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赐的父母原来就是刘府主人,听闻有人疯闯入府中,在一帮人的簇拥下气哄哄地赶了过来。
方一见着人,被谢弃压制住的刘宝赐破涕成笑,挣开来便扑到刘老爷的脚下,抱着对方的腿哭喊道:“爹,爹,我是宝赐啊,快救救我……”
这一幕看得谢弃直皱眉头,虽然与宋庭遇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自己对他的脾气秉性也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敢说哪怕被悦来客的掌柜打趴在地,他恐怕也只会一声不吭地忍着。
几天前宋庭遇是这样坐在地上,为了让他帮忙拿回卖身契缠过他的腿,可那时宋庭遇的眼神透着的是不驯和不甘,甚至在此时想来还有逗弄的意味,反正不是卑微企求。
而且刘宝赐还用宋庭遇的身体跳水里去了,全身湿漉漉的又做出如此动态,就好比那被人踢落了水的狗,爬上来还冲人摇尾巴。
多看一眼,谢弃便为宋庭遇感动不平,于是手与灵力一同动作,抓着“宋庭遇”的后脖领就将人一整个直接提了起来,阖唇传声道:“不要用他的身体做出这诸多举动,赶紧说完话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当然可以把刘宝赐的魂魄击出宋庭遇的身体,可那样无疑也会伤到宋庭遇,只能先按这性子,等那家伙主动离体。
话毕,他直面刘老爷冷冰冰又毫不客气地传声道:“此人就是你的儿子,无需质疑,快与他说话。”
口不动便能出声,刘老爷也看出谢弃不简单,故而半信半疑起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的夫人就从后面冲了出来只奔“宋庭遇”而去,差点把他撞到在地上。
“我的儿啊,真的是你吗?”刘夫人泪眼婆娑,捧住‘宋庭遇’的手,左右看他的脸道,“你终于回来看娘了啊……”
“娘,是我,快,我有急事要告诉你和爹!”许是方才真被谢弃给吓到了,刘宝赐语速飞快道。
刘夫人爱子心切,闻言也顾不得真真假假,亦或是有人上门来行骗,拉着‘宋庭遇’便往临近的屋里去,边走边道:“好好好,娘的好孩子,我们去屋里说去。”
“爹,真的是我,我真有关乎我们一家人性命的急事要说,”刘宝赐回头叫刘老爷道,“求您听一听。”
比刘老爷动作更快的是谢弃,他也要随着他们一同进屋,被刘宝赐叫住:“不行,是我家家事,你不能听。”
谢弃冷冷一抬眸,定定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我也不想听,离开他的身体,我这便带他走。”谁知道进去之后,他们会对宋庭遇做什么?他必须确保宋庭遇绝对安全。
让宋庭遇就在他堂堂一个修道之人眼皮底下被鬼附了身,说出去他都怕丢了常清山的脸面,更何况既是让宋庭遇沾染了阴鬼气又往那水里泡了一遭,已经是十分对不住了,绝不能再令宋庭遇涉险。
“我会出来的,”刘宝赐见他不肯退让,又怕他动手,只得先妥协保证道,“跟我爹娘说完话立即出来,求道长成全。”
身体不是自己的,谢弃确实没资格替宋庭遇成全别人:“你现在出来,再与令尊令堂细说也可,为何要霸着别人的身体不放?”
