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是极远处一个小点。

当这个小点出现在人的视线中，它就开始不断地变大，如朝阳般从地平线上升起，只是始终保持着下半截与大地的联系。

看起来像是巨石。

很快，这巨石便发生了变化，出现了两个不完整的坑洞，这坑洞很快就变得完整，连带着接下来出现的部分，终于能够确定，这所谓的“坑洞”其实是一双眼睛。

眼睛、鼻子、耳朵、嘴唇，一张完整的人脸出现在几人的视线当中。

郦言燊心中奇怪，于是从地面直接御空而起，飞到半空中，定睛一看，那家伙当真不是从土里冒出来的，只是距离实在太远，又因为地势差，所以才会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出现。

关从浠等人也纷纷御空而起，悬停在半空中。

妖王的真身，这时候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这时候，大地开始震动，是妖王走动的声音，每一步都好像敲在人的心头，形成一种莫名的韵律。

相距五六里的时候，五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淹没在妖王的影子当中。

从这个角度看，像是一个石头做成的巨人，也没有长得多奇怪，主要气势来自于庞大的身躯，那气息，也不是真仙级别。

最多，只能算是高等级的大乘。

大乘与大乘期之间的区别，有时候甚至比合体期与大乘期之间的区别还要大，但无论多么厉害的大乘期也只是大乘期而已，不是真仙级别，就算不得越级挑战。

四个大乘期、一个合体期，还有众多法宝在手，这场考验，似乎早已胜券在握。

郦言燊并没有感觉到轻松，相反，她认为胥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几人。既然是历练，总是要狠狠打击一番士气才行，余光瞥见另外四人的表情，只有关从浠是一贯的神情严肃。

看来，这关从浠当真在胥砚手底下吃了不少亏，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

“按照之前的方案，动手。”

关从浠手持长剑，肃然发令，其他人立刻照办。

对妖王的攻击很快就开始。

这妖王看起来高大，行动却极敏捷，两眼虽呆滞，攻击却不迟缓，而且能够识别众人的手段，显然是有灵智的，不是那种粗苯的大石头，不过它主要的手段还是“拳打脚踢”几个字，所以很快便被法宝众多的五人压制。

一个时辰后。

原本山一般的妖王已经倒在地上，四肢散落一地，分明就是一块又一块的巨石拼凑而成，此时灵气散尽，便等同于死了。

五人纷纷落在地上，服用丹药的服用丹药，收拾法宝的收拾法宝，也没有人急着出去，但眉眼之间的喜色，分明掩饰不住。

郦言燊反而皱了眉。

刚才与妖王对战中，其实也没有什么窍门，无非就是耗费灵力还有不计损耗地使用各种法宝而已，关从浠等人无不全力以赴，几乎不留后手，如今损耗数成灵力方才得到这么一个战果。

就这么简单吗？

郦言燊并未使出全力，这些天她混迹五人当中，该出力的时候也出力，拿出来的手段也是寻常，出手时机也是恰到好处，无人能责备她出工不出力。

因此，对这些天之骄子难免存在一些看法。

真的是蜜罐里出来的，要丹药有丹药，要法宝有法宝，从没有“珍惜”二字，判断对手实力时，不是高估就是低估，极少有准确的。

要是在平时也没什么问题，可这是胥砚给的考验，郦言燊就没法放心。

于是，郦言燊同样拿出一粒补充灵力的丹药，神识散开，密切注意周遭一切变化，“小心！”

那边的关从浠也发现了异样，立刻高呼一声：“快退开！”

五人再次御空而起，飞到数里开外。

刚才那些散落的巨石，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组合起来，不一会儿，跟刚才那个一般无二的妖王再次出现，山一般伫立着。

万礼箐倒吸一口冷气，“这难道是不死之身？”

关从浠心有余悸地说道：“看来，这次考验没那么容易通过。”

方处珈打量着那妖王，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东西要是杀不死，怎么才能结束试炼啊？”

顾画沧道：“我还是第一次参加第九峰的试炼，不想主动投降。”

郦言燊沉默片刻，道：“你难道没发现，这次的妖王有一点不一样吗？”

闻言，另外四人立刻重新打量那巨石妖王。

万礼箐什么都没发现，只当是自己修为太低，一时也不敢说话。

顾画沧也没看出来，面露狐疑之色。

方处珈倒是不怀疑郦言燊的眼光，只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也只好兀自摇摇头。

只有关从浠反复观察，脸上露出惊诧之色，随即轻轻叹了口气。

“此物并非不死之身。”

这个结论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力。

“如果猜的没错，妖王每一次重生，力量会比之前弱一点点，虽然这点衰弱可以忽略不计，但只要死亡的次数足够多，这妖王最终也会真正死去，只是——”

