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头

“记得。”

长愿移开视线,不去看落下的红梅。

花很美,可终究短暂,脱离枝头的花更易逝。

她瞳孔里终是有了一丝波动,美人如雪,本身绝色,她眼中带有情绪时便盛开起来,哪怕只有一点点波动也会变得不同,风又轻轻吹了起来,雪花继续落着,吹动两人的衣角,发丝。

素衣女子一张脸实在生得风华绝代,令万物失去色彩,她转过身,跟站在身后的人面对面。

云西抬眸,恰好与她对视,她好似又闻到属于海水的味道,很淡。

记得,师尊说记得。

“那、师尊可还记得徒儿说的话。”云西轻问,慢慢平静下来。

长愿跟云西对视,想起那夜,一时走神。

“不记得也没关系,师尊,我愿意再说给你听,多少次都可以。”云西此刻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又恢复以往温温柔柔的样子。

她眉眼含笑,望向长愿的眸子满是情意。

此时,在她眼前的人不是师尊,是她心悦之人,是长愿。

长愿垂眸,她这才发现云西早已长大了。

她脸上少年之气早已褪去,变得温柔好看,和十八岁的小徒儿不一样,更成熟了。

在世间游历百年,想必早已看遍了红尘雪月,对万事万物不再无知。

“我都记得。”

她不曾避开云西的视线,直白说道。

“你知道的,那夜是一场意外,本不该发生。”

云西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涩,“师尊,这已经发生了。”

长愿抱歉:“是我的错。”

“那年,师尊跟我说,随性随心,不必压抑自己的感情,动心并不可怕。”

“这些年,我见过许多凡间夫妻,和许多相爱相知的道侣,师尊,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知道便好。”

云西垂眸,“师尊,你会动情吗?”

“不知。”

长愿淡声回答,不曾犹豫。

“我在凡间听一对白发相伴的老夫妻说,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柔声说着,见一朵雪花落在长愿额前碎发上,轻轻为其拭去。

“我们不会白头。”

长愿手上捏诀,两人身上的雪花尽数散去。

云西莞尔:“我知晓,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很短暂。”

“师尊,我心悦你。所以想同您看今年的第一场雪,我还想同你去看雨,听雨落的声音,想要和你在一起。”

长愿默默望着云西,看出了她眼神中的虔诚向往,“你可知,一生有多长?”

不等云西回答,便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梅花,“这花盛开灿烂,却只有一瞬。”

“云西,花的一生很短,我们的一生太长,而我已有数万岁。”

长愿静静看着云西,不催促陷入思绪的人,她手中的花比在枝头时枯萎许多,不似起初那般光彩照人。

云西轻声说:“我想陪着你,一直在南雪山也好。”

长愿摇头:“云西,你不该一直待在南雪山。”

“你如今才百岁,应当在世间各处走走,去闯秘境,寻机缘,修仙成神的路很长,你最不该一直守在这小小的南雪峰,不该一直待在我身边。”

“云西,你还有时间去想。”

说罢,长愿身影消失在梅花林中,那朵本在她手中的梅花缓缓下落,云西伸手接住,握在手心。

梅花带着凉意,十指连心,穿透在她的心底。

*

那日后,云西回到藏书阁,又陪着夕玥两人辗转到主峰后山,看两人不情不愿接过养花的任务。

到此,夕裳禾交给云西的任务已经完成,她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回南雪山。

夕裳禾注意到云西心不在焉的状态,凑到她身边。

“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舍不得这两个小兔崽子?”夕裳禾怀里紧紧揣着猫,阻止对方往云西身上跳。

云西轻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眸中思绪万千。

她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这件事,师尊没有严词否定拒绝,可言语间所表达的意思句句诛心。

“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宗、禾姐姐,我记得过段时间西海域将会有秘籍开启,消息可否准确?”

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打算暂时离开宗门,免得总想靠近那人。

夕裳禾打量着云西,似乎看出了什么,她勾唇笑着,“准确,正巧我打算让你和问雪一起带队过去。”

云西松了口气,询问:“好,这次宗门打算去多少人?”

“还没定好,大约不过百人吧,这些年各宗争得厉害,妖族那边也要求分名额,能塞进去数百名弟子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夕裳禾手指缠着猫尾巴,似乎很为这事苦恼。

云西无奈:“禾姐姐这样子可不像是为这事苦恼。”

她想起有一次回宗门,目睹夕裳禾凭一己之力把各宗各族长老说得羞愧难当,实在厉害。

这人要是能吃亏,怕是世间没人还能占到便宜。

夕裳禾大方承认:“还不是那群老家伙,吵得我耳朵疼。”

白猫甩开缠着自己尾巴的手,朝夕裳禾翻白眼,别以为它没看到这人那天坐在大殿上睡觉的样子。

云西跟猫待久了,能从对方眼里看出对夕裳禾的嘲讽,也笑了起来。

夕裳禾状似惩罚拍了两下猫屁股,惹得对方冲她扯着嗓子叫。

结果做坏事的人假装听不到,“这次咱们宗门派出去大多都是金丹弟子,以问雪、阵法那边的沈雨画、西山药峰柏衣为首,由你们几个带队,这次秘境之行互相照顾。”

“修为高的内门弟子不在此行之中?”

