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面佛(7)

“知知?”江予淮又唤了他一声。

云知回过神,再看向江予淮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就好像是刚才又哀怨又闹脾气的不是他一样。

江予淮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云知会因为自己的一个问题又变成这幅冷淡的模样,只能试探着问道:

“是不知道吗?不知道也没关系。”

云知这才想起江予淮最初的问题:

他有没有从这节“课”中学到什么。

云知心虚地移开视线。

话题一下子就从无面佛跳跃到了“课”,江予淮还说的没头没尾的,他根本没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光顾着回忆和悲春伤秋了。

“……不是不知道,是没听懂。”云知更心虚了。

江予淮愣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说,你可有从这些人的反应中看出太虚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云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他还真不知道。

他从不关心江予淮以外的人或事,只是因为和江予淮怄气,加上宋汝洋不知死活的行为才短暂地关注了一下对方,现在只能蹙着眉勉强回忆:

“我看见了无面佛,和一群人,特殊的地方……他们长得比较丑?”

还是他的本体最好看,白白的干净漂亮的触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怪物。

云知不关心人也不关心怪物,他的关注点永远都落在自己和江予淮的身上。

咚咚,咚咚。

云知听见背后江予淮平稳的心跳声。

这是自然的心跳,与他拙劣的伪装成人类的机械跳动完全不同。

“可以说详细一点吗?”江予淮问。

“详细……不就是最常见的,无面佛把这群人异化了,有几个人比较幸运逃过一劫,还是正常人类的模样。”

云知说着嘲讽地笑了一声。

在修真界、在这个世界当一个正常人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江予淮沉默了一下:“你没有看见什么别的细节吗?看了这些也没有什么感想吗?”

“我为什么要有感想?”云知莫名其妙。

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千万年来,“善恶”的观念不知在何时消弭了,善人惨死、恶人得道似乎并不是多令人惊奇的事,因果与报应在逐渐扭曲的**中彻底消失。

——天道似乎消失了。

人间战争四起,修真界千万年无一人飞升。

求天问地,大道茫茫,再没有人得到过天道的回应,神明似乎早已放弃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人类扭曲地活着。

道义崩塌之下,过分充沛的灵气与长寿到几乎可怕、武力值膨胀到极致也无法飞升的修真者自然会产生异变,修真界的扭曲也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说实话,修仙之人本就不能算是人了,人有生老病死,而仙没有,只要修为足够高,他们就能有几乎无穷的寿命。

他们本就是处于人与神之间的……怪物。

太虚门只是修炼的方式奇怪了一些,但放在修真界里看根本就不算什么,他需要对此产生很多感想吗?

江予淮沉默了,而后轻叹着摸了摸云知的脑袋:

“算了,你还小,没注意到也正常,是我的问题,我想当然认为你能明白我想做什么,没有提前和你解释清楚,让你有个准备。”

“之后我会多带你和太虚门接触,你再仔细看看这个门派。”

“我是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该做点什么。”

江予淮的最后一句话很轻,近乎于喃喃自语。

云知也就没注意到江予淮的后半句话,他想反驳他才不小,在成为人类之前,他已经作为怪物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但又无法说出口,最后只能酸涩地把话憋在喉间。

师尊不喜欢那些怪物……

云知酸溜溜地应声:“好。”

他算是明白了,江予淮来回折腾这一遭,就是想推着他去调查太虚门,说不定还想着要去救下这群人。

云知于是更确定江予淮不爱他了。

前世江予淮还宠着他呢,这一世他不是小孩了,江予淮就想着如何利用他去做事了。

唉。

他的爱情实在是太萧索了,此时应该有萧笛来为他演奏一首凄婉的背景音乐。

而他,凄惨的苦情剧主角,应该在背景音中含泪下定决定断情绝欲。

白鹤于云间穿梭,云知感伤于怀,没注意到江予淮再次无措起来的目光。

江予淮看着明显又开始难过的云知,更摸不着头脑了。

他拒绝了收徒,也和云知保证了只有他一个徒弟,还说了只喜欢云知,更给云知解释清楚了自己的目的,云知为什么又难过了?

徒弟真的好难养。

云知惆怅,江予淮也跟着发愁。

云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直到白鹤落地,他被师尊牵着回了小院屋内,并被对方落了一个清洁术到身上后才堪堪反应过来。

他一抬头,就见江予淮关上了房门。

屋内昏暗下来,这是江予淮的屋子,现在暗下来后就与前世最后的情景分外相似。

云知一个激灵回过神,看着走近的江予淮,连连后退。

“你……你要干什么?”

他对师尊可没有那种心思了!

江予淮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反应过分激烈的云知,而后翻找出了三四个储物袋递给他:

“给你,莫要生气了。”

云知这才明白自己想多了,他接过储物袋,下意识用神识一探,震惊的眼睛都圆了。

各类法器丹药、灵石珍宝,还有成套的衣物配饰,旧卷古籍,甚至连凡间用的金子都有不少。

可以说,但凡是能用上的,江予淮都塞给他了。

云知语塞:“……这是要?”

哪怕是上一世的江予淮,也只是他要什么给什么,从没这样恨不得直接拿钱把他给淹了啊?

