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逆命之途

楼听尘的陨落,如同擎天之柱倾塌,给正道联军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但默言君以生命重创魔族元气,也极大地鼓舞了剩余修士的士气。在穆希成的率领下,残存的正道力量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最终将魔族大军击退,守住了摇摇欲坠的修真界。

只是胜利的代价,太过惨烈。

十四个月后,栖梧山开始着手抚平伤痕。首要之事,便是为那些牺牲的英灵,尤其是为扭转战局而羽化的默言君,举行一场浩大的祭奠。

这一日,栖梧山七十二峰素白垂落。主峰广场上,矗立起一座以万年寒玉雕琢的衣冠冢,冢前立着楼听尘的等身玉像,眉目清冷,栩栩如生。各派幸存的首脑、弟子皆身着缟素,肃穆而立。哀钟长鸣,声传百里,如泣如诉。

墨染枫站在亲传弟子的最前方,一身刺目的孝服。他消瘦了很多,原本飞扬跳脱的气质被一种死寂的沉郁所取代,低垂着眼睫,掩盖了眸中所有情绪,唯有紧握的双拳,指节泛出青白色,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的痛苦。

他听着掌门师伯沉痛地细数师尊生平功绩与壮烈,声音沉痛而庄严,无数修士垂首,女弟子们低声啜泣。,墨染枫看着那尊冰冷的、被供奉在神坛上的玉像,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他的师尊,那个喜静、爱甜、会因他受伤而失态、会在他生辰给他买布老虎的楼听尘,最终被浓缩成了“英烈”、“楷模”这样的符号。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仪式持续整日。当众人依次上前敬香时,墨染枫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夜色如墨。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风的鬼魅,凭借对栖梧山阵法的深刻理解——这十四个月,他不仅在厮杀,更在疯狂研究宗门禁制,这使他顺利避开了所有岗哨,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安置楼听尘真正遗体的寒寂洞。

来人正是墨染枫。

洞内寒气刺骨,中央的万年玄冰棺内,楼听尘静静躺着,面容安详苍白,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月光透过洞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清辉,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毫无生气。

墨染枫走到棺旁,指尖隔着冰冷的玄冰,轻轻描摹着师尊的轮廓。十四个月的煎熬、思念、痛苦,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却又被他死死压在喉间,化作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哽咽。

“师尊……”他声音沙哑破碎,“这里太吵了……我带你回家,回我们的落云峰,好不好?”

没有回应。

他不再犹豫。双手结出玄奥法印,体内经过血火淬炼、已远超从前的精纯灵力汹涌而出,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整个玄冰棺,精准地切断了它与栖梧山地脉的连接。随后,他将棺椁连同棺中人,一同收入了楼听尘早年赠予他的那枚可容纳山海的极品乾坤戒中。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寒寂洞,毫不犹豫地转身,融入夜色。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依旧灯火通明的主峰一眼。如同一个孤独的夜行者,他背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期望,踏上了回落云峰的路。

栖梧山派失去了他们英雄的肉身,而墨染枫,只是接回了他的师尊,回他们的家。

落云峰依旧被松涛与寂静笼罩。当墨染枫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将玄冰棺小心翼翼地从储物戒中取出,待墨染枫将师尊的肉身妥善安置于落云峰正房后,天边已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可墨染枫并未有片刻停歇。他转身便扎进了后山那间存放着楼听尘游历所得杂物的小屋,近乎如同疯魔般翻找起来。尘埃在从窗棂透入的微光中飞舞,他不眠不休地翻找,终于在积满灰尘的木匣底层,找到了那本以不知名兽皮鞣制、封面写着 《万灵术》 的古籍。

书页泛黄脆弱,记载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灵魂重生秘术。他一目十行,心如擂鼓,在希望与绝望的悬崖边徘徊。最终,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其中一个名为 “融灵” 的禁术上。

此法描述相对最“详尽”:需取献祭者的一魂三魄为引,辅以冰灵花莲、蓄魂草、魄蚕书 三样世间奇物,将这几者以特殊法门融炼成“灵魄水”,再设法渡入死者体内,方有微末可能唤醒沉寂的灵识,重塑生机。

代价是施术者魂魄永缺,道基受损,且那三样奇物,每一样都存在于九死一生的绝地。

墨染枫捏着书页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魂三魄?

