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传闻中的仙尊

“一枝红杏揽腰探出那深墙,看那解不开、挣不脱千层锦被。我游的是烟花地,饮的是露缘酒,赏的是柳如烟,攀的是花似锦。打那章台、平康、北里过,不若南院摄我魂……”

打马路过长街酒肆、章台北里,楼上娘子小倌咿咿呀呀地唱着黏腻婉转的词曲,苏夜心中欢喜这热闹,挥了挥袖子,抬眸冲楼上大方一笑,绽出两弯浅笑梨涡。

那楼上姑娘娇嗔一声,羞怯地以扇掩面,美眸流转,柔荑轻挥,堪堪抛下一条飞纱锦帕,那帕子盖在了苏夜脸上,原主惊呼一声羞涩一笑。

苏夜拿下帕子,嗅了嗅,冲那姑娘暧昧地眨了眨眼,揣进胸前衣襟之中。

那楼上姑娘长吸一口气,没缓过来,竟僵直晕倒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苏夜生地很是俊美,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眉目清俊,挺鼻如峰,那靥面梨涡浅浅,笑起来微曲的唇角弧度煞是好看,略显少年稚气的脸庞,隐隐透着些飞扬跋扈的潇洒飒气。

正人君子钟续睨他一眼,白眼道:“泼皮无赖,惹是生非!”

苏夜没理他,竟兀自接着那姑娘的词,唱起了小曲。

“你便是扒了我皮、抽了我筋、折了我骨、断了我手,也斩不去我这天赐的风流儿。便是那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打那奈何桥上过,三生石前诉:百年别离在须臾……”

钟续咬牙狠道:“当真……当真是无赖至极!”

这俊美的面庞配上少年口中的淫·词艳曲,颇有些违和感。

那楼上的小倌和姑娘们带着几分佯怒,嬉笑嗔骂着苏夜不知羞耻,又背地里暗暗红了脸,惋惜地目送着苏夜远去。

有几个他常光顾的小倌和娘子竟还红了眼,哭地梨花带雨。

远远呼道:“公子记得回来啊,奴家在此等候着呢。”

……

那些个眼神和话语,竟像是驻足江畔依依不舍送别赴京赶考的丈夫一般凄凄露骨,直到苏夜的马匹渐行渐远,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这些个粉头还像待夫回家的望夫石一般伫立,迟迟不愿散去。

花魁柳娘噙泪嗫嚅,“那个人,或许明天就会回来,或许永远不会回来。”

“…………”

原本沉郁的气氛霎时更加颓丧,姑娘抱着姑娘,小倌抱着小倌,皆是哭成了个泪人。

钟续面色青白,咬牙狠道:“你流连烟花巷陌,常去那章台、北里之地也就罢了。”

回想到那面相媚态、脂粉堆面的小倌,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竟连那南院的小倌都不放过,那可是男人啊!”

那章台、平康、北里皆是青楼,有的是做的那颠鸾倒凤的皮·肉生意,有的是陪酒不陪·睡的清倌人。

而那南院则是男妓集聚,做的另类特色的三陪生意。

虽然这个世道男风盛行,但一般自恃君子的修仙望族都不会去碰那男妓,至少表面上是,唯有这不顾世俗眼光的苏小公子,常常大摇大摆地进出那南院。

“不若南院摄我魂……”

苏夜吊儿郎当地瘫软在马鞍上,颠地左摇右晃,叼着根狗尾巴草,言词含糊道:“本公子向来对美人怜惜,无论男女,一视同仁。”

“恶心!”钟续咬牙瞪了他一眼,甩下他就御马狂奔,一骑绝尘。

苏夜嘿嘿一笑,论恶心人,在这江南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江南人多文雅自矜,心中无论怎么想的,碍于脸面都不会直接表露出来。

而他苏夜可不一样,他是个实打实的泼皮无赖。

按钟续的话说,他是从那市井腌臢地出生,带着浑身的一股腥臊腌臭味滚出来的,比不得江南落樱缤纷的芬芳雅致,和读书人浑身上下的书卷气。

钟续策马疾驰,不知跑出了多远,还不见苏夜跟来,只得一勒缰绳停了马驹,下马等待,他暗自唾骂道:“讨厌猥琐流氓腌臢泼皮无赖烦人精!”

气归气,还是得等着……

他将缰绳拴在并不算粗壮的树干上,默默发泄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要不是父亲的命令,谁要大老远陪你去涿光山驱妖气了!真麻烦人!”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当初江南边境的阻妖禁制薄弱,有些妖便挤出裂缝进了人间。

驻守在江南阻妖禁制边的钟家不慎遭遇妖族侵袭,原本就只是一些小妖,不足为惧,奈何太过突然,导致钟家防不胜防。

苏夜就这么稀里糊涂替钟续挡下妖魔一击,导致妖气侵染肺腑,不得不去涿光山拔除妖气。

钟续心想:谁要你替我挡下的?本少主修为深厚,区区妖气又能奈我何?

