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辕大陆中部，数千座山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当地人都说这里有神仙，可他们无论怎么把脖子往后仰，都瞧不见云雾之上的风景，只好发挥一番想象，试图描绘云端之上、那琼楼玉宇的景象。
郦言燊倚着栏杆，视线下移，也只能看到茫茫白雾，看不到那白雾之下、凡俗世间的场景。
这不是她的问题。
在这百斛仙山，无处不在的法阵禁制，极大地限制了修士的视野，尤其是像郦言燊这样的外人。
郦言燊收回目光，耳边传来偏殿内的议论，并不是她感兴趣的话题，但侧耳倾听，收集信息总是好的。
距离入门测试已经过了半日，百斛仙山的人将他们晾在里，说是等候通知。
这种上学时等录取通知、工作时等面试结果的感觉，很不好。
上辈子修仙小说看多了，郦言燊总幻想着飞天遁地、寻觅长生的生活，结果一不小心就穿越了。
别人穿越都带系统什么的，再不济也能捡到开挂的法宝，她倒好，什么也没有，孤苦伶仃地开始修仙，好不容易加入一个小宗门，却遇上凶残的内斗，赶紧退了出来。
在那之后，一直到现在，两千多年时间过去，郦言燊一直是个散修。
散修的好处是，无需受宗门约束，不对任何人承担任何义务，坏处也是显而易见，没有宗门庇护，什么都要自己上，一不小心就没了。
所以，郦言燊这两千多年都活得很小心。
两百年前进阶大乘期，郦言燊才动了开宗立派的念头，结果立马遇上另一个一流宗门的天之骄子，双方因为争夺修炼资源大打出手。
郦言燊原本就不甚稳固的神魂，在此战中再次受创。
为此，她东奔西走，尝试了许多办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而没有一个安稳的修炼环境，很多事情也接踵而来。
思量再三，郦言燊决定寻求一庇护场所。
百斛仙山是修真界六大仙门之一，地位超然，拥有古老的传承，又因其特有的包容而闻名于世。
哪怕是郦言燊这样的散修，正常情况下，也能求得一个加入百斛仙山的机会，做个外门长老、打打杂什么的。
虽然不能进入百斛仙山核心，也算是有了正经身份。
这大概是个归宿吧。
虽如此，郦言燊也并未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百斛仙山，这个选项，只是她从二十七个备选方案中挑出来的最合心意的那一个。
主要还是，今年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
即便百斛仙山是个超品宗门，其所能容纳的修士，也是有限的。
郦言燊又看了一眼偏殿中那些人，足足三十二人，这些都还是经过三轮加试留下来的，可想而知，百斛仙山绝不会留下所有人。
……
如郦言燊所料，百斛仙山高层此刻正为了这批修士谁去谁留的问题，吵翻了天。
“要我说，这百年一次招新，还是改到两百年一次为好，省得回回来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多修炼资源给他们！”
“这些都是外门弟子，要什么紧？”
宽阔的大殿里，立着十二根晶莹剔透的圆柱，代表着百斛仙山十二峰，每根圆柱顶端可供一人盘膝而坐。
此刻，只有一根圆柱顶端是空的，其余十一根圆柱顶端，或是坐着一个虚影，或是坐着一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刚才的话题并未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所以也就简简单单地过去了，但接下来说的，却是引起轩然大波。
“什么？第九峰要收徒？”
“是啊，刚刚胥砚师姐传讯，说那个郦言燊若是来了，便代她收入门下，就做第九峰的真传弟子。”
“如此大事，第九峰峰主为何不在场？”
“胥砚师姐前几日去落翎谷了，这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来。”
“哎，且不说这事，那郦言燊又是何许人呐？我怎么从没听过呢？列位，有知道的吗？”
“……”
“这郦言燊只是一介散修而已，并无显赫出身。”
“寻常之人，如何能入胥砚仙尊法眼？想必有不凡之处，可别卖关子了。”
“个中缘由，师妹我也不清楚。只是根据入门测试得到的信息，这郦言燊骨龄不过两千多，已经是大乘期修士，虽是散修，前途亦是无量。”
“前途无量的修士多了去了，也没见胥砚仙尊多看几眼，一定还有什么秘密。”
“若真的是秘密，师妹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只是这郦言燊骨相极好，皮相更是无可挑剔，心性这一关，也是胜过内门诸多弟子，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随后，一个虚影在大殿中凝实，正是郦言燊，从头发丝到脚底，无一不写实，便是郦言燊本人到场，也是要吓一跳。