他给得起!哪怕魂飞魄散!

可后面那三样……冰灵花莲生于极北酷寒之地的万丈冰髓之中;蓄魂草只在上古战场、万魂寂灭之地才有可能孕育;而最难获取的魄蚕书,据记载,正沉于魔界禁地怨哭河底,用以镇压河中无数狂暴的亡魂!

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前路艰险似登天之梯。

那又怎样?

他合上古籍,眼底是焚尽一切的决绝。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万劫不复,他也要去闯、去试!

他在小屋中枯坐一宿,直至天光破晓。金色的朝阳跃出云海,他却只觉得那光芒刺眼而冰冷,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那双曾盛满星子与笑意的琥珀色眸子,如今只剩下沉淀的痛楚与不变的执着。他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那轮象征新生与希望的旭日,随即起身,毫不犹豫地回到了寂静的院落。

他回到正房,楼听尘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面容苍白,长睫低垂。他小心翼翼地俯身,将一个轻如羽毛、却又重若千钧的吻,印在他冰凉的嘴角。他刚刚为师尊渡入了秘密托付药王谷友人炼制的、能保肉身万年不腐的“凝玉琼浆”。

他细致地为楼听尘调整好靠枕,掖好被角,又取来几卷他平日批阅最多的道经典籍,整齐置于枕边。

“师尊,”他低声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异常,只是那份属于少年人的鲜活跳脱,已彻底沉淀了下去,“弟子走了,您好生休息,等我回来。”

说完,他轻轻合上房门,将噬骨的思念与疯狂的决定一同关在身后。妥善藏好空置的玄冰棺,对外门弟子简单吩咐后,便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栖梧山,踏上了这条渺茫而凶险的征途。

墨染枫的第一站,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极北雪原。这里终年寒风如刀,冰雪覆地。他运转灵力抵御着足以冻裂金石的低温和无所不在的冰煞罡风,深入死寂的纯白世界。依照古籍中模糊的指引,向着传说中冰髓凝聚之地深入。

每前行一步,都异常艰难。狂暴的风雪模糊了视线,深不见底的冰缝暗藏杀机,更有一些适应了极端环境的冰系精怪,会突然从雪层下发动袭击。墨染枫手持隐麟,剑光在苍茫雪地上一次次亮起,炽热的剑气与极寒的环境激烈碰撞,蒸腾起大片白雾。

在一次与一头守护冰髓矿脉的万年雪妖的苦战后,他几乎耗尽了灵力,才险险将其击退,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冻伤。他靠在一块冰岩后喘息,从乾坤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封面素雅的册子——那是楼听尘早年游历北境时随手记录的见闻札记。

他翻到某一页,上面是楼听尘清峻的字迹:

“…朔风凛冽,万物凋零。然冰层之下,可见微弱蓝光,似有生命蛰伏,静待春晖。天地至寒之处,或藏至纯生机…”

墨染枫指尖摩挲着那行字迹,仿佛能透过笔墨感受到师尊当年立于这片冰雪世界时的沉思。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那本札记紧紧贴在胸口,汲取着其中虚幻的温暖与力量。

“师尊,您看到了吗?这冰层之下,真的有生机……我一定会为您取来。”他低声自语,重新站起身,目光更加坚定,继续向着风雪深处跋涉。

历经数十日的搜寻与战斗,他终于在一处万丈冰崖之下的寒潭深处,感应到了一股纯净至极的冰系灵力。他毫不犹豫地潜入刺骨的寒潭,在潭底错综复杂的冰髓矿洞中,找到了一株静静绽放、花瓣如同冰晶雕琢、莲心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冰灵花莲。他小心翼翼地将其连同一小块孕育它的万年冰髓一同取下,妥善封存。

得到第一样灵物,他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紧迫感。他回头望了一眼南方,那里有他魂牵梦萦的落云峰。