他这平白无故地欠了苏夜,感觉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羞愧。

修为低下的小妖不足为患,确实奈何不得修仙之人,就算苏夜没挡下那一击,钟续也不会有什么事。

而苏夜就不同了,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毫无根基,凡人之躯自然受不住那妖气侵袭。

妖气是慢性地持续侵入,起初还没什么异样,后来渐渐体质躁郁、日渐消瘦,直到他突然毫无预兆连连呕了几口血,钟家才重视起来。

“嗨呀!大表哥!”

不知等了多久,苏夜才悠闲晃荡地牵着骏马,姗姗来迟。

此时此刻,暮色将至,晚霞逆光映着苏夜的轮廓,看不太清他的脸。

但是!他手中拿着串糖葫芦是什么意思?

看他好整以暇地舔着嫣红的糖葫芦,钟续又是嫌弃又是无语。

气急道:“我在这儿等你,你就去买了个糖葫芦?”

苏夜嘬着糖葫芦笑嘻嘻递出:“大表哥来一口?可甜了!”

那糖汁伴着唾液险些滴下,钟续面色一僵,身躯往后躲了躲,免得那不知是糖汁还是口水粘在自己身上。

恶心!

着实恶心!

钟续冷哼一声,跨鞍上马,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策马扬鞭。

“不吃就算了,这么甜,我还不舍得分呢。”苏夜嘟囔一句,快速把剩下几个失去蜜糖裹挟的山楂嚼入口中,塞了一嘴,鼓鼓囊囊,才费劲地爬上马。

他倒是不急着赶路,这马被他骑着同赶驴子也没什么区别,马生尊严尽失……苏夜从挂在马鞍上的包袱里掏出一本话本子,歪坐在马背上一页页翻看着。

这话本封面赫然挂了几个大字《仙尊在昆仑神殿的那些年》。

说的是辰巳仙尊消失在仙门的那几年,被魔君囚禁后,正邪之间相爱相杀,缠绵悱恻,禁断不可言的故事……

故事的结局自然是仙尊高举神剑刺入魔君的心头,邪不压正,天下太平……

就这???

不如《神祇仙尊镇妖魔》的故事来的热血沸腾,也不如《魔君的掌心宠》来的暧昧不已,令人浮想联翩。

嘿,这辰巳仙尊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倒不是好奇这仙尊在仙门中威望有多高,修为有多强悍。而是说,他这么被凡人编排,就不生气?

瞧这话本中的描述,两百年前啊!或许早就作古了吧?

苏夜翻阅过的话本极多,近年来流行的大多都是与辰巳仙尊相关的,他买过几个不同的版本来看,内容都不同,出发的角度也不一样,但结局都是仙尊杀魔,天下太平。

翻到最后一页,连作者署名都没有。

怎么的?敢写这种故事还怕仙尊哪天上门兴师问罪啊?

最后一页不起眼的角落里落了几个小字: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话本是作者家的猫写的,请勿对作者人身攻击……

苏夜:“……”

可以,求生欲很强了!

等他将这话本看完,天都黑了,他只好兴致缺缺地将话本随手塞进包袱,策马扬鞭往前赶赶,他深知大表哥一定会黑着脸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他。

等到了苏夜的钟续自然免不了惯例的面色难看,骂骂咧咧几句。

两人一前一后,赶了数日,终于到达距离涿光仙山不远处的启临镇。

他们在一处茶肆准备喝喝茶歇歇脚。此处地处偏东,不同于江南的软糯儒雅,居民的性格也相对豪放爽快许多,吆喝叫卖声一个大过一个,热闹非凡。

茶肆的说书先生醒木一声响,不厌其烦地诉说着那段往事。

“…………至此,辰巳仙尊沉寂近两百年,后隐居于涿光仙山,不问世事。”说书人讲完最后一句,合扇呷了口茶。

茶肆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当年的仙魔大战已然过去近两百年,身处和平时代的众人也只当这是一段茶余饭后的趣闻。经历这段往事的仙门长老们尽数仙逝,这说书人讲述的故事几分真几分假,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钟续没什么心思听说书,他注意到有个少年人在茶肆临窗的位置落座,点了一斤片切牛肉,伴了壶冰镇桃花酿。

