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第二天也是个大晴天。

楚晏敲开素和言的门:“师尊昨夜喝醉了。”

素和言揉着额头道:“嗯,我知道,和南陵过溪长老游青。”

楚晏看他神色,将手中帕子递过去:“师尊喝酒忘事?”

“记得大概……你我昨夜在房中说了什么?”

楚晏答:“宴城的事情,还有师尊说要送我东西,说我会很喜欢。”

素和言不疑他,惊讶地问:“我说过要送你什么了吗?”

楚晏接过帕子,笑着摇头道:“没有。”

他将帕子洗拧干挂上,出去倒了水。

素和言翻看昨日楚晏记的东西,等他回来,朝前翻了一页,指着一个地方问:“这个?”

楚晏弯腰凑过去,双手撑在腿上,目光随着素和言的手指看向“冷诸夏”,再慢慢移到面前人的脸上,道:“怎么了?奇怪?”

素和言抿嘴道:“这个人我认识。”

楚晏腰弯得更低,道:“师尊怎么会认识他?上面写着他只有十七岁。”

你管我怎么认识的。素和言抬头看他,怔住,头往后仰,斥道:“你为何要离我这般近?离远些。”

楚晏笑笑,温润有礼道:“好的师尊。”

素和言看着楚晏的喉结,心砰砰跳着,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他拉了拉领口,又觉得很热,只好道:“你把窗户打开,有些热。”

楚晏依言,将南北的窗户打开又回到他身边:“冷诸夏有问题?”

素和言还是觉得热,索性站起来往外走,看都不看一眼楚晏,声音抛在后面。

“是昨日,他阿爷叫他时我听见了,这个名字不容易重复,我们现在去找他。”

楚晏拉住急匆匆的素和言,道:“等一下让弟子说话,这种事情一般人不愿意往外说。”

素和言连连点头,道:“嗯。嗯,差事原本便是你的。”

两人路上吃了些东西,等到达昨日听说书的茶楼,发现根本进不去。

楚晏挤进人群,拉住一个人问了,才知道是因为素和言,昨日其华长老在这里露面,引起轩然大波。

楚晏回到素和言道:“所以师尊换了一身青莲色?那我们要怎么找到他?”

素和言不说话。

楚晏低头思量道:“也不知道这附近的人认不认识这位说书先生?而且这间茶楼昨日换了两位说书先生,身形样貌穿着都相差无几。”

素和言不说话。

楚晏提议道:“师尊在昨日那个地方等弟子,弟子去问问?”

素和言点头,走了。

楚晏再次挤进去,顺利找到掌柜,拿钱问话很快知道冷诸夏在何处,不过掌柜下一句话便叫他皱眉。

掌柜说:“冷贵身的孙子早死了,就是这个冷诸夏,他早便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怪可怜的,不过也是他爹造的孽,怪不得谁,唉。”

楚晏道:“这个冷贵身家可有其他年轻男子?”

掌柜一边叹气一边砸手,叹气连连:“我说仙君啊,冷贵身自己都养不活养什么小子啊。该查的官府都查了,那冷诸夏是自己跳河的。”

楚晏道:“我查的是城主失踪一事。”

掌柜拍嘴,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咱平民百姓的事怎么会吵到仙君啊。”

楚晏道:“他今日还会来说书?”

掌门干脆道:“不会,他家离城远。我俩有些少时之谊,他来了我收他,钱当日结算。他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会来!”

楚晏点点头,去找素和言了。

素和言依旧点了两碗茶,在茶棚下,满脸都是汗。

楚晏找了一棵柳树,站在后面看他。

风一扬,吹起素和言垂着的衣角,掠过微微湿润的泥土,添了一些匆忙的气息,也莫名有些柔和。

上一世,楚晏囚着素和言的时候,日日都要弄他,用一根红绸带遮住森寒清明的凤眸,只看他柔和的唇难耐启着,线条流畅的下颌紧紧绷起。

他拥着他,恶劣地喊他“师尊”,忍耐地喊他“宝贝”。师尊总是绷着手抠他的肩膀,一言不发,紧紧皱眉,微微喘息。

在师尊身子越加不好后,楚晏带他回了撤灯小筑。

师尊怕热,他也要抱他,便在九道流雪后面的小室里面,楚晏把他藏起来,双腕扣在头顶,摆满墨冰,看他羞耻的冷着脸。

回忆了许久的过往,楚晏走过去,望着快要睡着了的素和言,轻声叫醒他:“师尊,他在宴城外三里村,不过掌柜说他已经死了。”

“嗯,”素和言晃动晕沉的头,“走吧。”

楚晏道:“弟子一人去吧,师尊找个凉快的地方等弟子便可。”

素和言摇头,拿出一把伞撑着:“走吧,先去看看再说。”

城门,有位老汉驾牛车出去,与守城兵寒暄说自己是三里村的,素和言叫住他,问他能否载一程,自己也是去三里村的。

老汉看他一眼,吓了一跳,道:“仙君要坐我的牛车?!今天早上我是拉着羊来卖的!可不敢拉仙君啊!”

素和言拿出点钱放在老汉手里,道:“天热难行,我师徒着急去三里村,老汉可否顺便捎带?”