“师尊,第一样,我拿到了。”他在心中默念,随即转身,毫不留恋地奔赴下一个更为凶险的目的地。

离开极北雪原的酷寒,墨染枫未做丝毫停歇,立刻依据《万灵术》中语焉不详的线索,赶往下一处——位于西荒之地的殒神墟。

上古战场,戾气冲天,煞云密布无数大能于此陨落,万年过去,此地依旧生机断绝,唯有一些依靠吞噬残魂怨念为生的诡异生物在此徘徊。他顶着侵蚀心神的怨念煞气,寻找扎根于陨落强者“魂眼”之上的蓄魂草。尚未真正踏入殒神墟的核心地带,一股混杂着血腥、腐朽与绝望的沉重威压便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淡红色煞气,耳边似乎时刻回荡着无数亡魂不甘的嘶吼与哀嚎,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闯入者的心神。

墨染枫运起灵力护住周身,隐麟剑警惕地横在身前。他踏入这片赤色的大地,脚下是皲裂的焦土与偶尔裸露出来的、依旧闪烁着不祥光泽的破碎骸骨。这里没有方向,只有无尽的荒凉与死寂。

寻找蓄魂草的过程比极北雪原更为凶险。此草并非生长于地表,而是扎根在陨落强者残魂最为凝聚的“魂眼”之上,其形如幽兰,叶片却呈现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魂光在流动。

他必须顶着侵蚀心神的怨念煞气,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地脉中残魂能量的流动,寻找那微乎其微的“魂眼”。期间,他遭遇了数波由纯粹怨念与煞气凝聚而成的煞灵。这些没有实体的怪物,攻击直接作用于神魂,尖啸声能让人识海翻腾,幻象丛生。

一次,他被数十只强大的煞灵围攻,它们幻化出楼听尘的身影,用冰冷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质问他为何如此无用。墨染枫心神剧震,几乎道心失守,幸得隐麟剑灵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将他从幻象中惊醒。他眼中血色一闪,剑势陡然变得狠厉决绝,不再拘泥于招式,只求最快、最有效地剿灭这些玷污他心中神圣身影的污秽之物。

激战之后,他疲惫地靠在一块巨大的、被剑气削去一半的远古石碑下喘息。石碑上模糊的刻痕仿佛记录着某位不知名英雄的最后一战。他从乾坤袖中,取出了那只颜色已有些陈旧的布老虎,紧紧攥在手里。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师尊……”他将布老虎贴近额头,声音沙哑低沉,“这些脏东西……竟敢幻化成您的样子……弟子把它们都杀了。”

四周只有风声呜咽,如同亡魂的回应。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落云峰上,楼听尘在梧桐树下看书,他在一旁练剑的宁静时光。那时的风是清的,阳光是暖的,师尊的翻书声能抚平他所有躁动。

强烈的反差让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猛地睁开眼,将布老虎小心收好,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他必须尽快找到蓄魂草,离开这个鬼地方。

终于在第七日,他循着一股异常精纯且凝聚不散的魂力波动,找到了一处位于巨大兽骨头颅之下的隐秘凹陷。在那里,一株通体透明、内部魂光流转不息的三叶小草,正静静生长,正是蓄魂草!

然而,守护这株灵草的,是一头由无数战场残魂碎片强行糅合而成的噬魂兽,形态不定,嘶吼着扑来。墨染枫与之展开了更为艰苦的神魂与物理双重层面的战斗,最终凭借着一股不惜同归于尽的狠劲,以及隐麟剑对魂体特有的灼伤效果,才艰难将其斩灭。

取下蓄魂草时,他的手因脱力和神魂消耗过度而微微颤抖。他不敢在此地久留,迅速封存好灵草,立刻远遁。

魔界与人界的通道虽在仙魔大战后被重新封印,但一些边缘裂隙依旧存在。墨染枫凭借战时对魔族气息的熟悉以及一种近乎自毁的勇气,找到了一处隐秘的、极不稳定的空间裂隙,强行穿行而过。

魔界的天空是永恒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的混合气味,压抑而狂躁。他隐匿气息,避开巡逻的魔兵,朝着《万灵术》中记载的怨哭河方向潜行。

怨哭河,名副其实。尚未靠近,便能听到河中无数亡魂发出的、足以撕裂耳膜的凄厉哭嚎,那声音直贯脑海,搅动人的七情六欲,引人堕落疯狂。漆黑的河水翻滚着,仿佛由纯粹的痛苦与怨恨凝聚而成,河面上漂浮着扭曲的魂影。

魄蚕书并非一本书册,而是一种奇特的魔族生物 “魄蚕” 临终前吐出的、蕴含其一生吞噬魂魄精华的丝状物凝结而成的晶体,因其形似卷起的书册而得名。此物沉于河底,用于平衡和镇压河中过于狂暴的魂力。