“我怕,我怕……道长,”刘宝赐说着便要给谢弃跪下来,“求你——”
谢弃从未有过如此冲动,压不住火气的的时刻,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服,没让他的膝盖着地,咬牙切齿着忘记传音:“一炷香,否则我定会,让你这,企图,夺舍的恶鬼,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他便松开手,放弃跟着进去的想法,转身走到朱砂烫金的大柱子旁等着,刘宝赐及刘家夫妇见状,急忙进了屋去议那个关乎全家人性命的事。
屋内屋外也就那么点距离,谢弃如若想听,几乎能将他们的话尽收耳际,但非礼勿闻,他还不至于此不知礼数,只等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赶紧查看宋庭遇的状况。
“……爹,娘,那恶鬼强据祖墓园子,天天晚上都刨祖宗们的坟茔,放话要让刘家后代子孙个个不得好死,”刘宝赐粗略说了几句前言,便急着将附身回来的目的悉数告知刘父刘母,一手抓着母亲一手揪着父亲,两只手都发着抖,语速更是非一般地快,“甚至想方设法想要闯入家里来寻仇,所以爹娘,你们赶紧寻个道士来收了她!”
他急得想哭哭不出来,整张脸是惊惧到极致的扭曲,虽然不是熟悉的面貌,可透过皮相与身材,结合着所说的字字句句,刘老爷夫妇俩已经完全相信他是自家孩子,因此也随之着急起来。
“我说一家上下怎么个个都日日睡不安眠呢,背后竟是这个缘故,”刘夫人拿着手帕帮刘宝赐拭泪,自己也泪眼朦胧着,边哭边道,“可苦了我的儿呐,早早夭亡便罢了,九泉之下还不能安息,都是罪过,罪过……”
她哭嚎着便去扒拉刘父,撕扯着他的衣服试图动摇他道:“老爷,你赶紧想想办法啊,宝赐他才九岁,哪里能承受得住这些。”
刘老爷吃得肚满肠肥,腰比朱红大柱还粗实几分,刘夫人如何能撼动得了他,眼看他默不作声就坐椅子上没个多余反应,于是转拉扯为敲打,手捏成拳,一下接一下敲在刘老爷颇具弹性的肉上:“是,是我儿没福气多活几年,可你没听到吗?那恶鬼要让刘家后代子孙不得好死,别以为你那几个庶子就能好活!”
“哎呀,我不是在想办法嘛!”
刘老爷冷着脸推了刘夫人一把,看着她被刘宝赐搀扶住,呜呜咽咽哭个不停,烦得往桌子上重重拍了两三下,桌上的青瓷茶杯被震得乱响,几乎要掉地上去:“区区一个奴婢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
“这偌大一个松州,还没人敢骑在老子的头上撒野!”对比妻子和儿子的恐惧,刘老爷纯粹就是满腔蒙受奇耻大辱的愤怒,搅得他儿子不能安息便罢了,居然还敢刨刘家祖坟,大放厥词要寻仇,桩桩件件简直是在狂扇他姓刘的脸,“来人啊!”
他冲门外一喊,立刻就有家丁推门进来请示,刘老爷撑着椅靠站起来指派道:“把城中有名的和尚道士都请来!”
“对对对,”刘夫人附和道,“得专挑有本事、有道行的请……”
刘管家领命而去,路过站在左侧大柱旁边,背对着房门的谢弃时,还分神想道:“这不已经有个现成的了吗?”
很快一直闭目塞听的谢弃睁开眼睛,没有犹豫片刻便径直往屋里走,一炷香的时间委实时太快了,不够阴阳相隔的人互诉衷肠,不足延续刘家人的父慈子孝。
“已死之人,不可干预,阳界因果,”谢弃在屋里站定,运起灵力就要把刘宝赐揪出宋庭遇的身体,“更不该将,无辜旁人牵扯,到你们的阴果之中。”
此时天色已晚,阳气减退,鬼魂无需依托他人躯体也可现身,不过将刘宝赐拉出来,看清楚他面貌后,谢弃还是一惊,这刘宝赐原来就是他从镇宅兽口中救下的小鬼。
他是个很小的孩子,脸蛋圆圆的,八岁还是九岁的模样,因为是鬼魂之躯,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个子约莫只在谢弃的腰靠上一点,衣服还是昨晚见他时穿的那一身,虽然破破烂烂,可现在看得出来,材质非同一般……因为是小孩子那先前的诸多举动,貌似可以理解,谢弃不禁反思起来他的语气是否过于严厉,态度是否过于苛刻?