天前热,他真的不想缩地千里,也不想御剑飞行。

好烦。

老汉咬唇看着他,忽觉自己背上重任,郑重点头,自己挪了挪,空出左边来,道:“那两位仙君担待我徐老汉啊。”

素和言道:“不碍事。”

“……”两人坐上车,双腿挨着双腿,垂落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楚晏忍不住笑出声,接过素和言的伞为他打着。

素和言不理他。

正值夏日,蝉鸣阵阵,田中农人匆忙,道旁李子尚青涩,楚晏伸手摘了一颗放在嘴里面,顿时酸得一个激灵。

徐老汉一甩牛鞭,哈哈笑道:“仙君不知道,这东西是要六七月吃的!现在酸啊。”

楚晏也笑道:“我知道,没有做修士之前我是个穷酸小子,四处流浪,当时还可以吃酸李子,现在不能了。由艰入奢易。”

徐老汉道:“仙君是哪里的修士?看着不凡啊!”

楚晏道:“水净。”

徐老汉眉开眼笑,看起来十分开心,道:“我知道折露长老是水净的,但是不知道水净在哪里啊——折露长老是好人——我小时候还听老娘说起过他!”

素和言尴尬,为何到处都有人说他?!既然如此推崇,不若给他多多建立生祠,多拜拜请他保佑。

素和言邪恶地想,高中状元,成婚生孩,夫妻和睦,他都能满足。

楚晏乐不可支,急忙问老汉:“那爷爷的老娘说了什么?”

徐老汉叹气道:“听老辈说,折露长老没有去水净之前是四处走走看看,走到哪里都要打抱不平,比好官还有用!走了好几十年!可惜最后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人去了水净便不出来了!真是造孽啊!仙君啊,折露长老他老人家还活着吧?你们修士不都有一二百年寿命么,他又是个好人,肯定长命百岁!”

过了百岁的素和言道:“长命万岁。”

徐老汉立刻且高声道:“对,长命万岁。”

楚晏继续乐不可支,隔着素和言和徐老汉聊天,越聊越投机,越聊越激动,脸都笑红了。

他小腿一晃便碰着素和言的,开始素和言有些变扭,碰多了便忽视了。

泥路凹凸不平,越来越窄,最后乱草树枝磕磕碰碰打在楚晏身上,有些是痒有些是疼,还有野蚕落在身上,徐老汉那边是地坎子,倒是无妨。

素和言在楚晏第三次弹落肩头野虫时,将人拉住,拉到自己身前叫他趴着,灵力运转挡住脚边的杂草,道:“安静一些。”

见此,徐老汉道:“往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冷贵身是村口第二家,便是左边有大黄狗的后面一家。”

素和言问:“那他家有什么人吗?”

徐老汉瞪大眼,眼咽口水道:“嚯呀,他以前有儿子有儿媳妇,还有个读书的孙子!那孙子长得斯斯文文,还是个秀才,都说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让人羡慕啊!可惜后来他儿子把他儿媳妇打死了,之后孙子也跳了河,他儿子又被赌钱的抓住,肯定是打死了!现在只剩一个人怪可怜的!”

这样的父亲令人心寒,素和言微微摇头,道:“他儿子好堵?”

徐老汉来劲,上下嘴皮很快动着:“以前也不赌,憨憨厚厚一老实人!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给赌上了,越赌越大越赌越凶!天天都有人来我们村转悠!一看,诶呦嘿!那是来逮他的!有一次就抓在我们村口打!血淋淋的,太吓人啦!”

素和言皱眉,伸手抬起楚晏的头,揪起衣裳堆成一堆,让他躺着。

“面过头去,你热到我了。”

“……”楚晏抓紧膝盖上的布料。

记忆中,他若是这样靠在师尊腿上,师尊总是偏着头不敢看他,咬住手腕,手指无措地推着他的头。

他跪着,舔去唇边水,抓过师尊的手亲,直起上身膝行向前,扣住师尊后脑不让他躲闪,逼问:“不喜欢?”

那时师尊是什么样子呢?

似是惧怕这样的他,却又像是喜欢,翻过身趴在大红软被上,轻声地,湿漉漉地,道:“快些。”

到了地方,楚晏将衣服脱下一件拿在身前,率先跳下车站得老远。

素和言与徐老汉道别,转身看见避他如鬼的弟子,皱眉问:“你很热?”

楚晏蹭蹭往前走几步,将伞递还,答得不太自然,道:“是,是。”

素和言看着他微红的脸,泛着光彩的桃花眼,不再多说。

绕过龇牙咧嘴蓄势待发的大黄狗,两人在冷贵身家篱笆前敲门,提高音量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楚晏如此问了几次,都是无人回答,扭头看向素和言。

素和言摇头道:“没人。”

楚晏便道:“天便要黑了,人应该快回来了,我们等一等?”

素和言点头。

月已上柳梢头,另一边的日头烧出一片红云,乡间冷,素和言身上爽利一些,楚晏也将衣服重新穿上,甚至被冻得发抖。

素和言拿出衣裳给他搭上,有点不赞同地问:“你出门都不带东西?”

楚晏看着他锋利的眉眼,叹气道:“师尊,我只有一个存物袋,里面都是钱和灵石。”

素和言纳闷道:“这些和你的东西不可以放在一起?”

“师尊,”楚晏站下台阶,和他平视,“我带了许多钱和灵石,存物袋已经没有地方了。”

而且师尊,你得习惯照顾我、身边有我,哪怕是想着天冷给我搭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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