如何在不惊动魔族守卫、不沉沦于怨哭河灵魂攻击的情况下,取得河底的魄蚕书,是最大的难题。

墨染枫潜伏在怨哭河畔嶙峋的怪石之后,观察了数日。他看着一些不慎靠近河岸的低阶魔物被哭声吸引,失魂落魄地走入河中,瞬间被撕碎吞噬。他感到自己的心神也在那无休止的哭嚎中逐渐变得麻木、躁动。

在一个魔界“血月”当空、河中怨气最为鼎盛的夜晚,他开始了行动。他先是以自身精血布下一个小型隐匿阵法,暂时隔绝部分怨念侵袭。然后,他取出了一枚楼听尘曾经用过、早已失去灵光的旧玉佩。他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他保持清醒的唯一锚点。

“师尊,助我。”他心中默念,随即纵身跃入那漆黑如墨、冰寒刺骨的怨哭河中!

河水瞬间包裹了他,无数充满恶意的负面情绪和灵魂碎片如同无数根尖针,疯狂地刺向他的识海。幻象再次出现,这一次,他看到了楼听尘在他怀中彻底闭上双眼的场景,看到了栖梧山在他眼前崩塌,看到了自己一次次失败的未来……

“假的……都是假的!”他怒吼着,凭借顽强的意志和对那抹月白身影的绝对执着,强行稳住心神,运转灵力抵御着河水的侵蚀与拉扯,奋力向河底潜去。

河底是累累白骨与纠缠的怨魂。他忍受着神魂仿佛被撕裂的痛苦,双眼赤红地搜寻着。终于,在一块巨大的、布满孔洞的妖魔头骨旁,他看到了数枚散发着微弱幽光、形如卷轴的暗紫色晶体——魄蚕书!

他伸手抓向其中一枚。就在指尖触碰到晶体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枚魄蚕书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幽光,一股远比影蚀魔君体内那缕魔念更为完整、更为浩瀚、也更为霸道的魔魂意识,顺着他的手臂,悍然冲入他的识海!这股气息,与他师尊重伤时感受到的那丝上古魔念同源,却强大了何止百倍!

“多少年了……本尊‘寂灭’留下的后手,终于被引动了……戾渊那个废物,果然不堪大用,还是需要本尊亲自……”一个苍老而充满无上威严,带着亘古死寂气息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轰鸣,正是那上古寂灭魔尊残留的一缕本源魂印!

墨染枫瞬间明悟,师尊的重伤,乃至此次仙魔大战的背后,竟然都有这上古魔尊的影子!新仇旧恨,让他心中爆发出滔天怒火与杀意!

夺舍?!

墨染枫心中警铃大作,求生欲与拯救师尊的执念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的神魂在识海中显化,与那魔尊魂印展开了一场凶险万分、无声无息的厮杀。这不是灵力的比拼,而是意志与灵魂本源的直接碰撞!

“蝼蚁,放弃吧,将你的肉身与执念,奉献于本尊!”魔尊魂印咆哮着,幻化出无尽魔威。

“休想!”墨染枫的魂体赤红着双眼,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便是楼听尘安睡的容颜,“我还要救师尊!谁也不能拦我!魔尊……也不行!”

他的执念是如此纯粹,如此强烈,竟在识海中化作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那是对楼听尘跨越生死的情感所化,至情至性,反而对魔魂有着莫名的克制与灼烧之力!

同时,他体内运转的,是楼听尘亲授的、至纯至净的栖梧山根本道法,与这魔魂本质相克。在两相加持下,那魔尊魂印竟被他这不顾一切的疯狂反扑,一点点压制、磨灭!

“不——!你这……情孽缠身的疯子!”魔尊魂印发出不甘的怒吼,最终意识被彻底碾碎,只留下那精纯无比、失去了主导意识的浩瀚魂力本源,以及……一缕象征着魔界至高权柄的原始魔纹!

墨染枫的神魂,被动地、贪婪地吸收了这缕无主的魂力本源,他的神魂境界在瞬间暴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而那缕原始魔纹,则如同烙印,深深铭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以及他的右侧脖颈上。

当他重新掌控身体,冲出怨哭河面时,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已然不同。除了原本的清灵道韵,更夹杂了一丝令万魔心悸的、源自寂灭魔尊本源的威压!