原来他不是路过的孤魂,而是要回家来,可不应该啊,即便身死为鬼,镇宅兽也不会对自家主人动手的,那昨晚又是为何呢?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谢弃瞬移到附身之灵离体后直直就要倒下的宋庭遇身后扶住他,用灵力驱逐掉他一身的水汽,就要带着他离开。
至于刘宝赐强行附身之事,便看在他还是小孩子,而且人生尚未真正开始的时候便已经结束的份上,不继续深究了。
刚将宋庭遇背上,转身要出门去,一旁看呆了自己儿子真实魂魄样子的刘夫人突然便蹿出来,挡了他们的去路。
“道长,”刘夫人个子不高,眼睛却很大,仰着头看着人,映入对方眼帘的就是她那又红又痛苦的眼神,“道长,我见道长您道行不浅,还请道长您助我刘家度过此劫,让我这苦命早夭的孩儿安息,呜呜呜呜……”
谢弃愣愣地看着她,心慢慢已经软了下来,常清山女子众多,他的几位师姑个个侠义心肠,都是善良常怀悲悯之心的人,她们对他如师如母,此时又是如此场景——一个母亲为了她的孩子发出请求。
“我知修道之人个个都宅心仁厚,道长自然是好人,”刘夫人边哭边说话,看着她眼下挂着的串串泪水,也是手现在不方便,否则谢弃一定会情不自禁伸手去帮她擦眼泪,“还请您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帮忙除了恶鬼,救救刘家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的性命。”
说着她便拉了刘老爷的手扯了扯道:“老爷你快说句话啊,你看城中找的那些和尚道士,哪一个是有真本事的,全部是些沽名钓誉的市井之徒,怎么可能救得了刘家!”
刘老爷看了看自己儿子的模样,接着又思考了妻子所说的深以为然,谢弃方才露出的本事虽然不多,却也看得出来是真的有实力,不像城中被吹嘘追捧得比天还厉害却没真显露过的,叫人没底,到最后恐怕还得出一大笔辛苦费。
不过还不等他端出一家之主、松州第一豪绅的架子再行挽留邀请,突然看到道长身后背着的人动了一下。
“咳咳咳……”耳边突然传来咳嗽声,搅乱了谢弃满腔混乱的思绪,也将他心里蔓延起来的淡淡羡慕、向往之情也给打散了,是宋庭遇,他终于醒了,“道长,你就帮帮他们好了,你看那小孩多可怜啊。”
人虽很虚弱,但那轻飘飘玩世不恭的语气却一如既往,谢弃下意识将头直起一些,想回头看一眼,不料耳朵正巧碰到了宋庭遇热到发烫的嘴唇,吓得他连忙瑟缩回来。
本来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其实无伤大雅的,可宋庭遇眼看着谢弃的那只耳朵瞬间便红透了,逗弄之心一下子便又冒了头,他使坏般靠得更近些,装成病得不轻的样子,得紧紧地靠着谢弃,说话的热气得全往谢弃捂得一点不露的脖颈处喷:“道长,民间疾苦还记得吗?能帮一人便帮一人吧,哦,对了,救苦救难应该能给你们积攒,那什么功德的吧?”
这时候就连刘宝赐也过来了,他抓住谢弃的衣服,哀求道:“道长,求你救救我,那恶鬼天天折磨我,我实在忍不了了,这才借这位哥哥的身体回来求助的,真的没有其他坏心思,求你帮帮我吧。”
谢弃被说动了,就冲刘夫人对刘宝赐的爱护与关心,他就动摇了大半,他虽有如母亲般待他不薄的几位师姑,但那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道长,我可能是着了风寒了,头疼得要命,脑门还滚烫着呢,”宋庭遇继续添柴加火道,“都是这小子害的,你得让他给我请大夫来医治,不能就那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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