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侍噗通伏地跪下，叩头连连：“奴是按平时准备，少主恕罪，奴再去准备一份更新鲜的！”
褚苍知面色阴沉，“撤下去，换点……”不露痕迹的瞥了怀中人一眼：“清粥小菜。”
魔侍闻言越发抖如筛糠，满脸绝望，仿佛不是让他去找粥菜，而是要将他拖出去剁碎喂狗。
“少主饶命，小得实在弄不来，少主求求您饶了小的吧。”
“废物！”褚苍知蓦然想到什么，顿了顿，敛眸低斥：“去弄些兽乳来。”
“这……咱这地也没有。”魔侍欲哭无泪，朦胧的视线中，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脑袋在地上旋转。
“哦？”褚苍知阴恻恻的目光落在魔侍的脑袋上，像把锋利的刀抵着。
魔侍后颈寒凉，抖了抖，搜肠刮肚的想到替代品。
“少主，少主，晚些时候宫外集市上兴许能，能买到哺乳期妖兽的兽乳。”
“备车。” 褚苍知面无表情：“本少主要出宫。”
“是！是！”魔侍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保住小命，心中狂喜，连声应着退出去。
墨九等人走远才嘀咕一句：“为师不饿。”
褚苍知含笑：“那师尊想不想出去逛逛？”
有生之年第一次来魔域，墨九自是好奇魔域的集市长什么样，不过方才那魔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褚苍知轻叹：“魔域之地，黄沙遍野，寸草不生，平民无法耕种，也无法离开魔域生活，能离开魔域的只有魔修，但他们只吃血肉。”
“为何不能离开？”墨九从来没有在哪本魔域的书籍中看见过魔族平民不能离开魔域的记载。
“因为上面。”褚苍知指了指天空。
墨九跟随仰头，一脸困惑。
“出去再同师尊细说。” 褚苍知警觉的瞥眼门外。
门外脚步匆匆靠近，是魔侍来报，辇车已准备好。
“你不必……”墨九话未说完，整个人已经被褚苍知抱出了门。
外头停着辆辇车，车身漆黑，四个角均以铁镣悬挂骷髅，空腔内四簇磷火幽幽发光，车前方六头罩着黑色盔甲的幽冥狼正刨着爪子等候，两边侍卫只来得及瞥见少魔主手上的白色身影，便被恐怖的威能压得不敢抬头。
“你用的不是怨力，他们不会怀疑吗？”等入了辇车里，墨九才敢施展传音入密问。
褚苍知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同样传音入密回答：“师尊以为庆长癸那么多孩子，为什么独留庆孓在魔宫？”
“他的资质最为出色？”
褚苍知摇头：“他血脉不纯，资质并非最好。”
墨九：“？”
褚苍知低语：“庆孓是魔尊众多孩子中唯一能炼成毒丹体的。”
墨九闻言惊诧：“他也是毒丹体？”
“不错。”褚苍知望向窗外：“南域最不缺的就是怨气，北境修行者进入南域修为会被压制大部分，反之魔族去到北境，修为也会有所限制，这就是两境数千年小战不断，大战寥寥的关键原因，也是魔族会和南灵国合作的基础。”
墨九恍然明白过来：“毒丹体怨气灵力双修，在魔域能以怨气修炼，走出魔域能以灵力修炼，庆孓将会成为对抗北境宗门修士的主力，所以才得魔尊器重。”
“师尊真聪明。”褚苍知夸赞的亲了亲他的唇瓣：“不过在适当的时候，庆长癸大概会夺舍庆孓的肉身。”
墨九脸上刚浮红，听见后面的话蹙起了眉。
“他寿数将尽，只能借用别人的身体续命。”褚苍知淡漠一哂：“庆长癸以前也不是没有为了修炼弄死过几个儿子的。”
墨九想到自家徒弟有款同样糟心的爹，抬手抚上褚苍知的脸。
褚苍知额头抵着墨九的手指：“师尊，接下来你得陪着我把南域拿下来。”
“你是说……”墨九抬眸惊异的看向褚苍知。
无边幽暗逐渐在青年深邃的眸中蔓延开，如暗流肆虐在汪洋中，褚苍知勾唇冷笑：“他们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就早点送他们上路吧。”
*
魔域没有天像可供人计算时间，无论走到哪里都一片昏黄，除了无边的黄沙，就是高耸入冥的黑石柱，它们无处不在，如同一只只恶意的眼睛在盯着这片腌臜荒凉的土地。
出来的时间尚早，大街上冷冷清清，赶集的行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大部分人面黄肌瘦，看上去像是旱灾之后的难民。
