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行靠在骡车边默不作声地听着，越听越觉得这事情耳熟，仿佛是在哪听过。

突然，他猛地想起什么来，在捡到孟禾之的那一年他恰好带着邬临春途径南疆，路过一处村子讨水之时似乎听过一个类似的。

村子里有家农户家中只有一名独女，某一日女儿却忽然失踪了，举村找了几日也不见踪影。原以为那女子已经落为豺狼虎豹的盘中餐，谁知过了几天那女子竟被人在一处离村子不远的山洞内找到，找到人时那女子神情迷离，面若桃花，眼似星辰，端坐于山洞之内。

据村里人的说法，那山洞里村子不远，在女子失踪的第一天便被人来来回回找过几遍了，就是不见人影。但那女子虽神情恍惚却一口咬定自己一直就在那山洞中从未离开，过了一段时间女子的精神状态越发不对，后来竟硬生生疯了。又过了几年，那女子突然恢复正常，早起梳妆打扮后含笑离世，其死后尸身不腐且有异香。

南疆一带将这样的女子称作落洞女，说其是因为被洞神爱上选做神女，疯癫痴傻是因为洞神留下了一部分女子的部分魂魄作为信物，恢复正常后含笑而亡则是洞神盛装打扮后骑着白马前来接走心上之人。

洞神不洞神的戚行倒是不信，在他看来八成是什么精怪盘踞洞内，引诱路过之人进去吸其魂魄罢了。

“我们试着从外面打破结界，但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空茂彦从骡车上下来，趁着夜色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戚行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外面打不开，那能不能从里头打开？”戚行抬着手中的火把走到空茂彦身旁。

温暖的火光蓦然将眼前照得明亮清晰，少年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头，试图隐藏自己通红的双眼。

“女修们也从里面攻击过，但也没用。”他大步往前走。

戚行举着火把亦步亦趋地跟上。

“你……你们快走吧，别到时候把你们也牵连进来。”空茂彦见他还跟着，有些急切地推了推他。

戚行心说走什么走，我身后的骡子和病人一会都要托付给你呢，我去仙盟的盘缠也尽数指望着你们呢。但他面上却不显，只是朝他笑笑：“我送送你。”

“洞内的仙师们是朝哪里攻击的？洞口的结界吗？”原本空茂彦还张了张嘴还打算说点什么，却被戚行的问题硬生生堵在了嘴里。

“嗯？啊……是、是结界。”空茂彦愣了一下。

戚行目光微沉垂着眸子暗自盘算着，空茂彦也有些低落的沉默下来。

少年们围在洞口面色有些凝重，不知何时洞内的女修们已经没了声响。

訾修然瞧见空茂彦身后跟着的戚行有些惊讶，“岑公子怎么跟来了？”

戚行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湿滑的泥土，“我来看看你们，说不准能替你想想办法呢。”

訾修然闻言有些责怪地看了空茂彦一眼，空茂彦一脸委屈地想解释又见訾修然朝戚行抱了抱拳：“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此地凶险，我们修为也比不上师傅师伯，万一有个什么异动怕是顾不上你。”

戚行没有理会他的逐客令，举着火把朝洞口凑了凑，发现这个山洞不深但极为宽敞，容纳数十人绰绰有余，也难怪这些小孩会选在此处休整。但火把的光源有限，里头的布局只能扫个大概。

“你们后来进去里边仔细看过没有？”说着，他抬脚想朝洞里走去。

“你干什么！快走吧！别瞎进去添乱，一会你也困在里面了。”空茂彦用力拉了他一把。

“那就是没仔细看过。”戚行转头目光在几个少年脸上扫过，语气还是温和的。

原本还在七嘴八舌的少年们一下子安静下来。

女修们突然消失，他们也都是才下山不久的年轻修士，心里难免有些发怵。进是自然进去过的，但山洞就那么大也没有其他出口，众人只潦草的看了一圈便匆匆出来了。

戚行目光微沉，但又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朝他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们在外面自然等得，但里头的女修们可等不得，若是吃了一次亏就怕这怕那的，说不准要错过多少东西。”

月亮已经升起，月光穿不透朦胧的薄雾，此刻的山林死一般的寂静。

“我进去吧。”

“让我来吧！”

