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师尊怒了

“苏夜。”

“苏夜,醒醒。”

耳边一声一声呼唤,苏夜才幽幽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眼睑刺痛,好不容易缓过来,才看到眼前白衣人模糊的影子。

直觉上告诉他白衣人很亲近,很安全,苏夜撑不住身体,直直地扑在白衣人身上,胳膊挂在那人肩膀上,他明显感受到亲近这人浑身一颤,苏夜神智不清地张了张口,缓缓出声。

“商郎?”

“…………”

白若一拍了拍他脑袋,他脑海霎时清明了不少,眼可视物、耳能听声、口能言语,就连鼻子也能闻得见混合着奇异香味的铁锈味。

待能看清眼前的白若一清俊的面容时,苏夜才想起自己刚刚中招了,哪有什么商郎?那是属于霓茶的记忆。

他是苏夜,苏祈明,眼前的人是他的师尊,辰巳仙尊白若一,而此刻,他像个小媳妇似的扑在白若一怀里,突然尴尬无比,倏地起身坐直,却不小心牵扯到琵琶骨上的伤口,疼地他嘶嘶吸凉气。

刚刚的遭遇回想起来依旧浑身战栗,冷汗涔涔。

他颤抖着说:“师尊!我刚刚……刚刚又是幻境吗?”

白若一点了点头,旋即起身不看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在苏夜面前。苏夜惊觉自己被抛入炼丹炉时衣服被黑袍人撕裂了,此刻浑身不着寸缕,赶忙捡起白若一扔给他的外袍匆忙披上。

“是我疏忽了,那鬼魅怨念极大,你在幻境里遭遇的一切都是她曾亲身经历的。”白若一冷声道。

“师尊,那鬼魅是霓茶吗?”

他刚刚经历了霓茶所经历的一切,觉得这个女孩即使是鬼魅也甚是可怜,不由得叹息一声,眼睑的线虽然被拆了可以视物,但依旧刺痛,喉咙和耳道被灌入但油脂也清理了出来,但依旧嗡嗡作响,开口肿痛。

“她是那么死去的吗?太残忍了。”

他喃喃自语道,倏忽想起,赶忙攥紧白若一的袖子:“那小叶子他们呢?他们是不是也……”也经历了和自己一样的遭遇?

白若一回首看了眼他攥着自己袖子的手,没有挣开,只蹙眉道:“你放心,我已将他们送出去了,并无大碍。”

只是,你这里,来的迟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苏夜松了口气,松开了他的袖子,白若一抽身,站的远了些。

“这个幻境有些复杂,进入的人在幻境中受了多大损伤,在尘世中的肉身也会受到伤害,你先调息恢复一下。”

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大多已经被白若一处理地差不多了,其实看起来也没有刚刚那么严重,只是目不可视的环境中,恐惧会被无限放大,他才会产生自己有一种濒临死亡的错觉。

所以从某种意义而言,进入幻境的人大多是被自己吓死了。

苏夜一边调息一边想着之前的种种疑惑,李亥家接二连三的失踪人口顾及也是被吸纳进了幻境,幻境中折磨人的灵魂,魂魄受到创伤再加上被吓得魂飞魄散才导致人世间的肉身化作一滩血水。

商家阖家全殁也是因为当初把霓茶的那条蔽膝卖给了李亥,但又想想有些不合理,霓茶的报复如果仅仅是因为商家无意间出卖了她,何至于一次性灭了商陆全家,却又仅留下一个商陆。

如此想着他便问了白若一。

白若一也认同他的观点,道:“李家和商家出的事,不是同一人所为。”

“会不会是那个黑袍人?”

白若一拧眉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刚刚救出他的时候问过了,那个邪修带走霓茶后就没出现了,目的已经实现,他没理由大费周章去灭门。”

“凶手不止一个?”

