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招蝶铃

太行山走势磅礴,仙宫道馆无数,以燕行门为尊。

青衣剑袖金鹤冠,燕行门掌门薄燕声百无聊赖地躺在摇椅上,左手边是瓜果,右手边是点心,怀里抱着一册无名书籍。

虽然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前辈,但是容貌依旧惊艳,清润淡雅也可,浓艳生香也可。

庭前有个小道童在练剑,引气入体入道门早,一百来岁了,还是十三岁少年的样子。

他叫燕阵,是薄燕声亲手养大的,燕行门最小的弟子。

“师尊,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燕阵练完了剑,蹲在薄燕声手侧,黏黏糊糊地撒娇,好奇的目光落在那本书的封皮上,“我好想大师兄,我好想大师兄!”

周戌久,燕阵的大师兄,薄燕声的亲传大弟子,铁血丹心、铁面无私,永远精力充沛,致力于肃清玉宇,荡魔诛邪的正道之光。

燕阵一过来,薄燕声就把书合上。

恰好,正红色的信火落到薄燕声手上,顺带捎来一只金色镂空的铃铛。

信是总督院院长戴萌写的,说查获了一批邪器,这只招蝶铃是新玩意儿,请薄燕声帮忙研究研究。

燕阵抬起头来,亮晶晶的望着它:“咦?是谁送来的?”

“戴院长,”薄燕声把招蝶铃放在上手把玩,“问问你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燕阵“哦”一声,也燃了一道信火传出去。

这铃铛做得十分精巧,一个巴掌就能把它收拢,晃一晃就能发出丁零当啷的微响,神奇的是,无论晃得多么猛烈,铃声也是同样的微渺。

缥缈的铃声,如神祇的低语。

应当是一种迷惑人心的幻术法器,而且它的材质非常简单,结构也和普通的铃铛没有区别,偏偏它的铃声别具一格。

“倒是有趣……”薄燕声截住话头,心底生出一丝遗憾。

有趣也不行,这是邪器,要是被大弟子看到他在琢磨一件邪器,首先会把这个铃铛收走,然后问东问西,跟审总督院抓捕的邪修一样。

徒弟很孝顺,就是有一点不好,太正直,太正义了。

不过不怪他,是薄燕声早年活跃在修真界时以身作则教出来的,那时候他的梦想就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薄燕声是个伟大光明的正道修士!

尽管薄燕声一直对那神秘、耸人听闻的邪术十分好奇,但是只要是需要表态的时候,他都会眼睛一闭,大手一挥:我与邪道势不两立!周戌久,代师门出一份力去!

周戌久每次都积极响应,抄着剑就上了。

“大师兄回我了,”燕阵欢呼,“他说马上!”

薄燕声:“……”

马上是多久啊!说话没个准信。

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过得好难受,他见燕阵急不可待地往山门外御剑飞去,于是趁机又把书拿出来,津津有味地接着看。这本书里记载的都是邪术,上回——不知道是几百年前,去总督院看大徒弟的时候顺手拿来看的,戴院长见他喜欢,就说送他了。

结果有一次照着书上的方法,薄燕声炼制出一枚邪器后,正好被周戌久撞见。

薄燕声第一次看见大弟子面对自己时还能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那时候薄燕声听烦了,纯靠实力强行把人镇压下来,为了耳朵清静,薄燕声都是偷偷看的,期间也是跟正义小斗士斗智斗勇数百回合。

照着一本书做了个邪器,周戌久就激动成这样,他又怎么敢说自己还收藏了血木这样的邪物没有上交总督院……

也是从那以后,薄燕声才发现,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越来越难打发。

现在又多了一个小铃铛,就算他说是协助总督院研究,周戌久大概也不太会赞同。

一直警惕着到了天黑,周戌久也没回来。薄燕声点了灯,在邪术书上寻找与招蝶铃可能联系的要素。

“人心如阴阳轮转,至善来恶,至恶来善,善中藏恶,恶中藏善……”薄燕声摸着下巴,往后翻了一页,“如此变化,得众生百态,化红尘万象。”

几声唏嘘后,薄燕声看向那只小铃铛,喃喃自语:“是这样的吗?”

咿呀。

门被擅自打开。

一位提着剑的黑披风、绣金朱袍青年男子,站在当中。

外面风很大,吹得他衣袍鼓鼓的,长发完全束在冠里,一丝不苟:“师尊,你又——”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不是时候,薄燕声下意识甩出铃铛拖住周戌久。

叮铃铃——!

小小的金铃瞬间飘浮到周戌久的眼前,在他警惕之前,被铃声缠住了心。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的怒意,超越了外面的长风。

周戌久出手如电,啪的一声把招蝶铃打出窗外,冲着薄燕声暴喝:“你对我用邪术!?”

薄燕声往后退,直到被横冲直撞的大徒弟逼到桌前,两只健壮解结识的手臂把他牢牢锁在周戌久面前,他们的呼吸互相喷在对方脸上。

而周戌久没有意识到这不是师徒之间的距离,他气得眼睛通红,整颗心被伤得支离破碎质问:“你对我用邪术你知道吗?师尊!你能不能醒一醒?!你已经对自己人用邪术了!这就是你的有分寸?嗯?!”

