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花堪折

摘星阁是少见的坐落于繁华城市中的宗门,在城市的正中心仿佛建起一座翻版皇城,绛紫围墙,橙黄屋檐,煞是富丽堂皇。

在北大门的围场上,许多刚到的宗门陆陆续续地进入,各色御剑的光芒如流星划过。

赵璟与江南行落地之处是围场边缘,桃红灵树开得锦绣蓬勃,鲜红的丝带错落有致地悬挂在树枝上,随风舞动,虽是春天,也花雨纷纷。

一枚格外鲜红小巧的花落在赵璟的手背上。他仰头望去,只见又几片鲜红顺风绕过他的肩,吸引着他的视线逐渐往下,最终从江南行的发间穿过。

已是春日,上午的阳光是略显灼热的,但他站在那漫天飞舞的红雨之中,一身白衣不沾艳色,反而更多一分缥缈的明丽。

那花雨蹁跹如蝶的姿态,同这人的侧脸一样,是温柔可亲的。

赵璟仿佛视线的末端被烫了一下,匆匆移开了目光。

他虽还没看见什么,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微妙地警告着,不该再多看了。

江南行伸出手,将纸人吸了过来,又灌注了几道碰到攻击就会反弹的灵气,方才还给赵璟。

“多谢师尊。”赵璟接了过来,犹豫了一瞬,没当着江南行的面放进衣领里。

江南行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只叮嘱道:“注意安全。”

师徒二人站在这里的一会时间,便有些宗门发现了——他们不认识赵璟,但认识江南行那张脸。

曾经的天下第一,纵使如今已因灵体受损不复当年了,如此风流人物,也多少有些印象。

但这些应邀前来的宗门主动上前寒暄的少,大多都是看几眼便作罢。

那些上来打招呼的,光看眼神,赵璟便觉得他们与自家师父应当是完全不熟——那些人的眼中有尊敬,有好奇,也几分不可言说的疏远与探究。

按理说,不管在什么地方,像江南行这般擅长与人调笑的性格,虽不至于人见人爱,但至少不会受排挤,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还是个强者。

那些宗门长老这般态度奇怪,赵璟难免联想到什么前尘旧事身上。

他才活十几年,很多事情不仅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发生了,而且大多都已经结束了。

如今所有让他觉得理所当然或是奇怪之处,都不过是漫长岁月中沉淀的余烬。

对逍遥峰的师兄们有疑惑时,他还可以问江南行;但对江南行本人有疑惑时,他却没谁能问了。

摘星阁的花雨名动天下,不少修士特意在北大门外徘徊,用灵气在飘带上写下愿望。

赵璟伸手接住一片落花,突然觉得这花也不怎么美。

江南行仿佛对这群宗门长老的作态视若无睹,平日在道清宗如何,就对他们如何。

没一会儿围过来的人都散了,他转头看见赵璟捏年糕一般捻弄那花瓣,不自觉地笑了。

赵璟手中快碎了的花瓣被一双手轻轻拂去,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双手又放下三两粒浅粉色的落花。

准确来说,是提前掉落的、含苞待放的嫩蕊。

江南行拨弄了一下他手心中米粒大小的花骨朵:“还是新长成的花更可爱。”

赵璟一怔,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还未成形的心事被无意中点破了。

他看着手中的花迎风颤动,问道:“为何这么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年的新蕊总比去年的落花好一些。”

江南行随手探出合上的折扇,末端稳稳接住一粒花苞,渡到赵璟手上。

所以一起看花的新人,也比红尘旧人有趣一些吗?

春风暖酥地吹着,墨黑柔顺的发丝似有若无地拂过赵璟的袖子和手臂。

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一动不动地捧着花,也不敢再转头了。就任由那几缕长发缠着绕着,追逐翻飞的衣角。

纤薄却不锋锐的花瓣簇拥着窝在手心,他的胸口也有了一种微麻的错觉,仿佛消失已久的骨骼生长的感觉,又从身体里浮现出来。

每一处缝隙里都渗着难以捉摸的痒,连带着仿佛踩不到地面的虚无,叫人五脏六腑沉沉地有下坠之势,喉咙却发紧,往上飘。

难道他又要窜个子了?

