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一共三场,每场考三日,一共九日。
因怀夕脚伤,宋承云不让她送他进考场。
考试中途,裴劭的小厮春阳来过一次,送来了一瓶药,说是请太医调配的,专治扭伤。
药倒也好用,怀夕的脚很快就没那么痛了,可以下地行走,只是走得时候不能过长。
到会试的后半段,怀夕开始有些辗转不安。
对院的丁心兰也是。
其实能进清河书院进学,春闱几乎十拿九稳,只是看你能不能拿到靠前的名次。
只是等待的过程总是叫人煎熬,好在有丁心兰的女儿娇娇陪着逗乐,两人的注意力才勉强被转移开。
丁心兰午后带着娇娇来找怀夕玩,前阵子松毫在梨树下扎了个秋千。娇娇很喜欢,在上面荡,画眉在后面推,欢声笑语不停。
午后的阳光晒得暖洋洋,怀夕和丁心兰在用腌过的梨花瓣泡茶,刘婆子和小艾则在一旁做针线活。
丁心兰看着玩得灰头土脸的娇娇,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妮子一点都不像我小时,每日使不完的精力......”
丁心兰生孩子前身子一直体弱多病,可生了娇娇后,尤其是娇娇会走会爬后,她每日跟着跑动,身子似乎都健壮不少。
怀夕捏了枚蜜饯放到嘴里,含糊道:“我小时候更甚,什么爬树掏鸟窝,都是常事。”
怀夕一说话,丁心兰就忍不住打量着她。
浅黄色的衫子裙衬得她莹白小脸愈发粉嫩,褪去稚气后,杏儿眼愈发灵动起来,像剔透的琥珀,那股灵气叫人舍不得移开眼。
她笑着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娇娇若能像你这般脾气,倒是合了我心意。”
丁心兰说得怀夕有些不好意思,她没说的是,她从前好动,给娘亲和哥哥惹了不少麻烦。
丁心兰玩笑道,“若是我有哥哥或弟弟,定是让他们抢都要将你抢到家里去。”不过说完她又有些伤感,也不知道这次会试后,她与怀夕会何去何从。
怀夕懵懵懂懂,“抢我做啥?”
被怀夕一打岔,丁心兰的伤感消散,看着不远处的女儿,压低了声音笑道:“抢你当压寨夫人。”
......
怀夕白了她一眼。
丁心兰笑了一阵,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正色道:“你如今已经及笄,若是你娘亲在,婚事也该说起来了。”
“不过也没事,你哥哥对你的事向来上心,待过了这趟春闱......”
怀夕捏了一盏腌梅子塞进她嘴里,堵注她的话,“姐姐比婆子还啰嗦。”
“......”
-
到了会试最后一日,怀夕和丁心兰很早就到考场外候着。
考试是下午申时才结束的,可两人在家里都耐不住性子,索性早些出门,也不叫马车,一路走过来。
因着春闱,金陵城这阵子尤其热闹。各地的学子齐聚,打尖的吃饭的无一不涨价,小摊小贩也比往前多得多。
一路逛过去,娇娇和怀夕手上都多了一串吹糖人儿。
在考场外等了半刻钟,就有考生陆陆续续走出来。
自有人走出来后,怀夕觉得手上的糖人儿都不甜了,踮着脚一直往考院里望。
很快就看到丁心兰的丈夫杨铭,怀夕赶紧指给丁心兰看,丁心兰抱着娇娇急忙朝着他丈夫挥手。
终于,怀夕看到哥哥也走出来了。
宋承云在怀夕朝她挥手的那一刻目光立刻聚到她身上,又落到她脚边,见她欲跑过来,急忙跨大了步子。
刚从考场出来,几日未能梳洗换衣,宋承云向来爱洁,不愿身上的脏污沾染到怀夕,待怀夕站稳后又将她微微推开。
怀夕自见到宋承云,笑容就没有从脸上下来过。围着左看看右看看,对他难得不修边幅的样子极是新奇。
宋承云无奈地任她看着,待有清河书院的同窗见到他,过来打招呼,才把怀夕拉到身后。
怀夕在宋承云身后,很快又伸出手对着前面挥了挥。
宋承云顺着她挥手的方向看去。
——是王老太师家的马车。
王老太师的孙子,夏敏的二儿子王司时,也参加此次春闱。
马车里,王郁心拎着裙摆小步走了下来,之后,夏敏也走了出来。
宋承云带着怀夕上前见礼,在看到夏敏身旁的裴劭时,也拱手唤了声世子。
在夏敏和宋承云寒暄之时,裴劭不着痕迹从夏敏身后走到怀夕和王郁心边上。
待看到怀夕手里半融的糖人儿,忍不住笑了,对她说道:“今日能出来接你哥哥,看来脚好了?”