“是送你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所以想让你消气。”江予淮认真道。

“这些本就是给你准备的,你收下吧。”

这是江予淮刚才认真思考出来的方法,他觉得许是自己上一世太被动了,总是要云知撒娇央求才想起来要给云知准备东西,唯一主动的时候还是带着云知在太虚门调查的时候,显得过于功利,不是很在意云知的需求。

这一世云知也是在他提出去调查太虚门后变得奇怪的,大概是与上一世类似的误会,给了云知他不喜欢他的错觉。

所以江予淮觉得,自己应该先主动给云知送礼物。

书上说小孩子都喜欢礼物来着。

不得不说,江予淮误打误撞确实推测对了些许,云知只觉得拿着储物袋的指尖在发烫。

他的性格底调一向是阴郁悲观的,就连喜欢也很被动,只敢用迂回的撒娇去反复试探,又反复的不自信。

这也是重生后云知总是方寸大乱的原因——江予淮比起上一世实在是太主动了。

主动到他根本控制不住不该有的心思。

扭曲阴暗的暗恋他擅长,被师尊无视的话他也不会多难过,但现在师尊总是过分与他亲近,还直接说这些惹人误会的话。

……就像是没见过光的人一样,他有点儿害怕。

江予淮见云知不说话,便往前走了一步。

云知再次后退。

他还在疯狂思考江予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完全没注意身后,小腿撞到了床沿,一个趔趄就跌坐在了床上。

年长的仙尊看着不自觉脸色通红的云知,很轻地笑了,温声道:

“知知,我是在哄你。”

“我很在意你,你别不开心。”

白发少年闻言,直接从耳尖红到了脖子,视线乱飞,就是不敢看他。

“我不要你哄……”

云知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不是哄你,总之就是想要送你。”江予淮顺从地改了口。

云知的心尖一颤,就像是被猫爪勾了一下似的,更不敢去看江予淮了。

他怕自己一看,就彻底没了去修无情道的信念。

云知反复深呼吸,好几次才终于勉强定下心神,仰头去看江予淮。

“师尊,这太贵重了,我不该收。”

他只是江予淮的徒弟而已,江予淮做的事多让人误会,也只是把他当成徒弟溺爱。

可他喜欢师尊,他想和师尊做道侣,他还不起这份溺爱。

哪怕他像上一世那样,寻遍天下珍宝,将它们堆在江予淮面前,将师尊给他的一切都加倍奉还也还不起。

江予淮不需要这些,一如他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被他关起来的江予淮也只会用平静的目光扫过来,又安静地收回。

从他逾矩开始,就已经还不清江予淮了。

江予淮低头,见云知双拳紧握,那白玉似的皮肉已经被掐出了深深的红痕。

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能小心地道:“是不喜欢这些吗?你想要别的话可以与我说,只要别什么都不说就行。”

“知知,我想多了解你,但我总是读不懂你的想法,你若是不说,我就很难知道是哪里让你恼了。”

“江予淮,你……”

江予淮凑的太近了,话又过于暧昧,云知的声线都在颤抖,下意识地就想说些冷漠的话打破过分旖旎的气氛。

其实本来应该有很多伤人的话可以说出口,让江予淮知难而退的,比如“江予淮你在自作多情些什么”“我根本没有在意过你,我的心早就死了,更不会因你生气”,这简直是虐恋情深里再经典不过的台词了。

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句很轻的抱怨:

“师尊,你别欺负我了。”

上一世已经够惨了,谈恋爱太难了,别总是这么欺负他了。

不是他不知好歹非要拒绝,是他实在不敢赌,自己一再沉溺在江予淮的溺爱中,会不会又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最后拉扯着江予淮走向极端。

他与江予淮,徒弟与师尊,怪物与人类,不管怎么看似乎都走不到一起去。

云知这样苦涩地想。

他眨了眨眼睛,这次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惨的单相思者。

云知纤长的睫毛扇动,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他听到江予淮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随后是温暖的触感,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抹掉了他的眼泪。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江予淮回忆着《亲贤育子经》中的篇章,想起书上写的似乎是要适当的奖励,而不是一味地给予。

他觉得自己这样随意给云知东西可能是挫伤了小孩子的自尊心,于是改口道:

“要是你觉得贵重不想收,那就把这些作为奖励?我不便经常出门,也不能过分插手太虚门中的事宜,只要你能调查出太虚门真正隐藏的秘密,我就把这些送给你?”

云知还没来得及再次难过,听到江予淮这话直接凝噎。

……所以师尊铺垫这么久,原来还是想要指使他去做事?

云知觉得自己可能抓到了重点。

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他根本没必要纠结,师尊现在似乎只是想给他一点好处,好利用他去办事。

这显得方寸大乱、哀痛欲绝的他好蠢。

云知憋着一股气,但又不知道怎么发作,最后垂下了眸,慢慢应声:

“好,我定会尽心调查的,师尊放心。”

“但可以换个奖励吗?”

“好,你要什么?”

江予淮毫不犹豫地应下。

云知看了一眼自己空空荡荡的腰间,抬头对上江予淮的目光。

“师尊,我不想要那些,若我调查清楚,你可以为我铸一把剑吗?”

“就叫……秋霜剑。”

无论怎样,他还是很怀念幼时在师尊身边的时光。

就当这是他最后的贪念吧,他守着这些回忆就够了,这一世往后,他只会潜心修炼无情道,绝不会再对师尊动心。

云知:(隐忍)(呜呜呜我甚至不敢爱师尊)(我只敢要一把剑)

Q:为什么云知总听不进江予淮的话,产生一些脑回路清奇的误解?

A:因为白猫大都是聋子(。

开玩笑的,云知心魔还在呢,他小子自己把自己绕住很久了,先入为主觉得江予淮不喜欢他,他的爱对于江予淮来说是麻烦,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江予淮不爱他。

#一些自我加戏的主角#

#一个人就是一个剧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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