“嗯。”

“但是说到底,这些事情都是那个邪修导致的!”苏夜攥紧拳头,狠狠道。

白若一若有所思片刻,然后问道:“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苏夜皱眉,“神裔,那个邪修说霓茶是神裔。”

“神裔?”白若一若有所思,旋即一把抓住了苏夜的肩膀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嘶——师尊,你轻点,疼。”

白若一刚刚手腕的力道挤压在他被穿透的琵琶骨上,才反应过来,手松了松,本想抓住苏夜胳膊,可也会撕扯到受伤的琵琶骨,干脆一把捞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攥住了白纻化作白绸在石壁上,幻境边缘撕裂开了一条空隙。

他把脸往下压了压掩盖住自己有些烧的慌的脸,苏夜想起那日搂着白若一睡着的时候,师尊身上的气息很好闻,靠近了便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心。

他此刻距离十七岁生辰只差三个多月,这一年来身高也蹿上来不少,莫约已至师尊眼角眉梢了。

“小心————”

苏夜还未及反应便听见白若一一声警惕,旋即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白若一整个人压倒在他面前,苏夜猝不及防被推到石壁上,还未及时明白发生什么,眼前一片白影翻飞。

白若一和一片风沙凝聚的身形缠斗起来,苏夜才反应过来,但他此刻由于受伤无法凝聚气海,只能眼睁睁在旁边看着,明知道以白若一的能力必然不会吃亏却隐隐有些担心。

他衣袍翻飞,似山顶上翻滚的云浪,激烈而汹涌,白纻自臂弯瞬出,如灵蛇腾空缠绕着那袭人形风沙,那风沙被缠住,阴森笑道:“进来了就别出去了,看看我经历了什么,去看啊,你们去看啊!”

白若一攥紧白纻收紧猛拽,那风沙似乎早就料到了,霎时化作一盘散沙消失不见,周围的石室便也像碎沙一样一寸寸消融,落了一地。

周围化作了一片白色沙漠般的空间。

苏夜问:“师尊,我们是不是还没出幻境?”

白若一冷声道:“她的能力不足以支撑幻境了,已经无法具象出幻象。”

“那我们……师尊小心!”

瞳孔骤然缩紧,他看见白若一身后的白沙盘旋而起,很快便在空中又凝聚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形状。

好在白若一反应很快,他攥紧白纻一个翻身腾空而起,左手背在身后巍然不动,右手白纻散发出一阵炫目白光,忽然间抬手一扬,白纻的白光愈发凌厉,紧接着被白若一扬起飞旋。

苏夜眼前看不真切,白若一的白衣翻飞地像一道道疾驰云浪,滚滚飞舞,他面色微怒,白色绸带便延长数十尺,分裂出数道丝绸,恍若蜘网又似蚕丝千万织,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齐齐裹向风沙。

风沙被包裹地密不透风,再无可能逃逸。

苏夜似乎听见了低低啜泣声,待风沙平静,才发现那低哭是从白纻中传出来的,白纻的包裹物已经从巨大的风沙碎石变成了一个……身形娇俏的女人?

白纻本就会随着猎物的形态变化大小,保证猎物绝无可能逃逸,一丝缝隙都不会留。

一挥衣袖,白纻收回了不少,只余下一部分从胸前捆绑至腿上。那是一个身着藕色粗布衣衫的少女,皮肤白皙,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尤为魅惑,此刻真泪眼盈盈看着师徒二人。

面色一沉,苏夜觉得这画面实在是像他们师徒二人对美人欲行不轨……

白若一依旧神色冷峻,质问道:“你可是霓茶?”

那东西啜泣了半晌才低低回应:“小女华山畿霓茶。”

那声音同李府夜里唱歌的鬼魅极其相似,但是却没有了鬼气,反而觉得清新可爱,苏夜顿觉诧异,想到之前无论是夜歌的鬼魅还是风沙化作的怪物都极为骇人。

白若一继续问道:“李府的人、商家的人可是你害的?”

被白纻包裹的少女颤抖了一下,眼神慌乱,语无伦次道:“是……不是……我没有……我杀了人,他们该死……不,我没有杀他们!”

那少女低低啜泣着,甚是可怜,苏夜觉得这个画面怎么看都像是他们两个大男人在欺负人家小姑娘,想着白若一那冷冰冰凶神恶煞的模样,就算是鬼魅都能被他吓哭,于是放缓语气开口道。

“你先别哭,慢慢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霓茶果然放松了不少,“这个幻境是我织的,我出不去,我只能在这里。”

果然有用,苏夜喜滋滋地抬头看了白若一一眼,就像一个摇着尾巴求抚摸的憨狗,谁料白若一若有所思并未理会他,苏夜悻悻收回眼眸,继续问。

“那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我是说……生前。”

“我死了吗?”霓茶瞬间睁大眼睛,噙泪抽噎,难以置信。

苏夜觉得疑惑,本想问你不记得你死了吗?那少女只是沉吟一会儿,便抬头苦笑道:“是啊,我死了,我何必装作自己还活着呢?”