少年人一身青衣,右肩延伸至腰际用银色丝线绘制了图案,那图案像鱼,却生了十只羽翼。少年长发束顶,银冠之下马尾潇洒,眉清目朗。他右手边搁了一把白色剑鞘的宝剑。

这茶肆中都是寻常凡人,只这少年作修仙之人的装扮,很是显眼。

钟续嘟囔道:“十翼飞鱼,这图案有些眼熟。”

苏夜不理他,埋头嗑瓜子,他一嗑就停不下来了。

听闻启临镇的人管这瓜子叫鬼牵手,意思就是哪怕你已经嗑饱了,嘴皮子都嗑破了,还是会不由自主,就像被鬼牵着手一样,将手伸向瓜子继续机械地嗑嗑嗑。

苏夜哭笑不得地疯狂喝茶,吐着舌头说:“啊饱哥,哟欧鬼,我吃不下惹。”

钟续:“…………”

神经病!

钟续翻了个白眼,继续看向那临窗的少年,他已经和说书人争执起来了。

“你胡说,辰巳仙尊修为高深,为人雅修清正,怎么可能被魔君囚禁!还编造出那等……那等肮脏龌龊之事,你……你是在辱没仙尊清白!”少年气地面红耳赤,愤怒发问。

“这……”说书人愣住了。

这故事他讲了没有上千遍也有几百遍了,故事是道听途说东拼西凑来的,按照听众的口味稍加整理和修改,成了这话本子。

大多数人除了感兴趣那仙门众人如何如何团结一致,魔头如何如何残暴不仁,仙门是如何如何斩杀魔头。

还有便是那正邪之间相爱相杀,缠绵悱恻,禁断不可言的绯闻……

魔君一死,这段折子戏便算是落幕了。

说书人故作镇定,哗啦一下打开折扇悠悠扇着,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讪笑道:“这本就是话本的故事,当真不得,当真不得。”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先生说的不对啊,这要让大家信以为真了,会造成很多误会的!”

“…………”

苏夜不禁觉得好笑,这小仙君真是较真,怕不是第一次涉足尘世,缺少社会教育。

凡人调侃修士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且不说现在天下太平,哪怕就是身处乱世之中,性命无忧之虞,他们也不会关上那喋喋不休的嘴,凡人朝生暮死,温饱之余就是寻个乐子。

可笑就可笑在,修仙之人就算被编排成话本的主角,心中纵是气急败坏,也只会谈笑风生间表示自己毫不在意,自己是那心怀天下苍生之人,从不拘泥小节,好似这样藏住了七情六欲,就能更接近仙途飞升似的。

看那说书先生两股战战,不住地捏着袖子擦额上渗出的汗,苏夜心想,话本作者可以在幕后随意编排,但这说书先生摆在排面上,还真是高危职业啊。

商人趋利,大家对什么感兴趣,他便安排说书先生讲什么,至于这说书人,不过一介打工人罢了。

苏夜抿唇一笑,隔着竹屏慢条斯理道:“怕什么误会啊?真怕了,就让那话本的主角自己来诘问这先生呗。”

钟续一把拍落苏夜手中的瓜子,气急败坏,压低嗓音厉声说:“你别胡言乱语!”

“你……你你你……”那小仙君也气得不轻,你了半天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倏然,一盏瓷茶杯砸在了那小仙君头上,他“哎呦”一声捂住脑袋,吃痛地嘶嘶叫唤:“谁砸我?谁砸我?”

“我一不留神你就偷溜出来,还不知自己差点犯了嗔戒。”

门口走来了一个青年,穿着与少年一般无二,前胸至腰际绘着十翼飞鱼。青年人乌润的头发梳地一丝不苟,束在头顶,鬓发浩然,长得便是一副清俊正直的模样。

“杜……杜衡师兄。”小仙君耸地缩头,自觉犯了错,不敢言语。

呦?帮手啊?

苏夜复又抓起一把瓜子,继续嗑着。

那叫杜衡的仙君只端端正正朝着两人的方向望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还不跟我回山,再不回去又该惹事了。”杜衡浅浅叹息了一声。

小仙君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堪堪跟在师兄身后,两人离开茶肆。

说书人见这小仙君被人领走,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醒木一拍,吸引回了众人刚刚被转移的视线。

“要说这仙魔大战之后啊,各仙门死伤惨重,那是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啊。但这魔君死后呢,昆仑已被封印,百年来再无魔乱人间,但还是偶有妖兽钻入红尘,在人间横行霸道,也是危祸苍生呐。若说凡人不慎被妖所伤该当如何?呐,此处北去百十里地,有一涿光仙山,仙山药草众多,可解妖气灼伤……”

依次出场:

苏夜:年龄16,身高172

大表哥钟续:比苏夜大一岁,比他高1cm哼唧

石羽涅:啥??有我啥事?我就冒个泡

杜衡:咳,叫大师兄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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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话本里的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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