后面的话关从浠没说，大家也都明白了。

只要杀死妖王的次数足够多，彻底消耗妖王的力量，那么它最终会变成一堆普通石头，但这“足够多的次数”又是多少次呢？她们又有多少灵力可以支撑到那个时候呢？

这才是胥砚真正的考验。

在实战中，如何在最大限度保存实力的情况下，彻底斩杀对手，这是一直待在山上修行的百斛仙山弟子应该想清楚的问题。

已经燃烧了数日的斗志，此刻虽未熄灭，也有了动摇之意。

但是要认输吗？

不！那不可能的！

在关从浠的带领下，众人再次向妖王发起攻击。

一直到妖王第三百次倒下，这大石头的力量也才丧失三成左右，而除了郦言燊，关从浠等人已经用上了补充灵力的丹药。

丹药也是消耗品，也总有一天会耗尽。

一股名为“绝望”的气息开始逐渐蔓延，但谁也没有开这个口。

就算是名字赢不了，百斛仙山的弟子，也不会轻易认输！

胥砚的声音却在此时毫无预兆地响起：“哎哟哟，看来你们对自己的力量已经有所认识，怎么样？要求饶吗？”

那笑声在整个试炼场地上空回荡着，分明多了几分引诱的意思。

“事先说明哦，灵力过度损耗带来的危险，你们应该不知道吧，非要以身涉险，我第九峰可不提供治疗场所哦。”

最后一个字落下，胥砚的声音便消失了，不得不说，她这话对士气的打击不小。

万礼箐明显面露难色，她修为最低，又是阵法师出身，随身丹药已经所剩无几，而这天地间稀薄的灵气仅仅能供她们使用法术而已，至于修炼，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方处珈试图研究妖王的材质，这是她作为一个炼器师的本能，但看了那么久，也只是发现妖王与这片天地灵气有奇妙的联系，连具体的原理都没搞清楚，哪里会有解决之法？

顾画沧是个符师，每一次画符，灵力消耗都是巨大的，实际上并不具备持久作战的能力，此时脸色很是苍白，但她咬着牙，没说一个叫苦叫累的字。

关从浠深知一剑破万法的道理，可这一万剑下去，那妖王还能重生一万次，除了坚持不懈，修炼道心，她似乎没有更好的想法。

郦言燊在五人当中的情况其实是最好，她那深厚的灵力储备已经深深震撼了同伴，经此一事，没人敢怀疑她的实力，但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那个由大石头重生而来的妖王静静地伫立在地面上，它并没有主动发起进攻，那冷酷的模样，好像在嘲笑众人的无力。

郦言燊目光闪动，忽然对关从浠一阵传音，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又向方处珈传音。

方处珈明显吓了一跳，面色凝重，思量片刻，反而兴奋地点了点头。

顾画沧和万礼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候着，因为她们从郦言燊身上看到了某种笃定，那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各位师妹，打起精神！”

关从浠飞到半空中，又一次做了攻击妖王的准备，这一次看起来，跟前面的几百次攻击，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其他人照旧配合着。

郦言燊全神贯注，关注着妖王周围的虚空。

“杀！”

随着关从浠一声令下，蛮荒试炼场所的上空再次响起法宝撞击的声音，只是这一次稍微有一点点不同。

妖王的力量来自这片天地，它的每次攻击其实都会与这片天地产生某种共鸣，而作为一个一方小世界与幻境结合而成的特殊空间，它并不是毫无破绽的。

有时候不是裂缝，只是薄弱的空间节点，对凡人来说，那也是虚无缥缈之物，但是对于郦言燊这样的大乘期而言，那便是一个机会。

观察多时，又得到了关、方二人从各自修行方向的确认，郦言燊认为自己已经有六成把握。当然，在那之前，要瞒着胥砚，省得这女人中途又做了手脚。

当妖王庞大的身躯倒向某个方向时，郦言燊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数枚珍藏已久的雷珠，向妖王身后的空间节点重重一击。

伴随着巨大的爆裂声，妖王似乎觉察到什么，此刻奋力往边上移动，奈何这时方处珈已经从天而降，以自身做法器，狠狠地砸在妖王身上。

妖王巨大的身躯终究还是按照既定方向倒下，只是它并没有倒在地面上，因为此时那处空间节点已经碎裂成为空间裂缝，从中席卷而来的巨大吸引力直接将其妖王卷入其中。

而随着空间裂缝的扩展，在外面的胥砚也无法袖手旁观，当她进来处理这乱糟糟的一方世界时，听到了来自徒弟得意的声音。

“师尊，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