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有宝衣护体，受到的伤害很轻。

“呦……”

白鹿伸出湿热的舌头舔了一下常欢颜的手，它跺跺脚，对她施展了治疗法术。

常欢颜感到眼部的痛意渐去，试着睁开眼睛，眼球干涩，视野模糊，多眨了几次眼皮，看到的事物方变得清晰。

她左边的韩英奕摸摸她的脑袋，说：“我身上有祖宗给的法术，我陪你登月报仇！”

见真瞳已闭，常欢颜用肉眼看了一下天上的纸月亮。

大妖隐匿了行迹，可她隐隐觉得眼睛疼。

她不擅长吃亏，大妖险些弄瞎她，她若不报仇，她把她的大名倒过来念！

常欢颜想到那几个跑到月亮上的修士，心思微动，交代董鹤年：“把消息传播出去，谁能助我登月，我给谁三万块灵石！如果嫌三万太少，我可以视情况提价。”

“是的，主君。”董鹤年应道。

他进了秘境依然是常欢颜的追随者，她有吩咐，他要想方设法完成。

不过，韩英奕不信任他的能力，怀疑道：“你能做好这件事？”

区区炉鼎，最拿手的本事莫过于伺候主人，哪来的能耐去干别的？韩英奕审视衣着朴素的董鹤年，除了以色侍人，这人还会什么技能？

挑剔的目光韩英奕见过太多，早就习以为常，他略自傲地道：“本次纸月秘境开启约有十万位修士进来，我叫得出姓名且认得出模样来历的人大概是八千位，他们都能帮我扩散消息。”

“嘴上讲的不算数，你得说到做到才行。”韩英奕挑眉，“夸夸其谈，谁不会呢？”

“那便请公子拭目以待。”董鹤年满怀信心。

秘境中没有太阳，纸月亮固定在天空，月华似一张庞大无比的轻纱遮盖大地。

森林自群山之间长出，树木高大密集，将宽逾千丈的小湖围拢于内。湖面缭绕着奇特的白雾，修士睁开天目亦无法看清雾中潜藏何物，只能时不时看到白雾涌动，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留下婴儿哭泣般的怪声。

在韩家的纸月秘境舆图上，小湖被称作虫湖，湖面的白雾不是雾，而是无数细小的白色虫子。飞禽走兽误入湖面会被啃食殆尽，修士闯进虫湖，会死得尸骨无存。

虫湖的湖畔，常欢颜一身橘色渐变的衣裙，面色沉着，双手掐诀施展法术召唤雷霆。

湖面映着她的倒影，韩英奕在她身边，祭出防御法器为她护法。

董鹤年和白鹿远在百里之外。

雷霆酝酿，乌云聚拢。

湖面的“白雾”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发生骚动，尖利的婴儿叫声此起彼伏。

须臾，浓厚的“白雾”涌向湖边的常欢颜二人，要把她二人吃个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轰隆隆——”

乌云中雷声沉闷。

紫色闪电刷地落下，劈中“白雾”时分裂成几百道小小的电弧，在“白雾”中灵蛇似的四处游走，肆意制造伤害。

“扑簌簌——”