夕裳禾摇头,语气严肃起来:“近来死林那边不太平,魔族在各地有小范围活动,各宗门都派了弟子在外游历,探查情况。”

“魔族?”

“没错,万年前你师尊斩杀魔尊后,便很少再有魔族到处作恶,没想到近年又活动频繁起来。”夕裳禾揉了揉眉心,颇为烦恼。

这些魔族突然行动,指定没有什么好事。

“禾姐姐,这个东西你可认得?”云西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戒角落中找出一块暗红色令牌,中间刻着诡异粉色杏花。

夕裳禾捏过令牌,观察片刻,用灵力探入令牌,脸色凝重。

沉声问:“这东西哪里来的?”

云西察觉到不对劲,说道:“大抵二十年前,凡间一个叫做毕乐的小村庄被血洗,我在那里救下一个小女孩,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的邪修,现在想来应当就是魔修。”

“那人有什么特征?”夕裳禾追问,似乎很关注这个问题。

云西回忆着,“一身白衣,大兜帽,脸上戴着纯白色笑脸面具,很奇怪。”

“白衣,面具……”夕裳禾望着手中的令牌发呆,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禾姐姐,你可是想到了什么?”云西察觉到不对劲,看来她遇到的应当就是魔修。

说不好,还是一个魔修组织。

夕裳禾收起令牌,继续问:“当时与魔修对上的可是只有你一人?”

云西点头,“没错,那段时间我恰好与其他宗门道友分别,路过那个小村落。”

“那魔修修为在金丹中期,听说话声音是一个男子,而且我当时恰好劈开了他的面具。”

说到这,云西语气犹豫,十分不解:“他的脸很奇怪,我说不上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很……”

金丹魔修对上她根本不是敌手,不过几招云西便找到了对方的弱点,没想到这魔修闪躲的技巧很好,本该致命的一招却劈落了对方的面具。

她实在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修仙之人,不论人修妖修还是魔修,按理说都不会丑得天人共怒,这一点看浣轻宗的弟子就可以得知,内门弟子不必说,就连外门弟子也是清一色的清秀。

而面具下那张脸,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苍白宛如水中泡过的尸体,嘴唇却很黑,明明有鼻子有眼,却怎么看都很违和。

夕裳禾嫌弃打战,“不必想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丑得莫名其妙对吧!”

“是,我从他身上捡回这块令牌,离开的时候把尸体焚烧了。”

实在是那张脸有碍观瞻,普通凡人看到怕是要夜夜睡不着。

云西当然不会挖坑埋尸,这魔修杀了整个村庄的人,导致怨气冲天,她便一把火烧尽整个村庄的血腥。

“确定烧掉了?”

“确定,我用本命云火焚烧血腥,绝对不会出错,禾姐姐,可是哪里不对?”

夕裳禾解释:“万年前,有一个叫做杏百的组织,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魔修组织,里面有邪修魔修还有正道修士和妖修,这个组织最大的特点便是白衣面具,当时众多宗门联合将其铲除,没想到如今再次现世。”

“竟是如此,禾姐姐,这件事可否要通知各大宗门。”

潜伏沉寂万年的邪魔组织和魔修同时出现,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或许这世道又要乱起来。

“暂且不用,当初你救下那个小女孩如何了?”

“我把她送到了百里之外一家没有儿女的老夫妻家,之后便没有回去过了。”云西回忆道。

她当时测过那个小女孩的体质,并不适合修仙,便为其找了一户好人家生活。

夕裳禾笑道:“我还以为按你的性子会带着救下的小孩。”

云西摇头,不赞同说:“凡人自有命数,我不该插手沾染她们的因果。”

“做得好。”夕裳禾满意。

“小西,善良没错,待人温和也没错,却万不可死心眼,太过善良不可取,你离开宗门这些年,我总担心你会受欺负,这样便很好。”夕裳禾一直担心云西太温和善良,到了外面被人欺负。

这孩子从小和修无情道的师尊一起长大,除此之外相处最多的就是宗门弟子,作为整个宗门的小师叔,她的起点太高,注定很难与人交心,也不会被恶意对待,难免会在外界吃苦头。

云西垂眸,柔柔笑道:“禾姐姐,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晓你早就长大了,不过我都活了万年,在你师尊眼里照样是当初那个小孩,你在我眼里自然也是如此。”

长愿(冷漠脸):我们不会白头。

夕鎏(慌张捂住云西耳朵):这可不兴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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