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孔宅

清晨的宁静被那一声尖叫撕破,祥和的小镇笼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长街上瞬间聚拢过来不少人,纷纷探着身子往医馆里张望,却无人敢推门进去。

顾清珩披了衣服下到楼前,那女子被吓得有些神智不清,蹲在商贩的桌旁缩着身子嘴里不住念叨:“是妖,肯定是妖…”

医馆的门半开着,稍靠近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顾清珩将女子扶到一旁,轻轻推开医馆的大门,房内透进了光,众人看清屋内景象全都捂着鼻子一阵唏嘘。

医馆进门正对着便是平日里号脉问诊的桌案,案后椅子上仰面靠着一具男尸。头歪向一侧,手作鸡爪状,左胸一个血窟窿,一身麻衣被鲜血染尽,脸上满是惊恐,瞪着一双眼死不瞑目,分明是被吓死的。

“弋兽昨日不是已经被杀了吗?”萧疏寻走进屋里打量了一下四周,手做扇状在鼻前挥了挥。

“也不一定就是弋兽。”顾清珩回着话,走到郎中身后的窗户,推窗探身出去左右张望。

门后便是墙,墙高于屋顶,间隔只能通过一人,要真是弋兽肯定不是从窗户进来的。

屋外一阵嘈杂,衙役将医馆围住,带了仵作来验尸,顾清珩与萧疏寻二人退到屋外。

“你们二人是做什么的?”其中一个衙役盯着顾清珩和萧疏寻,外人都不敢进来,这俩倒是自来熟。

“衙差大人,我们是清屏山的修士,路过此地…”

“清屏山!仙师!这是妖物害人!你们快把这作祟的东西抓起来!”

顾清珩话还没说完,那个女子如梦惊醒般扑了上来,抓住顾清珩的手作势就要跪下去,顾清珩忙扶住她,朝萧疏寻使了个眼色。

“娘子,若真是妖,我二人定会助官衙铲除邪祟,您先起来。”

女子站回一旁抹着泪,那老郎中是她爹,三十年如一日问诊从不收钱,街坊邻里皆叹可怜。顾清珩环顾四周,众人虽没再说什么,但那一双双眼睛中饱含哀怨,寄希望于师徒二人。

仵作验了尸,那女子也被衙役带走,医馆被封了起来。二人回到客栈,回想昨夜种种,他出门时已是子初,医馆就在客栈边上,事发得是子时往后了。

如果是弋兽,那弋兽便不止顾清珩杀的那一只。

顾清珩关上房门,盘腿坐在榻上,“我用溯魂回到昨夜事发时,你守好我,一炷香若我还没醒来,便强行将我唤醒。”

萧疏寻颔首燃了炷香,再回头时,顾清珩端坐榻上魂魄已然回到昨夜。

纵使近来闹妖之闻传遍雾城,但医者仁心,雾城并无宵禁,三更的锣响过去有一会了,医馆这才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一阵风将大门吹开,弋兽闯进屋内跳上桌案对着郎中张开血盆大口,可怜的老郎中连声惊呼都没发出来,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止了心跳。

弋兽大掌一抓,从郎中胸膛穿过,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郎中此生的最后一次心跳在弋兽掌中。

行了凶,弋兽甩了甩脑袋扬长而去,顾清珩赶忙跟上,下意识忘了眼客栈方向,溯魂不能和本身相见,若是同一只弋兽顾清珩便不能再跟了。

却见那弋兽跳上房梁,拐了几个弯跳进一个宅院。

那宅院内未点烛火,弋兽落入院中转了个圈,堂下走出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弋兽将那颗心脏放在地上退后几步趴下,一脸的恭顺。

难道这弋兽是这人豢养的不成?

顾清珩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堂下那男子似乎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溯魂状态下,应该不会被发现才是。

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不敢多留,顾清珩闪身要走,但下一秒,黑袍人跃至屋檐,手作鹰爪状朝他袭来,顾清珩双手交叉挡下,顾不得疑惑,挥力抵开。

黑袍人速度极快,身子轻得似乎没有重量,被推出去的瞬间借着力又扑了上来。顾清珩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他在此纠缠,折扇一开蓄力扫出,白光乍现,跑路!

醒来时一炷香刚好燃尽。

顾清珩暗自庆幸,得亏自己赶回来了,萧疏寻压根没想着叫自己吧。

那人端坐桌前轻捻茶杯,忽略了顾清珩略带幽怨的眼神:“师尊可有发现什么?”

顾清珩两步上前夺过萧疏寻手中的茶水抿了口:“确实是弋兽行凶,除了昨晚我们击杀的那只,或许还有更多。有些不妙,我见到一个人,那人看得见我,还和他交手了。”

“溯魂状态下也能看到?”