赵璟这样想着,无意间抬眼,一下子看见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层层叠叠的人群中灵活地游了过来,赫然是又戴上那张平凡假面的燕流云。

赵璟顿时有种莫名的如蒙大赦之感。

不知为何,江南行此时分明没怎么说话,存在感却忽而变得很强,比平日里滔滔不绝时还要来得鲜明。

好在恰如其分地来了个旁人。

不得不说,道清宗不愧是长老人均易容的宗门,改换脸面的技术堪称炉火纯青。

燕流云这张平凡至极的假脸一戴,硬生生把那高挑标致的身段也压下去了,哪怕穿的是色如朱砂的红衣,也瞧不出半分俊美风流来。

他个子高块头也大,但移动速度却极快,转瞬之间就到了他们面前,热情洋溢地打了招呼——

“师叔师弟你们来啦!江师叔,林峰主在大殿等您,逍遥峰的房间在里面,我带赵师弟先去安顿吧?”

江南行颔首道:“你们先去吧。”

燕流云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赵璟心下了然,这是燕流云有事要对他说。

这次百宗齐聚摘星阁议事,人员众多,宗门的长辈自然有特权,可以畅通无阻地进;但带来的弟子都在北大门外苦哈哈地排队,等着收拾安顿带来的东西与马车。

燕流云凭借着准确到惊悚的方向感,带着赵璟七拐八拐,走上一条人影稀疏的小路,一路分花拂柳,顺顺当当地就进了摘星阁的内城。

赵璟还在斟酌如何邀请燕流云共上贼船,燕流云就主动张了口:“你们逍遥峰是不是想查这件事?带我一个,行不行?”

“你这就决定了?”赵璟有些纳罕。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什么都没给燕流云说吧。

“当然,不然不是白被绑了?”燕流云理所当然道,“何况全程都是你在出力,我身为雪玉峰嫡嫡道道的弟子,怎么能让同门道友一直保护我!这次我务必要派上用场。”

赵璟笑道:“好吧,看来我准备的一堆说辞都用不上了。”

……

燕流云听完了线索之后,激愤之余又感觉有些棘手:“我们两个筑基,在摘星阁的高手面前连盘菜都算不上。”

赵璟把一开始就想好的方法和盘托出:“我们只需要确认漱玉真人是否也在这里即可。直面摘星阁需要借助宗门的力量,不是你我能做成的;但只要与道清宗有牵扯,长老们就不会不管。”

“说的也是。”燕流云边走边叹气,“但我也不太希望漱玉真人真被奸人所害。那样的话,无情峰的人该多难过啊。”

赵璟心想,恐怕不止是无情峰。宗门纪事上登记过,漱玉真人与现任大部分峰主都是同一代修士,他也是很多峰主和长老的师兄师弟。

道清宗或许别的不行,但同门情谊一向是最看重的,就如他和燕流云一样,虽然素未谋面,却对彼此有着环境熏陶出的信任。

赵璟与燕流云正低声交谈如何进剑冢,岔路上忽而拐过来一道身着浅紫衣裳的身影,腰间悬挂着道清宗的令牌,在看见赵燕二人后眼前一亮。

他原本是冲着身形更为高大宽阔的燕流云去的,待走近几步看清楚脸后,骤然冷漠下来,转头对赵璟柔和地问道:“可是摘星阁道友?”

燕流云长眉轻挑,抢在他前头答道:“我们和你一样,都是道清宗弟子。”

这下合欢峰小美人眼中似有若无的柔媚彻底消失了。

同宗啊,那没事了。

合欢峰道法特殊,以**入道,少有节制,是以长辈也格外用心地向他们灌输同门友爱的理念——双修这等事虽不恶俗,但也是万万不能和同门去做的!那可是你们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合欢峰的小美人兴致缺缺道:“哦,那你们走路小心点,前面地塌了。”

知晓这是同宗的弟子之后,他心中对赵璟的评价就从“颇有几分姿色,一对比更显得貌若天仙”下降为平平无奇的“同学”,自动和旁边的燕流云归为一类。

赵璟浑然不觉他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多谢提醒。道友无碍吧?”

“没事,屁大点个坑,虽然怪深的,但眼睛不瞎就踩不上去。”合欢峰的小美人摆了摆手,离开了。

燕流云摸摸脸皮,感慨道:“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他又拍下赵璟的肩膀:“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劲。”

赵璟:?