空茂彦和訾修然异口同声地打破了寂静。

空茂彦抿了抿嘴，“还是我去吧，本来就是我惹的祸。”

“孟师伯走的时候让我带队，我没保护好大家我也有责任。”

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另外几个少年不免有些埋怨戚行让他们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闹变扭，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他俩一边狠狠瞪了他几眼。

“行了。”戚行打断他们，指了指人群中的空茂彦和另一个圆脸少年，“你俩拿着火把进去，其他人等在外面。”

人群安静下来，訾修然还想说的什么，但被戚行啧了一声堵回去。空茂彦从戚行手里接过火把朝山洞走去，圆脸少年在原地愣了一会也抬脚跟上。

剩下的少年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得将目光转向戚行。

只是这时戚行却也没了动静，安静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神游。

訾修然一脸担心的目送他们进去，但就这么在外头干等着也不是事，他低头思索着，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

“柯菱！柯菱！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他朝山洞里大喊。

“能……能的。”隔了一会才听见洞内女修有些茫然的声音，“但你的声音好小。”

怎么会？他明明已经用喊的了！

她们已经被影响了，再不把她们带出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訾修然的心提了起来，他提高音量道：“你们打起精神来，找找手头有没有什么能照明的工具。别担心，阿彦他们已经进来了，你们对一对洞里的布局和东西是不是一样的！”

他的话空茂彦自然也能听见，不一会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真的有东西不一样！柯菱她们那边多块能照出人影的巨石！”带着惊喜的话一出少年们立刻骚动起来，有几个激动的甚至想冲进洞里但被訾修然一把拉住。

“接下怎么办？”

少年们又有些焦急地讨论起来。

訾修然也有些犹豫，他下意识看了眼戚行，戚行接收到他的目光，挑眉朝他扬了扬头，让他自己拿主意。

訾修然长长吐了口气，不能再拖了。他下定决心似的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陪我一起进去，我们同柯菱她们合力朝那块石头缩所在的地方攻击。”他顿了顿，“剩下的人守在外面，万一我们有什么不测，就立刻回仙盟报信。”

他说这话时一脸严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时间也没有人反驳他。

少顷，他带着几名少年走进洞内。

各色的剑光在洞口闪过，山洞中猛的一声巨响，地面一震周遭山石簌簌而落，山林中短暂地安静了片刻。

轰隆──

更大的巨响传来，山洞隐隐有坍塌之势。突然，一道闪着银光的碎片以极快的速度从洞中飞出。

戚行自吸收了岑府的那团黑气之后周身经脉似乎都被堵塞了，之前还能勉强调动的灵力竟一点儿也使不出来了，如今身上空空如也什么倚仗都没有的他也没有贸然出手。

况且只会用点障眼法来吸人精气东西估计也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

眼看那东西越飞越远，这时，一道明黄的符箓紧随其后，在接触到它的那一刹那，狂风乍起，本就浓重的夜色倏然变得更黑，眼前雪亮的白光闪过，一道惊雷平地炸开将那东西劈掉地上。

戚行撩起眼皮扫了一眼打出雷符訾修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虽说是杀鸡用了牛刀，但这个年纪能将请雷符打出这样的威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几个少年从洞里扶着女修们出来的一瞬间，山洞倏然崩塌，短暂的寂静后少年少女们发出阵阵欢呼，只有空茂彦脸色难看地在身上不停翻找着什么。

个把月过去了，傻小子终于发现宝贝丢了。

欢呼声里訾修然上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一看，赫然块女子常随身携带的梳妆小镜，只不过小镜此时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戚行有些心虚的轻咳了一声。

“多谢岑公子，你今夜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訾修然老成地朝他拱了拱手，“野外还是不大安全，我们打算去城里休整，你不若与我们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简直说到戚行心坎里了，他今晚忙活这一阵就等这句话呢，他忙不迭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林子，戚行没再上骡车而是同訾修然他们一道御剑，“骡哥”独自一骡带着受伤的青年倒也不算吃力。

天快亮时众人终于到了奉阳城中，少年少女们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彼此感情紧密了许多，连带着对戚行也颇有改观，觉得在浔州城的传言有误。在得知如今他身无分文后不但花钱为青年请了郎中，甚至连住宿钱都大方的替他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