“嗯,走吧,去看看那个宅院。”

*

长街上没几个人,大清早出了人命,这会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不少生意人都关了门挂了牌子休息。

顾清珩顺着记忆寻到那处宅子,府邸上挂着牌匾“孔府”,朱红的大门紧闭着,从外看去毫无生气。

二人在孔府对面的包子铺坐下,和老伯聊了几句才知道孔府是半月前搬来的新户,只是搬来之后便一直房门紧闭,少与人来往。

“想不到这灵山脚下,也不太平。”顾清珩咬了口包子说道。

“你打算如何?还看到什么了?”

“弋兽对那人很是恭敬。”顾清珩声音不大,缓声说着,“弋兽是蛮荒凶兽,绝不会臣服于他人,可我确实眼睁睁看着它对那男子恭顺至极,甚至还有些畏惧。还有,那人…要心脏做什么?又养了多少弋兽。”

萧疏寻没作声,但他知道这事不解决顾清珩是不会罢休的。

“白日里不好行动,不如晚上再来,若是弋兽又要出去伤人,也好阻拦。”萧疏寻看着顾清珩,“不过,我要同你一起。”

免得出去单打独斗受了伤最后还得别人来管。

“怎么?担心我啊?”顾清珩收回思绪,给萧疏寻满上茶水,一脸笑意。

萧疏寻偏过头:“我说了,怕你死外面我不好交代。”

顾清珩笑而不语,结了账两人并排往回走。

“孔宅非同小可,那人还看到溯魂状态下的我,那怕是更不好对付。”天底下,除了九幽生灵天生可见魂魄之身,别人那都是一天一天修行累积下来的本事。

“这事,非管不可吗?”萧疏寻侧头看他。

“嗯,非管不可。”顾清珩没抬眼却是一脸坚定,“灵山脚下岂容妖魔作祟,雾城民风淳朴,你也不想看到这里被搅得乌烟瘴气吧。”

萧疏寻看向顾清珩的眼里多了几分探究,这人什么时候改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学会怜悯众人了?

夕阳西下,长街上的人影早已散尽,整座城都像进入沉睡一般,静得可怕。皓月当空,两道身影穿梭在房顶,身轻不挨瓦砾。

孔宅很大,前后两个院子,长廊贯穿府邸,院中草坪上立着些假山怪石,地面上铺着鹅卵石延伸到正房。

两人趴在檐上观察了一会,府中无人,也不见弋兽的踪影,静得有些怪异,好像顾清珩溯魂所见都是假的一般。

前院后院被中门隔开,俩人悄声落地分散开来,孔宅并没有多大,前院是招待宾客,议事面人的堂屋,往后便是府主休憩的内院。

顾清珩转至后院缓下步子,两侧小屋无人,真要往主屋忽听里面传来隐约脚步,顾清珩顿住脚闪身躲在旁侧柱后。

房中走出一人,黑袍斗篷遮住了面容,看身形应该是昨夜之人,那人关上门快步往前院走去,顾清珩绕着柱子与他周旋,悄摸跟了上去。

前院不如后院宽敞,院中右侧种了一片翠竹,左侧立着假山。溯魂所见,就是在这个地方弋兽将挖来的心脏供给那人。

那人极为机敏,猛地停下步子,顾清珩暗叫“不好”,还没寻到藏身地就忽被人拽进假山中。

月色下,萧疏寻的眸子闪着光,食指放在唇边,侧过头观察外面的动静。

与顾清珩分开后,他在前院绕了来回也不见有什么异样,便想去找顾清珩汇合,刚走两步便听到弋兽的喘息声主殿房中传来。

弋兽不作停留,出了书房便越过高墙走了,紧接着就看到顾清珩跟着那男子来到前院,这才将人拉了进来躲着。

假山内地方狭小,两人几乎是紧挨在一起,顾清珩比萧疏寻矮些,发顶在萧疏寻鼻尖轻扫,挨得太近有些不舒服,顾清珩试图调整位置。

萧疏寻按住人,压低声音:“别动。”

“走了吗?”顾清珩看不到假山外,也不敢乱动,生怕被发现,只得小声问道。

萧疏寻眼看着黑袍人已然离开,视线落回眼前人身上,垂眸看他面不改色:“没走。”

顾清珩的手腕还被萧疏寻攥着,他微微动了动,身后的假山石块硌得他腰疼。

“你可见到弋兽了?”

“跑出去了。”萧疏寻看他实在难受,松开手移出假山,“人走了,出来吧。”

顾清珩揉着背,萧疏寻目光落在敞开的房门上,“弋兽从那出来的。”

主殿内陈设简单,正中桌椅摆放整齐,两边用屏风隔开,怎么看也不像是豢养弋兽的地方。俩人不敢多待,一是怕黑袍人去而复返,二是弋兽被放了出去,不能让这畜生再去伤人。

抬脚刚要往外走,地板忽得震动,裂开一个大口,二人反应不及坠了下去,地板又合并恢复原状。

萧疏寻拉着顾清珩起来,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便被眼前所见震住了。

地板下是一个密室,空间还不小,四面八方的笼子里关着的全是弋兽,打眼一数就有十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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