石柱子,再转一个街角便能瞧见一张热热闹闹张灯结彩的宴席会场,只是此刻应当已经遍地狼藉、不忍直视。方濯跟喻啸歌简单描述了一下柳泽槐桌的位置和他的衣着,两人便分头行动。谁料还没进去,里面便冲出来一个人,裙钗凌乱,面露急色地跳出来,差点与方濯撞个满怀。
方濯匆匆的步履不得已而停下。他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这个人。
“洛笙师妹?”
“师兄!”
洛笙顾不上脸红,扶着他的手臂倏地站直了身子,急切道:“你们是要进去吗?”
“我们去帮忙。”
“掌门师叔在里面,他说没来的就先不要进来了,他有办法,让我出来传达一下。”
“掌门师叔?”
方濯与喻啸歌面面相觑。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方濯说:
“这么快?我消息都没发多久。”
“他也是刚刚到,说只要他和倾天长老在就可以了,别人来只是添乱。”洛笙道,“我也只是……只是原话传达他的意思……”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又出现一个身影,正是魏涯山。他几步跨出来,瞥见门口堵了三个人微微一皱眉,看清是方濯,又舒展了面色,喊道:“阿濯,过来!”
“哎!”
方濯连忙跑过去。魏涯山上下打量了他一阵,拍拍他的肩膀:“你没喝啊,臭小子,我还以为你也中招了呢。”他笑着拍了一把方濯的后背,又往后看了看,说道:“你师尊呢?刚刚在里面没找到他,他也没喝?”
“他喝了,看起来喝了不少,我刚把他送走。”
方濯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跟魏涯山描述了一遍。事情也就这么一瞬间,没什么可隐瞒的,他便将从宴席上发现不对劲到半路遇见林樊的经过简易概括了一番,最初时魏涯山神情还算平静,甚至偶尔点点头,越听到后面他的面色就越凝重,一双眼睛原本正看着地面,听到林樊出来时,突然猛地抬起了脸,盯紧了方濯,问道:
“你说你把观微交给林樊了?”
方濯吓了一跳,下意识点点头。
魏涯山又道:“那林樊知道他住哪儿吗?他能把观微送到哪里去休息?”
“我屋。”方濯一头雾水,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屋?”
魏涯山面色一沉。方濯亲眼看着他变了脸,神色看着不像是愁容,也不像是忧虑。它比它们都更可怕,更像是能在话本之中读到的某种因计划败露而大发雷霆的气急败坏的脸。心跳近乎停了半拍,被那眼神一盯,便好像在经受炉火炙烤后又骤然坠入冰窟,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濯的双手僵硬在身体两侧,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去做点什么,忙说道:
“我、我回去看看……”
“把你屋尖锐东西都收起来,有尖儿的带尖儿的,一律拿出去,不能放在屋子里。”魏涯山一指门外,“剑、剪刀、锥子……有尖的都拿走,别放抽屉里,今晚别出屋,守他一晚上。”
方濯忙道:“是!”
随即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但是师叔,为什么——”
“就因为今天是他师尊的忌日!”
魏涯山打断了他。
方濯倏地愣住了。他僵硬在原地,感觉全身血液仿佛都被冻结。耳朵依旧在动,只是声音却好像化成了一阵风雪,紧贴着耳廓摩挲过侧脸,只是与自己轻轻一擦肩,便即刻间蹭过发尾飘然远去。
“他妈的柳一枕,八年前祸害了修真界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死了之后还要折磨他徒弟……”
“师叔!”
喻啸歌开口提醒了他。他深深地看了方濯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喻啸歌上前去,站在魏涯山身边,低声说:“让师兄回去照顾师叔,我来帮您。”
魏涯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面色铁青,随即他转身大步回到会场,喻啸歌紧随其后。方濯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身影绕过边角、很快便不见了,心还难以从方才的对话之中抽出。恍若一堂泥沼,他无意识踏进去了,便就此难以脱身,盯着那空空荡荡的街道看了许久,才猛地想起那迫在眉睫的事情,慌忙转身要走,一回头就看到了洛笙,这姑娘两只手搭在裙前,微微耸着肩膀,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方濯如梦初醒,神思总算清明了一瞬。他揉揉眉心,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洛笙向他踏出一步去,显得有些瑟缩。方濯低声说:“师妹,你先回屋休息,我要回去照顾我师尊,麻烦你自己走这一段路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洛笙却喊住了他,一回头,姑娘提着裙子小跑两步上来,紧抿的嘴唇却在这时候张开了,她急促地呼吸两声,这是羞涩紧张的方式——紧接着她以一种极其视死如归的神情说服了自己,冲方濯点点头,坚定地说:“我帮你。”
“你帮我?”
洛笙眼神不断地飘忽,但却用尽全力认真地看着他。方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她跟上。洛笙步子小,走路慢,但却一声不吭,努力赶上他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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