魔族多是赤发红眼黑角，血统越纯的魔族发色越黑，额头的黑角越粗长，而街上这些商贩们都是红褐色短发，额头没有魔角，甚至连印子都没有，身高体型几乎与普通人类差别不大。
墨九从车外望出去，街边已经有不少魔族商贩在黄沙地上铺开陈旧的兽皮，将准备好的商品摆放在上面。
正对着马车窗口的方向，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蹲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将贝壳、彩石、铃铛、骨珠等编发的小饰品摆放到小石槽里。
墨九看了会，没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很快收回视线，目光随即落在车内唯一的人身上。
车窗外昏黄的光线柔化男人锋利的五官，给冷若冰霜的眼瞳中添上抹暖色。
暖色渐渐融成上个世界的火光，青年一身戎装飞奔而来，俊逸绝尘，他那时候亲眼看到自己从悬崖下坠落，心里定是极不好受的吧。
墨九的视线冷不丁对上双黑曜石似的深邃眸子，心脏倏然一跳。
“师尊在想什么？”
墨九下意识道：“为师想你穿铠甲红披风一定很好看。”
褚苍知失笑：“原来师尊在肖想我？”
墨九赧然否认：“我没有。”
一只手托住他的下颌。
薄茧摩挲在他细腻敏感的肌肤上。
“师尊，你可以看，可以想。”男人的声音低低，带着别样的意味。
明明只是一句话，墨九却像是被人在心口抚了下，无端生出躁意。
车内温热的气息在空气中无声交缠，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下一秒，墨九后腰和后脑勺被褚苍知修长有力的双手桎梏住，唇被堵住，牙被撬开，灼热的气息灌入他口腔，肆意攫取。
“唔……唔……”墨九无法呼吸，湛蓝的眼眸浮出两汪泪水，腿能清晰感觉到那种强壮的复苏，慌忙用手抵着对面热血莽撞的肩膀：“不可.......”
“哎。”褚苍知松开他，眼底深浓的暗色化为一声欲求不满的叹息。
此时，大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辇车外陡然吵嚷起来，老人苍哑混着哭腔的嗓音掺杂期间。
“求求你们，再宽限几日吧……”
“那边好像有人出事了。”墨九扭过头，扒拉在窗口处。
褚苍知凝注男人欲盖弥彰的双耳，唇角泛开浅笑，伸出两根手指捏-弄滚烫绯红的耳垂，而后温柔的圈住那段纤细腰肢，下颌凑到男人白皙的颈窝处，用力吸了口比平时浓郁的香味：“师尊也想要徒儿，徒儿很开心。”
感受着墨九僵硬了背脊，褚苍知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眸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车窗外。
不远处，数根黑石柱拔地而起。
一道人影重重撞在其中一根上，跌落时“哇”呕出口血。
“死老东西，没交保护费还敢摆摊，去死吧！”魔族士兵厚沉的兽骨靴踩在老人肚子上。
老人嘴里的血不断涌出，可他还在盯着自己的那点儿不值钱的饰品，拼命哀求：“我孙子快饿死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给条生路吧。”
无论是出来购买东西的行人，亦或是旁边的商贩，都只是远远看着，无人敢靠近，每个人眼底都流露出兔死狐悲的凄凉。
另一名魔族士兵飞起一脚，石槽中的发饰瞬间洒落满地，悉数瞬间化为白色齑粉。
两丈高的魔族士兵走到老人跟前，坚硬的鞋尖踩着老人食指。
“今天先废掉你个老东西一根手指，从明天起，一天不交保护费就废一根，你们都睁大狗眼看看，谁敢拖欠保护费，这就是下场！”
他高高扬起的下巴，像一柄刀，威慑性的亮在四周商贩眼前。
小商贩们慌忙低下头，摸索着钱囊里为数不多的魔币。
“一群臭虫！”魔族士兵抖了抖手中的斧头哈哈哈大笑，笑声未落，人蓦地斜飞出去，流星般撞在黑石柱上。
人影轰然炸开，犹如红色血花绽放。
斧头落地成碎。
等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时，余下的两名魔族士兵忽而被一股莫名而来的吸力拉到一辆魔辇前，像两只被拽着尾巴提起来的老鼠，挣扎不止，又无济于事。
