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通天歧途

迷宫外,方回一升出地底,就对上了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他看清来人是道清宗两位峰主后,扬眉笑道:“在下不过是渡劫,何德何能惊动了理应正在宴饮的两位?”

可惜,在场的没有林峰主这等长袖善舞的人物,也没有江南行这种句句有回应的闲散人士,无情峰峰主非必要不开口,长剑被雨淋洗出雪一样的寒光。

郑多柔看着方回笑眯眯的脸,如同看一摊已经腐朽生蛆的猪肉。他冷声道:“不过是一个用了邪法修炼至合道巅峰的畜生,也配自称渡劫?”

面对这等骂到脸上的嘲讽,方回不喜不怒,反而有心情勾唇一笑:“仙门难登,放眼天下,舍我其谁?”

“是不是真的渡劫,尔等一试便知!”他快意地张开双臂,霎时间风云变色,浓厚黑沉的乌云漩涡在空中成形,堆得低低的,惹来一阵又一阵狂风暴雨。

一道电光闪过,没有劈到方回身上,反而落到郑多柔身前,骤然升起一面金光四溢的结界,将方回围在中心。

无情峰峰主凝重道:“原来这就是天道对渡劫飞升者的保护。若强行近身,恐怕会一起挨劫雷。”

“难道天道真的认可这种飞升方式?”郑多柔面色铁青,“老天爷瞎了眼吧?他都能,为什么江南行飞升不了?”

方回缓缓抬手,似乎握住了虚空之中的某一处,铁灰色的灵气撩撩地燃烧着。

“傻眼了吧,小美人?”他的笑容在阴沉沉的脸上不断扩大,一道电光照亮天地,白惨惨的,宛如食腐的厉鬼——“现在轮到你们亲眼看看,师兄弟魂飞魄散的景色了。”

渡劫在即,最精纯的容器该回到他手中了。

那个紧紧跟随的小元神质量倒也是出乎意料的不错,能一起做了他飞升的第一祭,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方回的拳头缓缓收紧,感受到遥远的另一端蓬勃的神魂跳动。

咔——

地面如霜降般白了。细密的冰晶无声地吞噬了衰草枯杨,方回微微张开手指,被冻住的灵气坠落在地。

他呵出单薄的白气,掀起眼皮,望向那个银寒长剑傍身,自如地进入渡劫结界之人。

一身白衣,缓带轻裘,不沾半分水色。

这金色结界看似是保护他不受旁人干扰,实则是保护其他人,以免平白无故被劫雷劈得魂飞魄散。只有受过劫雷的人,才会被天道认定为不需要保护的对象。

渡过劫而未死,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什么风把江峰主都吹来了?”方回讥讽地勾起有些僵硬的嘴角,胡须上已布满白霜,“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死啊?”

江南行看了一眼地上逐渐漫灌的雨水,道:“你该庆幸我还活着,否则今日无人阻拦你愚蠢地赴死。”

方回哈哈一笑:“你们道清宗,一向是这种为人爹妈的做派——但你会为了拦我做到拔剑这种地步?我可不信。”

“我猜,那道紧紧跟着漱玉的元神,也是你们的人吧?”他充满恶意地盯着对面如霜似雪的身影,“是你的师弟,师侄,还是——亲徒弟?”

江南行不答,视线从不断涌进地裂的水流上收回。

此地只余下他二人。

“以修士为容器的方法,是鬼王教你的。这些天衣无缝的事情,凭你的资质做不了这么久。”他的话该是一个问句,却语气平直,宛如陈述事实。

“我借鬼王的力量飞升,它也给我鬼众协助此事,那又如何?”方回不以为意。

“它只是借你的身躯复活,你修炼多年,何必为他人作嫁衣裳?”

“要获得力量,就必须有所牺牲。”方回眉目舒展,在倾盆暴雨中抽出了巨剑,“你还在等什么!是想劝我悬崖勒马,还是为地底下的几个拖延时间?”

【越流霜】在江南行手中出鞘,肉眼看去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平和,安宁,静穆。

这不是一把杀人剑。

千万条雨丝在空中凝滞了一瞬,又纷纷扬扬落下,轻薄的剑刃切过如乱珠般跳动的雨滴。

电闪的白光时明时灭地掠过他的眼眸,在厚重如白墙的雨幕中,方回看不见江南行,也看不见他的剑。

朦朦胧胧的,惨白的虚浮感攥住了他的眼睛——“流霜三绝”剑法动天下,却不难学,只是无人能使出江南行那种效果。

如今他却明白了无法复制的精髓——快。

只要够快,就能切开万事万物的缝隙!

可他们都已经快死了。不能飞升之人,寿命不过余下几十载,还有什么值得追求?

再快,也追不上流逝的时间。

迷宫的地道之中,已是洪水滔天。但汹涌的水流也给了他们指示,哪个方向有路,顺水便知。

元神不须呼吸,但逐渐涨上来的水位也影响了他们的行动。

主要是影响了赵璟的行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雷劈了一道之后,他的元神反而更加凝实了。

相应的也缩小了许多,已无法维持身体的形态,实打实地成了块枕头大的棉花团子,圆滚滚地在水面上奋力游动。

“你可能不是普通的雷灵根。”漱玉真人从自己的寻路灵气里分了一道,护住他的元神四周。

漱玉真人似乎与一根看不见的绳子隐秘地抗衡着,仿佛只要稍一松懈,便会被吸回去。

赵璟深知重复行走很容易懈怠的道理,便拉着他说话:“是吗?但当初测属性时,我只能与天雷石共鸣。”

“若是寻常雷灵根,挨一道天雷早就魂飞魄散了,但你却在吸收劫雷中的灵气。”

漱玉真人有几分不解,但他专修水系术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转头见赵璟游得不太爽利,伸手给他捏了个便于水中行动的新形状——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赵璟感觉自己游得倏然轻松了很多,扭身一看,原来是被捏成了水母的形状。

他新奇之余又有些单纯的疑惑:“多谢前辈!但我以后还能变回人吗?”

