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玉絜虽然经常失忆，却莫名的越来越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比如，他很喜欢跟渊清待在一起，每次渊清魂识离体，他就会坐在他的身体旁边，望眼欲穿等着徒弟回来。

比如他不想要收那么多徒弟，越收越少，最后干脆就剩下渊清一个徒弟。

他不喜欢夜观星象，因为星星每天都一模一样越看越困，于是早早就钻进被窝睡觉。

渊清让他别去，他就不去。

后来……

魔族入侵，天降大火，苍琅顶崩塌。

脑子里的声音说他中了毒，行为出现严重偏差无法完成指定任务，原本是想单独将他消灭掉，可是他偏偏不肯离开苍琅顶，他身上的病毒传播速度太快，把整个苍琅顶都污染，系统无奈只得将苍琅顶一起清除干净，后面如果发现其他世界有被污染的痕迹，可能会删除整个世界。

最后世界是被系统清除了吗？

应当是被自己祸及了的，否则这里的世界不会跟之前完全不同。

可是我，不是该随着那个世界消失吗？墨九不懂，他呆呆看着褚苍知。

眼前的这个青年已经刷满自己100%的好感度，如果他不拿着七星玉渊剑离开灵虚宗，是不是这个新世界一切会如同之前的世界一样被系统毁灭？

褚苍知从墨九神色间看出些不妥，担忧的摸向他的脉门，“师尊，你感觉怎么样？”

“我无事。”墨九醒来时已经运转过体内灵力，畅通无阻，以至于错认为世界又重置，自己回到褚苍知出现之前。

褚苍知欲言又止，按说执无已死，锁灵楔已经解除，墨九却莫名其妙昏迷两个月之久，而且天下第二圣手药师竟然愣是一点儿查不出有什么问题。

褚苍知甚至还找了宫里最好的御医给墨九看，都说身体无碍，许是受到什么刺激。

墨九如今看上去整个人蔫蔫的，褚苍知心里着急上火，掌心痒痒，只想鞭尸，

墨九垂下头，低声“瓜子，死了。”

褚苍知一愣，瓜子？谁？谁是瓜子？是谁？

看墨九那么伤心，褚苍知不敢露出太茫然的表情，思来想去好不容易才想起墨九之前有只金花松鼠好像就叫瓜子。

寥寥交集，突然就这么死了，他心里也或多或少也有些难过。

“瓜死不能复生”，“明日再抓一只送你”之类的安慰之话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全都否决，褚苍知索性张开双臂环住墨九的肩膀，将人轻轻拥入怀中，鼻尖蹭着冰凉的银发，沉默无声的传达着安慰。

墨九微微侧脸，将脸靠在褚苍知的胸膛上，银雪长发铺洒在玄色锦袍上，手往上抬虚虚的搭在徒弟宽阔的后背，一股温暖令人安心的力量瞬间将他环绕。

时间如同静止，没有言语，屋内唯有两道呼吸声清晰可闻。

隔着薄薄的衣料，墨九感觉到褚苍知胸口传来一声声有力的心跳，繁乱的思绪似被一只温柔的大手安抚下来。

其实就这样安静的待在一起就好，一直一直这样就好，墨九想。

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灭世，自己突然在一个陌生的世界睁开眼呢。

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就会越想越害怕，怕来不及在一起，怕没有时间告白。

“苍知，我喜欢你。”墨九脸向下，将自己的耳朵贴在男人胸口，听着那道强有力的心跳。

青年拂在发梢的呼吸变得粗重。

墨九心跳不自觉同频加速，虚搭在青年后背的手指尖紧张得一缩，竟不小心挠了结实的背脊一下，像是刻意传达出某种信号。

褚苍知犹如一头嗅觉敏锐的野兽，强健有力的手臂摩挲着伶仃的背脊。

墨九的身体止不住战栗，周围空气像是瞬间就被什么点燃，热意袭来。

“师尊……”褚苍知声音低哑磁性，含着露骨的情-欲在他耳边呢喃：“我想……”

