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娘子想去或是留?”
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俱是落到花杳杳身上。她浑然不惧,坦坦荡荡回视过去。
原来这些所谓的正道之人,终究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却并不待见自己这只妖。
花杳杳可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她也是有自己脾性的。
“若不是有你在,我早就走了。”女子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正厅当中所有人听清。
稽长风微微一笑。
青年抬手,掌心变幻出自己的本命长剑。
他已是金丹期的修为,特意用法力将本命剑隐起来,无非是不想让兵器冲撞了这场婚事,眼下却不必顾忌。
稽长风看向常逸息,分明是淡淡一瞥,后者却莫名心中发怯。
接着,常逸息听见稽长风开口:“只是临走之前,吾不得不从常师弟这里要回一件东西。”
“什……什么?”常逸息喉头咽了咽,强撑出镇定。
“常师弟,你比吾晚入门近十载,吾曾以兄长之身份待你,救下你一命,不知你可还记得?”
常逸息当然记得。
那个时候他初入门不久,山下有村民向境月宗求助,称深山有黑熊精伤人,常逸息正好一套剑术习成,便自行领命下山,想试试手。
谁知那黑熊精身形魁梧,犹如一座山压来,常逸息顿时吓得动弹不得,本以为自己必将丧命于熊掌之下,却突然剑光闪过,穿着道袍的小少年挡在了他前头。
黑熊精被一击毙命。
少年回过头来,他面色冰冷:“常师弟,非己所能之事,莫要强逞。”
思及往事,常逸息神色间略有几分动容:“我自是记得,师兄……”
“常师弟记得就好。”稽长风冷冷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今日正是时候还回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从容,叫周遭之人纷纷诧异:“这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常道友还命不成?”
“稽世侄果然是被妖物迷了心。如此所为,哪里像是正道之人。”
稽长风不为所动,依旧是冷若冰霜的姿态,目光泠泠盯着常逸息。
常逸息心中清楚,他这位师兄,是绝无说笑的可能。
他这才真的慌了起来,顺势狡辩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众目睽睽之下,还要我的性命不成?”
“看来师弟是不愿。”青年没有否认,“那吾便只好亲自动手了。”
稽长风甚至没有给常逸息再多说半个字的时间,只见青年抬起手,金丹期修士的修为犹如惊天巨浪,翻山倒海地压了过去。
在场之中,有些道行较弱的晚辈,一时竟是喘不过气来。
稽长风手中长剑脱鞘而出,朝常逸息直指而去。
常逸息竟是来不及躲,眼瞧着那柄剑直刺到自己眼前,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想象当中的死亡不曾到来,只是无数道剑气凌人,透过他的身体,将什么东西狠狠削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稽长风已废去他大半的灵气。
青年收回了剑,看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的常逸息,他凛若寒霜:“取人性命,非正道所为,吾曾救你一命,常师弟还一半灵力,应是合情合理。”
好一个合情合理……
见识过稽长风究竟有多强之后,在场之人没人敢再说什么,生怕自己若是惹得他不快,下场也如同常逸息般如丧考妣。
稽长风方才转身,看向境月宗掌门洞清真人:“弟子擅用私刑,还望师尊责罚。”
“罢了。”洞清真人叹息,“今日乃是你大婚的日子,既然本就是他欠你的……”
“师尊。”稽长风开口,“弟子已犯了门规,断然没有不受罚的道理,况且,既然吾妻不愿留在此处,弟子理应随她而去。”
稽长风没有看周围之人的反应:“弟子今日所得,皆为境月宗所授,景卿无法偿还,唯有自废修为,方能划清干系。”
莫说是旁人哗然,就连他身旁的花杳杳也是一惊:“你……”
青年握住了她的手,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同她道:“莫怕。”
花杳杳心中的涟漪,顿时平静下来起来——废掉修为又如何,大不了她养他。
“好。”洞清真人终是没有挽留,“既然你去意已决,为师自是不便多说什么,只望你从今往后,莫要辜负自己一番道心。”
稽长风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变出了自己的金丹。
对旁的修士而言,便是他们夜思昼想,也不曾修炼而成,却见稽长风指尖轻轻一捏,金丹碎成粉末。
青年面不改色:“从今往后,吾不再是境月宗弟子,也非继任掌门。”
花杳杳握住他的手,只觉得稽长风的指尖比往日要冷得多。
她对着江醉枕的方向一拜:“师傅,那我也走了。”
还是做妖好,逍遥快活,哪有这么多勾心斗角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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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境月宗离开后,天色已近黄昏。
幸好花杳杳身上有不少从长安带来的银钱,只不过稍加打听,便买下一座正好在卖的宅院,还附赠两个伺候的丫鬟。
她施下除尘诀,先将寝房当中的蛛网尘灰清扫干净,又让丫鬟铺上新买的床单和被褥。
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有个睡觉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花杳杳看着面上开始浮现苍白之色的稽长风:“你真的不难受?”