漱玉真人眼神有些复杂:“可以吧。”

果然筑基期还不能元神离体太久,看看,都已经退行到本能与感性战胜理智的地步了。

赵璟感觉自己憋了很久的疑问终于要憋不住了,除了要讲礼貌之外什么都忘了,一张嘴什么都敢问:“前辈当初也是合道期,摘星阁是不是搞偷袭才得手的啊?”

按理说,就算摘星阁当初鬼迷心窍想抓漱玉真人做容器,他们正大光明的也打不过。

无情道收人一向很看天赋,多的是年纪轻轻就能青出于蓝之人,哪怕二十年前年纪尚算得上少年,漱玉真人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我为保护易为春,露出了些破绽。”漱玉真人提起往事时没什么情绪,只提醒道,“阁主自然没有这么大本事,但他背后,还有一个极擅蛊惑人心的……”

他们身侧的土块忽而一松,砰的炸开。

一个鬈发紫衣的身影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土块,琥珀色的眼中闪烁着动物般凶猛的光,土匪抢劫似的扑进来,一手捞住一个。

雁过拔毛,原地倏的没了人影。迷宫很快被水灌满,幻花三重阵法彻底闭合销毁,缓缓沉入更深的地底。

——

剑尖从胸口穿出。

如注暴雨渐歇,乌云却还未散去。

方回仰躺在地上,灰白的瞳孔里倒映着长剑淋漓的霜色,嘴里淌出潺潺鲜血。“你看你,自己不想突破,还来拦着我。”

“这样为飞升呕心沥血,你过得快乐吗。”江南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却并无一丝胜者为王的喜悦。

他像在注视着一个绵延不绝的死物。

“你懂什么!”方回咬牙切齿,“你有底蕴深厚的宗门,有众多合道师兄弟啊!你甘愿放弃突破,苟且剩下的几十年寿命,也有人替你兜底!”

“我与你从来不同!我若倒下,摘星阁连第二个合道都没有,这么多人安有活路!”

“我就要以血肉为梯,登那青云之巅!”他声嘶力竭,双目陡然灰白下去,良久,嗬嗬喘着气道——

“快乐……江南行,你是不是想听我说,当初和你们一起参加青云会的时候最快乐?……我不骗你,是的。”

“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也偶尔想念曾经。专心修炼,什么都不想的日子。”

他哇的吐出一口浓黑的血来,经脉中的灵气波动终归静寂。

风骤起,吹散一天浓云。劫雷的酝酿需要许久,转瞬之间却就能云开雨霁。

深蓝的夜幕下,广袤无垠的大地上静默地升起许多流星一般的光柱。

元神在缓缓上升,流光溢彩,无声地汇聚成一束束打通天与地的光路。

一道赤红夹金的灵气徘徊着不肯上升,看起来还有点意识,江南行想到赵璟心心念念的易为春,把那道灵气一起收进了锁灵囊中。

地面微动,两人两元神破土而出。

郑多柔人还没从地底出来,赵璟就咻的一下从地裂钻出去了,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他正欲把乱跑的元神抓回来,被无情峰峰主的剑鞘挡住了手:“他是去找江南行了。”

江南行听见地面的细微响动,心知是地底小分队回来了,侧身看去,却见一个莹莹发光的小东西炮弹一般直冲他而来。

江南行差点下意识隔空拍飞它。

但看清楚后,他及时接住了那撞进怀里的元神。

一道消失已久的月光静幽幽地探出来,照在他的胸膛上,夜风拂动着,带来一阵阵清凉的吐息。

江南行怜惜地摸了摸元神柔软的灵体,心下轻松许多,越流霜剑柄上的霜雪也悄悄消退了几寸。

还好是安全回来了。

就是这手感不太对,被雷劈了?

江南行心想我这么大个宝贝徒弟可别劈出问题了,拎起元神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竟然一点事没有,反而元神的强度比寻常筑基期还要高一点。

唯一奇怪的是,竟然乖乖地任由他揉圆捏扁,晃晃悠悠的,不叫师尊,也不说话。

怎么回事,都说患难见真情,平时比较内敛就罢了,现在还在害羞吗?

江南行有些说不出的遗憾。

岂料刚松手,那棉花大的团子就迫不及待地跳上他的肩膀。

元神状态的赵璟脑子里十分简单,只觉埋进了一片柔软馥郁的云中,安心得不行,于是软绵绵地蹭着江南行的侧颈,语气欢快而单纯:“师尊师尊,我好想你啊!”

江南行:“?!”

师尊你张口闭口撩拨人家的时候有想过孩子彻底放飞自我的这一天吗?报应,这都是报应(;

小赵:一觉醒来天塌了

下一章打完!这个萌萌的小幽灵形态还得维持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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