当他冲出怨哭河,河畔的魔将和魔兵原本杀气腾腾地围拢过来,但在感受到他身上那缕原始魔纹以及那属于寂灭魔尊的至高气息时,竟全都僵住了,那是源自血脉与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与敬畏!

霎时间全部魔将和魔兵都僵住,继而惶恐跪拜:“参……参见尊上!”

墨染枫愣了一下,随即明悟。他吸收了上古魔尊的魂力本源,承载了原始魔纹,在这些低阶魔族眼中,他此刻便是血脉与灵魂层面上的……至高统治者!

他无心理会这些,也无意称霸魔界。他只想尽快离开。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跪伏的魔族,那眼神中蕴含的威压让所有魔族将头埋得更低。

“滚开。”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魔族们如蒙大赦,又惶恐不已,连忙让开一条通路。

在万千魔族敬畏的注视下,他从容离开魔界。

可惜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刚出裂缝,墨染枫就昏倒了过去。

在人界荒芜的山谷中醒来时,他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力量与灵魂深处那道魔纹,心情复杂。但这丝复杂很快被巨大的希望冲散。

他探查那枚被他佩戴在右手无名指的储物戒——冰灵花莲、蓄魂草、魄蚕书,三样灵物,完好无损。

他成功了,而且是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

疲惫、伤痛、以及掌控强大力量后的陌生感交织在一起,却都被那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喜悦与希望冲淡。他挣扎着坐起身,望向栖梧山的方向,干裂的嘴唇翕动,最终却因为极度的虚弱与情绪激荡,未能发出声音。

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其中除了希望,还多了一丝深藏眼底、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属于魔界尊主的冰冷与威严。

“师尊,材料齐了,我还……得到了一些别的力量。但无论如何,我快要回来了。”

*

墨染枫隐去颈间那象征着魔界至高权柄的暗紫色魔纹,踏着隐麟剑,朝着栖梧山的方向疾驰。然而,他周身那尚未能完全内敛、与灵气格格不入的精纯魔气,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很快便引来了沿途修士的注意。他只得昼伏夜出,借助夜色掩护,小心隐藏行迹,但这终究非长久之计。

纸终究包不住火。不过旬月之间,“默言君楼听尘那位天资卓绝的亲传弟子墨染枫,已然堕入魔道”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修真界,自然也传回了栖梧山。

“什么!?”

熙潭峰主殿内,掌门穆希成闻此讯,霍然拍案而起,身前灵木所制的厚重书案竟被拍出一道细微裂痕。他眉宇间尽是难以置信与从未有过的滔天怒意,周身威压不受控制地溢散,令殿内侍立的弟子噤若寒蝉。

他不敢相信,他那光风霁月、以身殉道的师弟楼听尘羽化尚未满十载,其唯一的、曾被他寄予厚望的亲传弟子,竟转头投靠了魔族!

“简直……不可理喻!”穆希成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胸口剧烈起伏。他原本还期望着墨染枫能继承逸之的衣钵,让那清冷的落云峰延续一丝生机与热闹,如今看来,这一切期盼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强压着焚心的怒火,深吸数口气,试图令自己平静下来。待心绪稍定,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与责任感驱使他起身,径直前往后山寒寂洞。他要去看看师弟,仿佛唯有在那冰棺之前,才能倾诉内心的苦闷与愧疚。

“逸之…师兄对不起你,未能看好你那……”穆希成步入洞中,话语却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洞穴——哪里还有万年玄冰棺与楼听尘遗体的影子!

“来人!”穆希成猛地转身,声音因惊怒而拔高,蕴含着化神期修士的恐怖威压,瞬间席卷整个寒寂洞。

两名值守的玄衣弟子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被这股威压震慑得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慌忙行礼:“掌、掌门!有何吩咐?”

“人呢?棺呢!”穆希成几乎是用吼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两名弟子,“尔等是如何值守的?!”

两名弟子浑身一颤,为首一人强忍着恐惧,声音发颤地回道:“启禀掌门!弟子二人日夜轮值,从未敢有片刻懈怠,洞外禁制亦完好无损,实、实在不知默言君的仙躯是何时……何时被窃的啊!”

