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砂土有些结了块。赵璟用剑挑起几块，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同他追杀的那只妖怪的血气味相同。

他当然不至于死板到认为被砸出汁的妖怪又复活了，这里可能还有别的受伤妖怪，甚至还不止一只。

因鲜血滴落而结块的砂土蜿蜒往深处去，指出了一条路。

既然这里可能是妖怪老巢，那这条岔路通向的可能就是他不能应付的局面。但也只有这条路有风声，说明与外界是联通的。

若是他一个人，怎么也要搏一搏，但现在带上了一个伤势不轻的凡人。

若遇到危险，他固然有本事全身而退，但姜南未必。

赵璟思忖再三，听得身后人已经穿上了衣服，转身道：“前面可能有危险，我给你设一个阵法，你就待在此地不要走动。”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姜南闻言面露无措，“这里的蜡烛烧不了多久，你若是一去不回，我不知该怎么办。”

赵璟眉头蹙起：“可是前方若遇到妖物，我怕是保护不了你。”

姜南欺身抓住他的护腕，急切道：“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若是你一去不回，我独自在这岂非任人鱼肉？还不如跟着你走条明路！”

见赵璟仍然不语，姜南本来清亮的声音愈发绵软，搭在护腕上的手指也收紧几分：“小仙师，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他虽生得好，单看外表却并非是弱柳扶风那一款，反而高挑修长、肩宽腰窄，美丽但不做作。

是以，赵璟勉勉强强可以接受他这般没有分寸地把着自己的手腕。

“那你就——”赵璟掰开姜南的手指，见他垂眸不语、眼中闪过落寞，内心着实天人交战了一番，又无奈地把手抓回来牵着，“和我一起走，有问题就先跑不用管我，可以吗？”

姜南点头：“没问题。”

看着他这副轻松自在宛若出游的模样，赵璟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柔弱，又对危险一无所知，要不是今天恰好碰到他，可怎么办啊？

这样想想，他倒霉或许就是上天有意，要叫他来帮一把。

地上的血迹渐渐越来越大，两人的步伐越发小心，直到眼前现出白光，那白光渐渐扩大，直至现出原貌——一个灯火辉煌的地厅。

但里面空无一物，只有遍地妖尸。

除了他们宗门追杀的噬魂花妖外，还有许多长着几排利齿的裂口花。现下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偌大地厅中，最中间是一具硕大的花尸，粗壮的茎身上花纹缠绕，俨然是一只百年道行的妖首。

赵璟拉着姜南跨过一具具尸体，不由暗暗心惊。从现场情况来看，是有人杀了妖首，又追杀残党，以至于不少花妖都死在了离开地厅的洞口处。

这个神秘人用剑。每一具尸体都是一击毙命，被片得整整齐齐，手法十分利落。

姜南吓得紧了紧他的手，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妖怪内讧吗？”

赵璟摇头，道：“这里应该没有活口了，我们想办法出去吧。”

姜南点头：“此处有风声，出口应该也……”

话音未落，赵璟按住了他的肩膀：“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出口？”

这一下恰按在伤口上，姜南没有躲，但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好疼。”

他此时面色已不如先前那般苍白，隐隐透着血色。赵璟没有松手，手掌下滑抓住侧肩，言简意赅道：“脱。”

姜南幽幽道：“仙师，在这里不合适吧？”

赵璟简直受不了这种话，手指骤然攥紧：“少废话。”

话虽如此，他还是伸手扯下肩上的衣物，两排敷了药粉的血洞袒露在空气中。

狰狞的伤口随着胸膛起伏一跳一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而那小臂上的伤口，只剩下一层浅红的痕迹。

赵璟往后退了半步，冷冷道：“凡人会这么快地愈合？”

姜南不置可否，将褪到肩头的衣物拉上来。空旷的地厅里有隐隐风声呼啸，他侧耳细听，忽而一笑：“原来是在这里露馅了。”

这等细微风声，凡人是听不见的。

对于赵璟这种筑基期来说，仙凡的界限尚不明显，因此对这些事情更加敏感。

但对入道多年、有移山换海之能的修士来说，远超凡人的五感就如呼吸般自然，不刻意关注很难察觉。

“妖首是你杀的？”赵璟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手已经放上了剑柄，锋利剑身堪堪出鞘半寸。

姜南大方地承认了：“是。”

遍地尸体，不乏道行深厚的花妖，一只足以撕了十个他这种等级的修士——此人的实力，必然深不可测。

他探不出灵气波动，才误以为这人是个凡人。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对方的修为远在他之上，如临深渊，无法穷尽。

“所以，你一开始昏迷在那里，是追杀那只出逃的花妖时体力耗尽。”

赵璟想冷静地陈述事实，却越说越愤懑：“你骗我一路，是想做什么？”

是他太大意了，被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放松了警惕。

“这么生气做什么，害怕我心怀不轨？”姜南手指挡在唇前，隐忍地轻咳两下，眼中隐有水光，“我若想对你如何，早就动手了。只是担心你独自深入遇上漏网之鱼无法应付，才好心跟上你的。”

朱红宫绦轻摆，鲜红的中衣宛如极艳极烈的火焰，但这些都被那身春花般的明黄藏住了。

眼波流转，既冷且魅，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若有第三人在场，定会片刻沉醉于这危险的绝代风华中，然而赵璟乃是不解风情中的不解风情，面色严肃且警惕：“那可未必。你先前站都站不起来，现在却白里透红，怕是实力才恢复过来吧？”

姜南顿时破功，无奈一笑，又道：“我逗你玩呢，其实——”

话音未落，地面一具尸体忽而扭动着弹了起来，一朵流着深紫涎液的裂口花猛的从背后朝姜南伸了过来，张开数排锋利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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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西洲（三）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