两人在慌乱的视角中看到车前的六头幽冥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知道是宫里的那位出来找茬，自己正撞在枪口上。
“少主饶命！”
“少主饶命！”
砰！砰！辇车前两蓬血雾依次炸开。
血腥的场面将一众魔族吓得噤若寒蝉，无数道恐惧的目光望向停在街道一旁的魔辇。
随车而来的几名魔侍和侍卫被血肉溅了一头脸，浑身瑟瑟，神色越发恭谨。
大街上落针可闻，路人商贩齐刷刷跪了一地，连呼吸都在颤抖。
染着魔宫图腾的车帘缓缓掀开，薄底兽皮靴踩在黄沙上，细碎的压沙声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像来自地狱的幽暗将他们包围，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命运被宣布，大概会截止到今日。
然而，他们只等来车辇的帘子再次掀开。
什么人能跟残暴乖戾的少主同一车？难不成是魔尊亲临？
想到这个可能性，本就忐忑不安的魔族百姓更是心如死灰。
很快，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魔侍们惊讶的感觉到这位残暴的少魔君居然主动上前掀开车帘，从里头抱出来个人。
想到过去从少魔君屋内抬出来脔宠的残尸，魔侍只觉得这一幕无比恐怖。
到底这个禁脔有着什么样的“过人之处”，能迷得少魔君神魂颠倒三天三夜，爱不释手？
有个魔侍心里实在好奇得紧，忍不住壮着胆子偷偷掀起眼帘打量起少魔君的脔宠。
偎依在少魔君肩头的人，拥有三千如鲛绡似的银丝长发，蓝眸清澈若泉，肤似乳玉染脂，姣姣若谪仙，模样竟然是比那副北境美人图中的花魁还要美上几分。
如此绝色尤物，此刻就像只乖顺的波斯猫儿依偎着主人，湛蓝深眸脉脉含水，红霞满面欲语还休，搁谁见了，谁不迷糊？
一股强悍的威压无声袭来，还在窥视恶魔口中珍珠的魔侍哇的吐出口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惊得旁边的其余魔侍把头压得更低，恨不能直接把头砍下来埋土里以示未窥。
褚苍知抱着他的师尊，仿佛那些杀戮与他分毫无关，淡淡开口：“你们谁卖兽乳？”
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能清晰无比的传到这条街上商贩们的耳中。
没有人敢吭声。
兽乳在魔域是可遇不可求的，分明是故意寻个借口杀人吧？
商贩们的想法和之前魔侍所想一致，全都抖缩起来，甚至胆小的还尿了出来。
褚苍知冷眸环视一周，忽而目光微闪，旋踵来到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商贩面前，目注中年商贩身后栓在黑石柱上的几头妖兽。
中年商贩抬起头，像是被吓得太厉害无法张口，嘴巴开阖半晌才发出声音来：“魔君大人，小小的这里没有……”
瞥见那阴恻恻的脸色，他急忙改口：“不过，不过小的家里有一头雪蘑兽，刚产崽子。”
褚苍知：“去牵来。”
“这……”中年商贩面露难色，唇角哆嗦：“魔君大人，雪蘑兽刚生产完性格十分敏感，不可离开熟悉的地方，极易自爆，小畜生死了没什么，万一惊扰大人，小的万死莫辞啊大人。”
旁人暗自叹息。
为了猎得奶质香醇的雪蘑兽，每月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在镰嘴鹫和血翅蛇鹰利爪之下，如果不是亟需魔币，谁会拿命去捕猎呢？
而今命都保不住，只能当贱物舍了去。
少魔君眼瞳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有在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儿时才染上一丝温柔：“阿九，你说怎么办？”
墨九正想说自己什么都不想吃，忽然感觉褚苍知的手指在他的肩膀处几不可察的划拉。
赶忙收敛心神，凝神拼读褚苍知写的内容。
【去他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