穆希成见二人不似作伪,且洞内确实无强行闯入的痕迹,显然来人手段极高。他强压下将这无用怒火发泄在弟子身上的冲动,胸口堵得几乎喘不过气。逸之的遗体失踪,墨染枫堕入魔道……这两件事接连发生,让他心乱如麻。

“传令下去!”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封锁消息,暗中派遣精锐弟子,给我搜!无论如何,也要找回逸之的仙身!”

然而,搜寻毫无结果。

楼听尘遗体神秘失踪的消息虽被极力压制,但墨染枫身负精纯魔气、出现在栖梧山附近的消息却已确凿无误。

这一日,墨染枫终于抵达栖梧山外围。

他望着云雾缭绕的熟悉山门,心中百感交集。他只想悄无声息地回落云峰,完成那最后的仪式。然而,他刚试图穿过外围禁制,周身收敛的魔气便与护山大阵的纯阳灵气产生了剧烈冲突,瞬间触发了警报!

数道强悍气息立刻锁定了他,为首的正是厉焰峰峰主莫淮琛。眼见墨染枫周身魔气缭绕,眼神冰冷,与昔日那个明朗少年判若两人,莫淮琛厉声喝道:“墨染枫!你果真堕入魔道!还不束手就擒,随我去见掌门,给你师尊一个交代!”

墨染枫不欲在此刻纠缠,更不愿伤及同门师伯,他只想尽快脱身。

只是一场冲突不可避免。

他虽修为大进,又得魔尊魂力,但面对数位弟子的围攻以及护山大阵的压制,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加之他内心并不愿真正对栖梧山弟子下杀手,很快便被制服,封印了周身灵力,被押往主峰大殿。

大殿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各峰峰主齐聚,目光复杂地看着被押解上殿的墨染枫。穆希成高坐主位,面沉如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阶下那名身形消瘦、却背脊挺得笔直的少年。

“墨染枫!”穆希成的声音如同寒冰,在大殿中回荡,“你身负魔气,私闯山门,该当何罪!你师尊一生清誉,难道就要毁在你这不肖弟子手上吗?!”

墨染枫抬起头,脸上并无惧色,只有一片沉寂的淡漠,以及眼底深处那无法化开的疲惫与执念。他迎着穆希成锐利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掌门师伯,弟子从未背叛师门,更未辜负师尊。”

“魔气不过是力量的一种,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墨染枫平静地回答,这话语却让在场所有峰主脸色一变,此等言论,近乎离经叛道!穆希成与其他峰主此刻皆认为他心智已失,堕入魔道而不自知。

一场冲突后,墨染枫抬起头看着阶上的穆希成,眼中只有沉寂的淡漠与无法化开的执念。

“强词夺理!”穆希成怒斥,“那你告诉我,你师尊的遗体何在?是否与你有关?!”

提到楼听尘,墨染枫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痛楚与温柔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沉默了片刻,就在穆希成以为他心虚之时,他却忽然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师尊的遗体,在我这里。”他坦然承认,不等众人惊呼,又掷地有声地继续说道,“而我,找到了复活师尊的方法!”

“荒谬!”、“痴心妄想!”、“死而复生,逆天而行,乃修真界大忌!”峰主们在一旁大声斥责,他们皆与楼听尘师出同门,听及此是悲愤不已、怒不可遏。

穆希成更是痛心疾首,“墨染枫!你醒醒吧!逸之他……他已经道消身殒,神魂俱散!你被魔念所惑,行此逆天之事,只会让他九泉之下难以安息!”

“不!师伯您相信我,我是有办法的!”

墨染枫掷地有声,眼中燃烧着赌上一切的火焰。

“《万灵术》记载的‘融灵’之法,并非虚妄!我已集齐灵物!请让我回落云峰!若失败,我愿形神俱灭!若成功……师尊便能归来!”

最终,穆希成看着他那与楼听尘如出一辙的固执,想着那空荡的寒寂洞,重重叹息,挥手下令:“解开封印,让他……回落云峰。”

“掌门!”有峰主出声欲劝阻。

“记住你说的话。”穆希成目光复杂地看着墨染枫:“记住你说的话。若你行差踏错,玷污了逸之的清名……我亲手清理门户。”

墨染枫深深一揖:“多谢掌门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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