怀夕平铺掌心给王郁心挑刚刚买的小玩意,听到裴劭的话,抬起头,视线往上腾挪。
靛蓝色流云纹长袍与他顶嵌玉的小银冠交相辉印,衬得他眉眼愈发疏朗,整个人朝气洋溢,少了上次见到时那种舟车劳顿的疲惫。
王郁心拿过怀夕手里两只泥塑雕像,歪着头苦恼挑哪一只,无心理会自家表哥。
怀夕点了点头,“好了。”想到他送来的药,又道,“多谢你送的药。”
裴劭轻笑,“你若还道谢,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怀夕提了提眉。
裴裴笑着解释:“是我没教好,才累得你从马上摔下来。”
“当然不是。”怀夕反驳道。
虽然因为脚痛无法送哥哥到考场,自己曾在心里怪天怪地怪过他。可她也知道,不关裴劭的事,若不是他,可能这次伤得就不止是脚了。
王郁心终于选好了,把另一只递回给怀夕。
时间场合都不对,夏敏也只简单同宋承云说了几句就道别了。
宋承云转身,见怀夕同裴劭正说着话,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怀夕原本还要说什么,但余光瞥见宋承云走近,便立马就走回他身侧,显得十分乖巧。
“走吧?”宋承云说道。
看着哥哥眸里的红血丝,怀夕连连点头。
“妹妹,这个也送给你。”怀夕把手里的泥塑也给了王郁心,道了别后跟在宋承云身后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不知想到什么,拉住宋承云的袖子,示意他等等,
裴劭还站在原地,看着怀夕小跑两步,站定在他面前。
眸子清澈如水,印着天光,明亮得晃眼。
“你背后的伤好了吗?”
眼前少女抬着头,干净剔透的五官映入他的眼帘,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她的问题。
她知道他也受了伤?
其实只是皮外伤,可裴劭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果然,那少女听完,紧紧抿着嘴唇。
见她好似不高兴,他又连忙说道:“很快就好了。”
带着保证的意味,他不想因他的话让她平添几分烦恼
果然,眼前的女子转瞬就笑眯了眼,对着他叮嘱了一句:“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好好养伤。”
说完后,她就像一直翩跹的蝴蝶,落回到他哥哥身边。
裴劭看着前方那道卓然而立的清隽身影,眸底划过一丝艳羡。
-
熬了几个钟的鸡汤还在炉上温着,灶上一直烧着水,主人还没回来,刘婆子便一直反反复复地添着柴火。
待听到路口马车轱辘的声音,刘婆子赶紧将备好的桶提过来,将烧好的热水倒进去。
果不其然,宋承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备水梳洗。
衣物也是怀夕让松毫提前备好的,宋承云一进澡房,便看到已经准备妥帖的物品。
他眼眸轻轻垂下,开始解身上的衣物。
考场几日吃的都是带过去的干粮,晚膳怀夕让刘婆子熬了一锅清淡的鱼皮粥,又做了几道宋承云平日爱吃的小菜,兄妹二人时隔多日一起进膳。
饭桌上,怀夕几次看着宋承云欲言又止。
哥哥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可是她又有些憋不住。
最后还是宋承云见她许久没动筷,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她,说道:“下次让刘婆子做你爱吃的菜就好。”
怀夕见哥哥主动开口,往哥哥身边挪近了些,“哥哥,我听圆圆姐姐说放榜是在下月,那放榜前你还需到书院么?”
会试前好长一段时间宋承云都住在书院,怀夕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他了。
宋承云轻笑,“我还以为你想问哥哥考得好不好。”
“哥哥怎会考不好。”怀夕坐直了身子,“不过,若是考得不好也没关系,怀夕陪哥哥继续考。”
宋承云自小便被寄托厚望,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毫不怀疑的笃定,坚信他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可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妹妹这样孩子气的说法,不知为什么,他听完,只觉得熨贴。
宋承云回道:“放榜前无须去书院。”在怀夕期待的目光下,他继续说道:“从前失约的,哥哥都重新陪你再做一次,可好?”
怀夕压不住雀跃,当场就可以开始数着指头,“平元八年的元宵灯节哥哥失约,前年生辰哥哥说要替我画像还没画,答应要给我做的纸鸢还没做完,陪我去青元山踏春......”
怀夕把这几年宋承云未曾做到的每一件事如数家珍......
不过,宋承云马上就听出端倪,“我从前什么时候答应过要陪你去踏春了?”
怀夕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自觉,不满地抗议:“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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