“……”薄燕声目光偏移,推了推周戌久的胸膛,“我没有。”

周戌久又压上来:“你没有,你刚才甩过来一个招蝶铃你又要怎么解释?”

薄燕声开口:“我……”

屋外的月光下,金铃静静躺在地上,薄燕声的目光越过周戌久的肩背看去,他习惯性地要开口去哄,但话到嘴边忽然不想了:“阿久,你觉得什么是邪术?你觉得什么是邪修?”

铃声叮铃铃回荡在耳畔心头,周戌久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眼前双眸纯粹、貌美如花的师尊,冷静取代了怒意:“不管,总之你不能走歪门邪道。”

闪闪发光的剑阵布满了大殿,沉默地诉说周戌久的态度——要把薄他的师尊囚禁起来。

薄燕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但是他也不想再玩这种正邪分明的过家家了,无奈道:“我没有想害人,也不想扰乱修真界的安定,我就是好奇!你不让我在家琢磨,我到外面琢磨,你眼不见为净好不好?”

“不行,你是并州至尊,放你出去我就是天下罪人。”周戌久态度坚决,不容置喙。

薄燕声目光沉了沉,再抬眼,师徒情谊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亮剑了:“你也知道为师是并州尊主,拦我,你拿什么拦?”

“拿命。”周戌久反握住一柄天青短剑,近身就刺过来,要打断薄燕声毁阵。

薄燕声一点都不想和他过招,师徒两人相处的时光已经追溯不到最初,每一招都在彼此的预判中,没有什么好打的。

冷淡了一会儿又习惯性和周戌久谈条件:“我不当你的师尊了好不好?这个燕行门我不要了行不行?”

没想到这句话把周戌久刺激到了,他把短剑一收,掌中渐渐出现一把铜蓝长剑,这是他的命剑——光明。

“说不听。”薄燕声也失去了耐心,把自己的命剑召出来。

那些剑阵顷刻间暗淡消散,庄严古朴的长剑,气劲浑厚,裹挟着高山冷冽的风雪,直直撞向周戌久。

大殿的门应声破裂,碎屑像烟花一样绽放。

只差一点……周戌久躺在废墟里,只能眼睁睁望着那抹刻在脑海中从未变过的背影远去,云鹤飞过,落下一枚掌门令牌。

手掌握成拳头,碎屑扎穿了皮肉,血流不止,师弟们的声音又远又进,他的眼底,不甘、执拗之意,肆意疯长着。

.

太行山麓的上空,薄燕声御剑穿梭在云海中,一簇正红的火焰带来小信。

『我要走火入魔了,晋中,来杀,急急急。鸿溪。』

走火入魔,伤及无辜,是大祸。

薄燕声收好了朋友的小信,嘟囔一句:“这是说杀就能杀的吗?真是完全不顾我的死活。”

倒是及时,他就借这么个事儿,离开太行山吧。

鸿溪可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乃九州剑道至尊五百年,幽州第一无情道,强得要命,正好他一心求死,薄燕声搜罗的那些邪器就有发挥的余地了。

怕就怕鸿溪皮糙肉厚,想死死不了。

而且他大老远跑并州来找死,或许也是觉得除了薄燕声,没有人能杀死他了。

晋中,也不算太远。

薄燕声落到太行山西侧,虽然鸿溪很急,但是他也需要缓一缓,和周戌久火并也不容易,这么御剑飞下去,也会出事故。

“汪汪汪!”

村道上,此地居民都睡了,却有一条没栓绳的拦路恶狗。

·

白日。

屋舍篱笆都被破坏掉,数不清的农具被丢弃在村道上,没有一只完好的簸箕,到处粘着鸡毛,家畜圈棚也都倒塌,没个十天八天,根本恢复不过来。

清秀的少年背着弓,正对着脚下昏迷的大黄狗感到苦恼。村民们依旧躲在远处,不敢上前。

又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出现在山道上,他们穿着一样的衣袍,背着相同的弓箭:“苌池,怎么样?”

“师兄,是一只还未开智的狗妖,没有人伤亡。”盂苌池朝师兄跑去,“师兄,你怎么来了?”

盂伯松拿出一封请帖:“师尊听说剑尊前辈现身晋中,特地派我下山寻你,一起去邀请他老人家来盂山论道。”

“剑尊鸿溪?!他怎么到并州来了,来多久了?”

“不知道,剑尊前辈与薄掌门交好,他也许是去找薄掌门的……”

“你说的有理。”

师兄弟别了村民,并肩离去。

盂苌池又问:“师兄,剑尊前辈在哪里?”

盂伯松在前面带路:“师尊算了一卦,剑尊前辈或许会在平陶滞留。”

滞留?

“平陶也好,”盂苌池拉住师兄,“我们顺便去吃牛肉吧!”

盂伯松连连答应:“好好好……”

平陶,依汾河落城,目之所及,牛羊满山遍野。

骄阳照在飘摇的酒旗上,薄燕声与同伴随着人群,走进了一间酒店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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