这正是仙家手段。
短暂的静默之后，只听许久不曾说话的掌门开口道：“既然是胥砚师妹的意思，拂暇师妹，你便替她办了吧。至于其他人，按照刚才拟定的名单，该送去外门的送去外门，该送下山的下山，就这样，散了吧。”
“是，掌门师兄。”
“恭送掌门。”
转眼间，大殿内便只剩下名为“拂暇”的第五峰峰主，她负责招收新弟子、新门人，后续的交接，也得过问一二。
“从浠，把这份名单拿去，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个郦言燊注意啊，她可是第九峰要收的真传弟子，千万不可怠慢了。”
……
偏殿，等候已久的众人，终于看到了希望。
在数名身穿百斛仙山特制袍服的管事簇拥下，关从浠手持一卷文书款款而来，以简洁明快的语言，宣布了这次入门测试的最终结果。
有人欢喜，有人遗憾，有人一直试图隐藏情绪，郦言燊站在角落里，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既然此路不通，那便另寻出路吧，郦言燊跟上下山的人群，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显眼，这也是散修自保的方式，偏偏有人在后面叫住了她。
“郦言燊，郦道友，请留步。”
此言一出，那些知道郦言燊的，已将目光锁定当事人，还不知道的，根据众人的反应，逡巡几下，也就找到了目标。
瞬间变得万众瞩目的郦言燊，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心底一阵埋怨的同时，面上表情已经整理好，徐徐转身，对上那年轻女修。
“不知道友有何见教？”
也是个大乘期，还是个剑修，百斛仙山的核心弟子，若是单打独斗，尚有几分胜算。
关从浠直接无视众人目光，径直走到郦言燊面前，作出请的姿势，“郦道友，请随我来。”
某些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
这关从浠可是第五峰的真传弟子，将来有资格成为十二峰峰主、加入百斛仙山权力核心的人物，山上山下，那都是横着走的，能得她一个“请”字，那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郦言燊，一个被淘汰的家伙，难道还有什么隐藏身份？
难道某些传言竟然是真的！
郦言燊现在只恨不得马上离开，，便一刻也不肯耽搁，跟上关从浠，眨眼间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巅。
众人这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在百斛仙山管事的催促中，或是往山上走，或是下山，终究还是各奔前程去了。
……
关从浠御空而行，余光瞥见不远处同样御空而行的郦言燊，心情很是复杂。
她出身修仙世家，天赋卓绝，自小上了百斛仙山，拜在第五峰峰主门下，早早定了真传弟子名分，人生可谓顺遂。
第五峰管着招收新人的事，关从浠作为峰主真传弟子，自然要打理这一类事务。
好在她身份摆在那里，便不是很懂待人接物，出了差错，也自有人替她辩驳。
若是太过高傲，便说是超品仙门弟子的率性洒脱，若是谦卑了些，那便又是真传弟子的一片赤诚了，总不至于有什么难听的话。
可关从浠知道，关于“分寸”二字，她一向把握不好。
眼前之人可是胥砚仙尊要收的弟子。
当年，拜入第五峰之后，关从浠才知道第九峰胥砚仙尊的存在，又过了许久，才领略到胥砚仙尊的魅力，于是一度动了改换师门的念头。
虽然事情最终没成，关从浠对第九峰胥砚仙尊的崇拜，却没有因此少了分毫，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厚。
胥砚仙尊是不会看错人的。
所以，面对郦言燊，关从浠有点嫉妒。
师尊夸赞这人皮相骨相都是极好的，关从浠也偷偷瞧了。
不但是皮相好，气质也是独特，声音干净清爽，带着点儿稚嫩，不，是有点软。
声音这一点儿，极大地削弱了作为高阶修士的威严，这就是郦言燊不怎么说话的真正原因？
关从浠眼睛一亮，此时，耳边也传来郦言燊的询问。
“关道友，这究竟是要去哪儿？”
关从浠终于反应过来，她应该给郦言燊介绍百斛仙山内门的情况，不过要从何说起呢？
于是，她反问：“郦道友，关于百斛仙山，你想知道些什么？”
郦言燊默然，良久才问：“关道友，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关从浠这才想起来，直到现在，她好像没有把事情的关键说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