抵挡不住雷霆的袭击，“白雾”掉到湖面，湖面白茫茫，堆了厚厚的一层虫子。

婴儿哭声在雷鸣中减弱，稀薄的“白雾”笼罩了湖畔，常欢颜和韩英奕的身形俱被狂躁的“白雾”淹没。

“白雾”能啃咬坚硬无比的花岗岩、钢铁，但是常欢颜有备而来。

一个透明的大型琉璃碗倒扣在湖畔的地面上，常欢颜和韩英奕位于琉璃碗内，耳中尽是“白雾”撞击琉璃碗发出的哗哗声。

她维持着雷霆，体内的灵气快速减少，神色却不慌不忙，甚至抽空吃了一颗丹药补充灵气。

韩英奕向琉璃碗输入灵气，琉璃碗挡住“白雾”袭击，碗沿堆了一圈白色的虫子。

等到虫湖湖面的“白雾”淡得可以看见对岸的风景，常欢颜停止雷霆，储物指环中飞出一只玉葫芦。

嗖！

玉葫芦穿过琉璃碗，去到虫湖上空，将湖面的白色虫子吸入葫芦内。

白虫如水流，源源不断地灌入玉葫芦，直至湖面见不到一丝白。

常欢颜操纵玉葫芦将琉璃碗外的虫子也吸走，召回玉葫芦，用塞子把葫芦口塞住，将玉葫芦放回储物指环里面。

她没有杀虫子，玉葫芦中的虫子大多活着。

韩家有个长辈为她炼制了法器，条件是捉虫子，她应了。结果她在秘境里得到纸太阳，手上的法器怎及纸太阳好用？

甩脱了行动慢的“白雾”，常欢颜和韩英奕来到安全的地方，用镜子法器叫董鹤年带白鹿过来。

于她而言，秘境称不上危险。

有时她一个人斩杀妖兽，有时她和白鹿一起对付妖魔，有时她和韩英奕联手解决跑来找麻烦的修士，战斗力偏弱的董鹤年不时给她搭把手。

转眼间，纸月秘境开启了一个月。

常欢颜出三万块灵石悬赏登月方法的事人尽皆知，韩英奕每天收到许多传讯，当中不乏投机取巧的骗子。

凡是敢骗到自己面前的，常欢颜杀无赦。

杀的人多了，她凶名远扬。

矮小的开花灌木中，一座结构精巧的木屋安然坐落，屋顶的烟囱冒出炊烟，菜香味随风飘向远方。

屋里，四阶妖兽的肉被切成片炒熟，装进盘子端上桌。

常欢颜、韩英奕坐在桌子旁，董鹤年系着围裙，放下托盘里的菜。白鹿卧在它的专属椅子上，面前是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灵草，它不喜欢吃肉。

爱吃肉的常欢颜尝了一口肉片，给了董鹤年一个赞许的眼神。

带他进秘境是个好决定，衣食住行等琐事不用操心。

董鹤年腼腆地笑了笑，入座吃饭。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饭吃到一半，陌生修士的咆哮声传来：“韩笑，你出来！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豁出性命也要砍下你的脑袋祭奠我那惨死的儿子！”

什么惨死的儿子？

常欢颜喝掉碗里的汤，放下碗筷，擦了擦嘴，从容不迫地走出大门敞开的木屋，站在屋檐下看跑来寻仇的络腮胡子男修，问：“你是谁？”

她不认识此人。

此人暴怒，向她甩出手臂长的小斧，厉声喝道：“你杀了曾世龙，老子是曾世龙的爹曾翔！莫以为你是道君的后裔我便不敢伤你，纸月秘境不禁止修士厮杀，韩笑！纳命来！”

“曾世龙是谁？”常欢颜竖起一根手指。

施展法术的波动如水纹漾开，飞来的小斧凝滞在空中，微微颤动这，试图挣脱束缚扑向常欢颜的脸。

“啪！”漆黑的斧面闪现一道电光，小斧当即裂成两块，无力地掉在地上。

小斧是络腮胡男修的法器，法器被毁，他受了内伤，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血，充斥着怒火的大脑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仇人常欢颜过于强大，他挑衅她的下场恐怕是肉包子打狗——

有来无回。

他产生了退缩的念头。

常欢颜放下手指，一双碧眸望着他，似笑非笑：“说呀，曾世龙是谁。”

她年轻，姣好的面容稚气未脱，身穿粉红的衣裳，眼睛却像幽潭，透着深不可测的意味，令人生畏。

微风拂过她的裙摆，她的发丝在风中起舞。

面对她的感觉宛如凡人面对猛虎，曾翔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认错人了……”

他按下仇恨，想赶紧离开。

“呼——”

风的尖啸乍起，曾翔浑身汗毛竖起，巨大的恐惧在胸中沸腾。

凭着求生的本能，他躲开风声。

“轰——”

裂开的小斧如流星砸在曾翔面前，灰尘四起，地面炸开两个又大又深的坑，坑底能见到混着黄泥的泉水。

被小斧砸中的后果有多严重可见一斑。

将小斧送回给他的常欢颜闲闲地抱着手，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平静：“我允许你走了？”

冷汗从曾翔的皮肤里渗出来，他颤栗，哆嗦着说：“我说过，我认错人了，你不是我的仇人，我没想找你报仇……韩小姐，是别人唆使我来找你……”

“哪个别人？别人在哪？”

曾翔说了人名，又说了个地名，不确定地道：“他、他大概在那里，我不清楚。”

人名听起来有点耳熟，常欢颜念了一遍：“何退？”看向走到屋檐下的俊美青年，“你有印象么？”

“似曾相识，我问问可能知道的人。”董鹤年即刻写传讯符。

木屋前，曾翔面无人色，斟酌再三开口道：“韩小姐，我、我能走了吗？”

常欢颜摆了摆手，见他转身，忽的想起一件事，说：“曾翔，你是否知道登上纸月亮的方法？”

曾翔的身体抖了一下，答道：“抱歉，我不知道。倘若我知道，我一定会传讯告诉韩小姐。”

“好，你走吧。”常欢颜宽和大度地说，“下次你再认错人，我不会手下留情。”

“是是是，多谢韩小姐原谅我！”曾翔拱手，退后几步，施展遁术飞走了。

死掉的儿子远不如活着的爹重要，他惜命，不想冒死。

天际有大鸟滑翔，叫声粗哑。

瞥见曾翔退走，大鸟俯冲下来抓起一只兔子，带着挣扎的兔子离去。

常欢颜回到饭桌旁，韩英奕问：“他真认错人了？”

“我不清楚，我只晓得他被我吓破胆了。”常欢颜端起饭碗，朝他嫣然一笑，“堂兄，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一点儿也不！你是仙子，不是面目狰狞的猛鬼。”韩英奕认真地说，“害怕你的人心里有鬼，无需在意。”

秘境不在元都山掌刑司的管辖范围内，修士进到秘境里，平时压抑的恶念被释放，杀人夺宝之事常有。

死在常欢颜手里的人没一个是冤的，俱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