“苍王殿下！”门外响起一道兴奋的女声。

墨九忙不迭去推褚苍知，可是没有推动。

褚苍知手臂紧了紧，侧过脸恶狠狠剜向门口之人，感觉到胸口的两只纤细手掌推得更用力，知道他真的不喜如此，只得不情不愿的放开。

“对不起，打扰了。”蓝衣少女像是才看到屋内的情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话虽这么说，蓝衣少女双脚却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墨九甚至从少女水灵的眼眸里看到隐隐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

他面颊烧红，极力摆出仙君的威严：“你，你是谁？”

蓝衣少女抢在褚苍知将她丢出灵虚宗前，先一步笑眯眯的自我介绍：“我叫聂雪瑶，仙君可以唤我阿瑶。”

“你是魔族？”墨九眼睛一眨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

少女怔然：“仙君果然目光如炬，好眼力。”

她好奇的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乌霜院大阵师，此情此景若是外头的修士知道自己是魔族，必然会倾尽全力与她这个女魔头一战，或者露出不喜厌恶，可墨九眼中只有单纯的茫然和一丝未退的困窘，他若有所思道，“我似乎见过你……”

“我之前与仙君见过的！”聂雪瑶眼睛眯成月牙儿，兴致勃勃，“之前在宫门处，我站在皇后娘娘凤辇旁边，仙君就在苍王殿下的旁边……”

褚苍知:“咳咳咳……”

“？？？苍王殿下您嗓子不舒服吗？”聂雪瑶转向褚苍知，露出担忧：“这些日子您忙里忙外实在太操劳，是该好好休息才是。”

说完还不忘冲褚苍知狂眨眼暗示。

褚苍知手握成拳，咯咯直响，他现在只想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自以为助攻的混蛋一剑挑出去。

墨九犹自细细打量少女的脸：“我记得你，你跟之前长得不一样。”

少女之前是皇后身边的婢女，当时他就觉察出这个婢女的身手不错，多看了几眼。

“之前是王爷让我替换皇后的贴身婢女蓝月，留在皇后身边，我才易容成蓝月的样子。”聂雪瑶笑着说：“现在才是我本来的样子，不好看吗？仙君。”

和躬身垂首在皇后身边的婢女蓝月相比，聂雪瑶肤色更白皙眉眼更加妖艳，但她身上依旧有种规束出来的端庄，这和墨九想象中的魔族不太一样。

墨九没有什么夸奖姑娘的天赋，只朴实道，“好看，姑娘自是好看的。”

褚苍知竟然连魔族都用，难怪那日在宫门前她揭发起皇后来毫不手软迟疑。

等等，聂雪瑶这个名字好熟悉，姓霄……魔族……永夜牢……

“你是聂霄的女儿？” 墨九瞪大眼。

聂雪瑶唇角泛开一抹明艳中带着些许忧伤的笑容，“不错，仙君，我听苍王说你曾经与我父亲通过感……”

她从小就被右使庆长癸抓走，对亲生父亲印象全无，可一想到她亲生父亲当年为了救她，甘愿放弃城主之位，带着族人躲藏进秘境，后来被执家人抓住，她父亲在永夜牢日夜受尽折磨长达两百年，落得惨死，聂雪瑶脸上笑容就消失无踪，眸中尽是凄伤，衣袖掩脸低泣：“我父亲……”

墨九垂眸，在共感中，聂霄放不下的女儿不只是聂雪瑶，还有一个。

当初灵虚宗攻入秘境时，那名作为聂雪瑶替身潜伏在聂霄身边的少女叫阮灵碧。

阮灵碧自幼被聂霄养大，虽是魔尊安排在聂霄身边的棋子，可阮灵碧心中早已将聂霄视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平日里虽然会传递消息给魔域，可到了大难当前的时候，阮灵碧才意识到自己无法亲眼看着聂霄被杀死，于是替聂霄挡了一掌，当场身消玉陨。