那可是金丹期的修为呢,等她回过神来,光是想想都心疼。
青年摇了摇头,他指间执起一缕花杳杳肩头的长发:“今日乃是大婚的喜事,吾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难受?”
“可是你……”花杳杳垂下眼,“你的修为没了,从今往后也不再是境月宗的弟子。”
“眼下并非说这些的时候。”稽长风道。
那……那要说什么?
旋即,青年凑近她的耳边,告诉花杳杳答案:“娘子,今夜本该是洞房花烛夜。”
说着,他莹白如玉的指尖一点点摘下花杳杳头上繁复的首饰。
“可、可……”花杳杳一不留神,将心头话说了出来,“你今日碎掉金丹,废了修为,还能行吗……”
话一出口,花杳杳便觉得这话中的意思不大对劲。
他嗓音里难得浮现一抹调笑:“莫非娘子是嫌弃了吾。”
花杳杳正要辩解,青年却已经揽住她的腰,贴过来吻上她的唇。
很快,花杳杳便知道了他能不能行。
不但行,还相当行。
虽说早已亲身体会过,但花杳杳仍是不太懂,人前冰冷如月的青年,在床榻间炙热似烈阳,分明判若两人,但又的确是他。
她哪里会想得明白,稽长风自幼在境月宗成长,习的是无情道,自然心性疏冷。
但卸下这层后天习得的礼节,青年不过是十**岁,正值气盛的年纪。
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眼前,若还能忍得住,怕只能是是身患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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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泣泪,点在烛台上的蜡烛几乎快要燃尽。
花杳杳意识迷蒙,本以为快要结束之际,青年又俯身在她耳边:“吾曾在古籍之上,偶然习得双修心法。娘子可想试试?”
双修?
若是能将自己的灵力渡他一些,倒也好过。
花杳杳下意识这般想,她点了点头,柔弱无力的手腕缠住稽长风的脖颈。
青年呼吸微微一滞。
女子眸中泪光朦胧,潋滟水光将她的眼尾拉长,活脱脱被欺负得狠了的模样,却依旧惦记着他。
稽长风若有半分慈心,也该停下来才是。
可他不知餍足,贪得无厌,只轻声道:“那双修的心法,娘子可千万要记住。”
这种时候还要记心法,真是苦了花杳杳,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想起要抗拒的时候,窗外鸡鸣三声,天色已是蒙蒙亮。
这一夜洞房花烛,当真是漫长得很。
早知如此,她才不要管什么双修心法,反正那是他自己的事。
临睡之前,花杳杳忿忿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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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杳杳万万没想到,再睁眼时,青年当真坐在榻上开始修炼。
丝丝缕缕肉眼无法瞧见的灵气,正被稽长风引气入体。
花杳杳坐在床边看着,明明昨日他才自废修为,灵力半分不剩,但瞧上去气色已经好多了,依旧是美玉雕成般的修士。
花杳杳突然起了坏心思,她赤脚从床上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既然昨夜他不让自己好生睡觉,那她今日也非要让他无法修行不成。
眼瞧着花杳杳的掌心要覆上稽长风双眼,谁知他似有所察觉,握住她纤细的右手腕。
原本半弯着腰的女子失去了平衡,跌入青年怀中。
冷梅香扑鼻,花杳杳听见稽长风在她耳旁道:“吾有件事想同你商议。”
花杳杳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纵然我已非境月宗弟子,但除魔卫道,匡扶正道,仍是吾的职责。”稽长风不疾不徐开口,“眼下魔气四起,若不多加修行,恐怕难以立于世间,吾打算闭关修行半年可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修为变强,自己才放心。
花杳杳拍着胸脯保证:“你安心闭关好了,有什么事,我给你顶着。”
青年眸中浮现一抹浅笑:“好。”
待他闭关出来,定不离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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