“…………”

真会装……

白若一显得冷淡很多,问道:“那说说看,你为何死后不去投胎,要在这里害人?”

霓茶盯着眼前的白沙看了半晌道:“并不是我不想去投胎,我走不掉,如果不是这个幻境,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她抬头怔怔看着白若一:“你是仙君,你也没长眼睛吗?你为什么就觉得是我在害他们,而不是他们在害我呢?”说着,一句一字仿佛是咬牙切齿。

“……”苏夜感到有些无语,还是第一次听人,哦不,是鬼说堂堂辰巳仙尊白若一不长眼睛,有点想笑,忍住了。看向白若一,他神情没什么变化,依旧冷淡。

“人与人之间的纠纷你应当去报告官府,让他们给你鸣冤,而不是变成鬼魅施展报复,被你害死的人并非都是伤害过你的,你手上沾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如今便留你不得了。”

言毕,白若一手中幻化出一把凌厉的银剑,闪着寒凉的光辉,一步一步走向霓茶。

霓茶见状并不惶恐,她勾起了一抹笑,起先是低低笑着,而后仰天肆意地笑了起来,又似笑又似哭,面容上也愈发扭曲,血泪从眼角滴滴滚落,这个画面让苏夜想起了见到商陆的那个夜晚。

他赶忙问白若一,“师尊,你救出去的人里面有商陆吗?我起先遇见过他,他好像不是被创造出来的幻影,和我一样拥有神志,他……他当时和霓茶在一块。”

白若一微微蹙眉,摇了摇头便道:“我没有遇见他,他的境遇和其他人不一样。”

也是,苏夜想自己不是被锁琵琶骨就是被下锅煮,商陆在幻境里日子过的很不错的样子,这鬼魅……对他还挺好,还给他煲汤喝。

白若一:“无妨,造境者形销神散后幻境自破。”他转头神色淡漠地看了眼苏夜,“再不出去,你的伤在幻境中无法治愈,还会更加严重。”

苏夜想着自己在幻境中的经历,并未注意到师尊说了什么,只是想象着自己若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做的不会比霓茶仁慈。

她只是想让那些无论是直接伤害还是无意间伤害她的人都去体会她所遭遇的痛苦,才会一个个把他们拖入幻境重历她所遭受的折磨。

被锁住琵琶骨,以针线缝住眼皮,用香灰充其鼻息,再以尸油灌注耳道,神裔尸油练就的烛蜡封住嘴,而后投入炼丹炉中活活化成药水,再炼化成一枚丹药。

那些痛苦不堪的步骤都只是为了在炼丹过程中为了药效不受影响而活活把人的魂魄锁在肉身中,就算炼化了尸身,灵魂也跑不掉,只能从一开始就痛到最后。

苏夜低头默默盯着白若一的剑一步步走向霓茶,霓茶依旧毫无畏惧地轻笑着,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没什么好畏惧的。

虽然师尊手中的那把剑并没有对着自己,只是朝着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去了,可他还是觉得心中有千结,如鲠在喉,好似那把剑也会有一天走向自己,他忍不住嗫嚅着开了口。

“师尊,可不可以不杀她?”

白若一脚步骤停,疑惑了一声,问苏夜:“你可还记得拜师那天立下的誓言?传学授业,除恶济民。薪火相承,天地为鉴。”

苏夜轻颤道:“可是师尊,妖和鬼就一定是恶的吗?当初,小叶子,你也没有对她……”

白若一说:“自然不是,秉持善念者为人,恶意残杀者为鬼。叶上珠虽是妖,手中却并未沾染人命,而这个鬼魅残害的人少说有十几条,世间自然留她不得。”

“难道师尊身边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做错了事情,错到成为众矢之的,世人口诛笔伐,师尊会亲自杀了他吗?”

谁料平日淡漠如斯的辰巳仙尊白若一被苏夜这话气的瞬间厉眉怒竖:“你是在教为师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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