聂霄一番慈父心到底没有被完全辜负。

“她待你父亲亦如生父。”墨九忽然开口。

聂雪瑶勉强收住哭泣，脸上沁出恨意，冷笑，“如果不是她多次与魔域联系，怎么会暴露行迹引来执家人？是她害死我父亲！”

人已经都死了，这本烂账墨九无从说起，只得沉默。

沉默着沉默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在皇宫碰到蓝月的人不是墨九，而是雁七……

雁七！？？？！？？？

蓝瞳剧震，墨九猛地抬起眼睫看向褚苍知，褚苍知不知在想什么面色阴郁，却也立刻察觉到墨九的异样。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褚苍知缩了缩，避开视线。

墨九浑身的皮都被开水浇灌过似的瞬间浮红——所以他一直在看我好戏？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在他面前表演？

巨大羞耻感瞬间将他湮灭，墨九又恨又羞又恼怒，恨不能现在地上就出现个洞把自己埋平，他扭开脸，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虚伪的大骗子！

聂雪瑶想起此来的目的，向褚苍知通报道：“苍王殿下，我的人方才传出信号，庆长癸已明确联合南灵王之意，不出一个月魔族必然会有所行动。”

话落，带着一丝希冀问：“王爷，你当真有方法对付魔尊？”

褚苍知现在只想拧她脑袋下来当球踢，给他惹了这么大祸事居然还有脸问！

“到时候我自会与你细说，你先回去准备吧。”

聂雪瑶被这冷如冰霜的语气冻到，不解的看向他，旋即从褚苍知脸上读出来“你快滚，我要给我老婆下跪”的表情。

她略思索一番，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捂住嘴，尴尬笑道：“那就不打扰二位了。”

眨眼消失无踪。

褚苍知急不可耐的拉住他师尊的袖口，“我知师尊是阿七时，便知师尊定是对我失望至极，九郎不愿意再提旧事，我亦不想再重提旧事伤九郎的心，但我褚苍知今生非你不娶，生生世世都要和你相守，此心坚决，宁白首不改。”

墨九见褚苍知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心里的恼羞稍稍散去，心中其实还有些动容。

像这样的誓言，过去在话本戏剧中他常见，原以为只有凡夫俗子才会有这么多保证，仙人素来缘来则聚，缘去而散，心智早已澄明，无有执念挂碍，而今从自己所爱之人口中说出，自己亲耳听来，心中烫贴不已，竟然生出想与之生生世世，再不愿意分开的奢求。

只是……

苍琅顶的数千修士，市井中叫卖的商贩，田垄间耕种的农夫，还有那些在深山中怡然自得的妖兽精怪，他们也一样有自己生生世世想要在一起的人，何其无辜？

上一世因自己不肯履行天职，致使世界主宰者灭世，最终他自己也熬不过心中亏欠，从苍琅顶跳崖殉道，而今还要重蹈覆辙吗？

墨九沉默许久，双睫微颤，红着脸闭上眼，“我，心亦然。”

褚苍知眸光绽亮，低头在他眉心亲了口，将人小心拢入怀中，语带缠绵：“九郎，灵虚宗已经安顿的差不多，这两日我便回苍王府准备好聘礼来灵虚宗下聘。”

墨九还在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歉疚，闻言一愣：“这么快？”

“魔族恐有动作，不日我就得去边境。”褚苍知扶着他的背，叹息说：“只能抓紧把咱两的婚事办了，不过这两个月我已有准备，一应流程不算仓促。”

“其实……”墨九心里生出焦虑，不安道，“可以等你回来后再办的。”

“不行，我已经等得够久了。”褚苍知坚定的摇摇头，“阳明殿我重新修缮过，九郎我们就在那里结契如何？”

墨九抿唇不语。

“怎么？”褚苍知微眯着眼睛盯着他，心中生出个荒唐的念头，“莫非师尊你……不愿意？”

PS：渊清是褚苍知的游戏形象，和褚苍知本人长得不一样嗷，九九没有把他们当成一个人，九九前世刚觉醒还不太懂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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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 1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