共商青云会安排在明日,但今天既然已有宗门陆陆续续到了,摘星阁就没有把客人晾着的道理。

主殿之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各类珍稀术法与灵器如流水般一一呈上,既展现了摘星阁的雄厚实力,又为这场宴席增添几分仙气。

道清宗坐的位置好,靠近主人的坐席,几位峰主都坐在一起。

江南行本不欲凑这个庸俗的热闹,想聊完正事就去找小徒弟玩,但还是被林峰主抓过来占了个萝卜坑。

用林峰主的话来说,就是:“人家特地邀请你来,一开席你人就跑了,多不礼貌!”

上来送法宝的摘星阁弟子源源不断,各个都气宇轩昂。

合欢峰峰主郑多柔一边嗑瓜子,一边点评道:“这摘星阁的青年才俊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按理说,人都是越修道越拣好看的长,修到筑基还长成这样,可见底子一般。”

“若说天生丽质,你在道清宗找不就好了?”

旁边哔啵哔啵嗑得欢,江南行却没在自家带来的食盒中找到心心念念的柿饼,有些微妙的不爽。

那三盒性凉的小食,小徒弟根本就没带吧。

郑多柔把自己的食盒推过来一点:“你休要害我。宗内都是师兄师弟师侄,与乱/伦何异?”

“想不到你这二十年来变得如此有底线。”江南行没有动手拿,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状似无意地问道,“漱玉的消息,你现在还有么?”

郑多柔倏然沉默下来,再开口时声音骤寒:“你有?”

江南行顶着他那隐隐含着希冀的目光,坦然地摇了摇头。

“你若是没有,就别跟我提他。”郑多柔冷冷地把食盒全都推到江南行这一边。修士大多辟谷,吃点小东西纯粹只为娱乐,此时俨然是没胃口消遣了。

江南行心中掠过一声叹息,面上仍是笑着:“那是自然。别皱着张脸了——你这回收了个什么徒弟?给我也看看。”

郑多柔正欲反驳,忽而一名身着摘星阁服饰的青年满面春风地上前来,恭敬地打了招呼:“逍遥真人,阁主担心您初来摘星阁,没有什么乐趣,特意命我赠您一些稀奇小玩意儿。”

他双手呈上一份红底烫金的礼单,江南行一眼扫过去,掠过那些功能奇异的法宝,最末几行尽是千金难买的佳酿。

还真是面面俱到。

郑多柔瞟见了,只说:“你竟是初次来摘星阁?我还以为凭你和阁主的交情,早就把门槛踩烂了。”

倒是没对这酒发表什么意见。毕竟在他的认知中,这位大爷爱佳酿是出了名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江南行正要开口,忽而身边传来一道声音:“师尊。”

原来是赵璟和燕流云二人回来了。赵璟眼尖地看见了那礼单上的字迹,眉头微挑,一言不发地站在了他身侧。

燕流云站哪儿都是站,干脆挨着赵璟一起站在江南行后面。

顶着一左一右两位门神,两双目光灼灼的眼睛,江南行的视线在那礼单的最末行巡视几圈,又转回那摘星阁青年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上:“多谢阁主好意,我改日定亲自同他对酌。”

青年有些茫然,但还是微笑着点了头。

那青年走后,赵璟暗中松了口气。

按照林峰主的计算方法,这几坛子酒下肚,师尊得夭寿好几年啊。

那摘星阁阁主也是奇怪,莫非是闭关害人久了,对外界的事情也不清楚了?整个道清宗都知道江南行灵体受损,想必其他宗门也差不多知道了,但摘星阁依然大摇大摆地送一堆穿肠毒药。

总不会是为了投其所好,连脸都不要了吧。

郑多柔旁观了半天,也误会了半天,忍不住同江南行传音道:“不是吧,你那徒弟温温和和的,还能管住你?”

以前这家伙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吗,按惯例这份礼单应该正合他意啊。

“你不懂。”江南行摇了摇折扇,目光重新落到宴席上来。

他可是对“我往你酒里兑了水”这句话记忆犹新。

好冷清的评论区和收藏,在这里放下一个无病呻吟(auv)

我一直告诉自己,一开始写得不好吸引不到读者是很正常的,一直在进步就够了,只是不知道要磨炼出怎样的一支笔,才能把故事和情绪完完整整地展现出来。因为第一次写长篇小说(说的好像短篇就写了很多似的),每次回头去看都会被自己尬死,如何克服尴尬继续野马狂奔猛猪出闸一般继续写下去,是我的人生必修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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