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才反应过来，得罪雀银公主的人是自己。

想想也没什么意外。

今日早上，他们二人以去圣灵殿的理由婉拒邀请，在太监一通威逼利诱下半推半就来了，毕竟他们本就是想来南宫探探雀银公主的实力，拒绝不过是以退为进。

这事应该已经传到公主耳朵里。

席上雀银公主面容淡漠，不置可否。

俊美男子却似受到极大鼓励，巧眸看向宴席末端，不怀好意道：“两位谁先来？”

墨九：“？”

褚苍知眼皮不抬。

俊美男子贴心解围：“如果没准备，即兴即可。”

褚苍知：“我们什么都不会。”

众人：好特么理直气壮啊！

“没才艺没关系。”俊美男子脸上笑容扩大：“依照惯例，今日湖水清澈，两位可以给大家表演‘金鱼抢食’。”

五个新来的闻言脸上露出不同程度的疑惑。

南宫一批后宫男宠则有的一脸看好戏，有的目露同情。

祁少荣昨日已经在宫人口中打听到，那坐在雀银公主下首的俊美男子名叫杜英麒，是雀银公主跟前的大红人，荣宠正盛，至于‘金鱼抢食’着实是另类的酷刑。

他轻咳一声，佯装不解，故意问杜英麒：“什么是金鱼抢食？”

“这个嘛……”杜英麒觉得这个姓祁的新人还挺上道 ，将来可以带在身边用。

杜英麒做出一副解释起来很麻烦的样子，啧了声，目光落在席间昏昏欲睡的时勍身上。

“我看时弟弟今早精神不佳，金鱼抢食恰能提神醒脑，不如就请时勍弟弟来做个示范吧。”

言罢，他回头，觑着首座雀银公主的脸色，试探她的态度：“公主.......”

“哦，你们自己玩吧。”雀银公主长身侧躺在宽大的楠木椅上，百无聊赖的挥挥手。

杜英麒顿时大喜——公主这般态度，明显昨晚这新人没有让她满意！

除了新来的五人，其他侍宠脸上均露出会心的微笑，含情脉脉看着公主。

原本安静规矩的湖心亭阁骤然骚乱。

时勍害怕的连连后退，但没有人救他，就连昨夜与他春风一度的南宫主人都漠然旁观，杜英麒坐在原位，对其他人指挥：“抓着点，别让他自己先掉进去。”

有人用绸带绑在他腰上，有人抓住他的双手双腿。

可怜的时勍尚来不及求救，人已经被丢进湖里。

昨夜他消耗太大，落湖之后扑腾几下就没了力气往下沉，亭中公子们拉着绸带放风筝似的将人时而向上拽，时而松手，有人向他脸上丢食物。

“快吃啊！小金鱼！”

“不吃光就不拉你上来！”

“今日菜肴丰富，弟弟有口福啦。”

时勍拼命扑腾，惊恐大叫，换来的是岸上更大声的哄笑。

看人被折腾得再无动弹的力气，直向水里沉，杜英麒才让人将时勍从湖里拖起来。

这个男人早已面无血色，几近昏厥。

杜英麒虚情假意安慰一番，转身像只招摇孔雀，大摇大摆朝墨九和褚苍知所在走去。

却见那两人一个喝茶一个看着人喝茶，愉悦的心情就像突然被淋了景粼湖的水，本来比起昨夜侍寝的时勍，这两个模样一般的新人根本瞧不进他眼里，可现在——

两人在目睹过如此游戏之后，竟然浑不在意，简直比时勍还碍眼。

杜英麒脸色瞬间扭曲了下，朝侍卫低喝：“你们，将这两个人丢进湖里。”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有人留意到杜英麒并未让侍卫给两人先系上绳子，这意思分明是要人家的命，往日杜英麒也做过类似的事，雀银都没有计较。

这次也一样，雀银公主半躺在铺着厚厚兽绒毯的宽椅上，自斟自饮，眼皮未曾抬过半分，全然没有理会的意思。

杜英麒心里愈发有恃无恐，认定自己无论做什么公主都会包容：“还站着干什么，都死了么？”

就在侍卫刚走到距离墨九三丈处，湖畔陡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雀银公主视线悠悠落在疾步而来的大臣身上，眉头轻蹙。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林万壑单手提着衣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跟着两名同僚满脸是着汗。

林万壑人未到声先至：“臣有急事禀报！”

雀银公主揉揉太阳穴，又来这套。

这烦人的老头但凡出现，势必又要唠叨。

可看上去事情不小，柔荑一挥“宣！”

“尔等再要胡闹，坏了雀银公主的圣名，就统统送到慎刑司严惩不贷！”果不其然，林万壑刚进亭中，立刻指着侍宠们老气横秋的训斥起来。

正要扑上去抓住墨九的两个侍卫动作一顿，不敢当着这位帝师的面“胡闹”，只得暂时静静站在一边。

就差一点了，杜英麒气得暗咬银牙，朝风风火火入内的林万壑拱了拱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林万壑瞪着一圈人，冷哼一声，甩袖走到雀银公主跟前，苦口婆心道：“公主，切不可纵容他们……”

雀银公主抢道：“林太傅，您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急事？”

林万壑被雀银公主截住话，想到那件大事，脸色骤变，欲言又止。

雀银公主看出他不方便在这里说，主动起身向外，林万壑连忙趋步跟上。

墨九瞧向对面的褚苍知。

便听到褚苍知的传音入密——“大概是林万壑是找不见魔族少主吧。”

雀银公主离席，亭阁安静下来。

此时，坐在湖边的时勍已渐缓过劲来，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体上，冷得直哆嗦，喉音控制不住颤抖：“我，我，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

谁都没想到他开口是这句话，纷纷侧目，像是在看傻子。

时勍扶着旁边的绿树站起，脚下虚浮，摇摇晃晃往亭阁里走，水迹蔓延一地，刚踏出亭内人就仰面栽倒在地。

杜英麒轻嗤：“废物。”

墨九抬眸对周围伺候的宫奴吩咐：“快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跟着时勍一块过来的太监闻言，没立刻去找大夫，而是先朝杜英麒看去。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发号施令？”杜英麒食指朝墨九一戳：“掌嘴！”

伺候在杜英麒身后的太监走到墨九跟前，横眉瞪眼，撩起袖子就要一个大巴掌呼过来。

蓦然间，太监被股巨力拎住后领提了起来。

先是双脚离地，继而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听见自己身体与地板激烈碰撞时骨头咔咔错位声，再是叫也没来得及叫一声，便疼晕过去。

“你，找死！”杜英麒瞪着行凶的高大男子，面上怒不可遏，心中却是暗喜。

很好！天冷有人送棉被，正愁没正当借口收拾掉这两个新人。

眼前两个看着就不是容易对付的硬茬，未免夜长梦多，越早解决越好。

“来人！把他们两人都给我拿下。”

侍卫们知晓杜英麒是公主跟前的红人，他的命令多数受公主默许，没有丝毫犹豫，顷刻蜂拥而上将两人围住。

褚苍知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原本逼到跟前的侍卫不自觉脚步顿住，双肩攀上股湿寒凉意。

墨九站起身，来到褚苍知身侧，拉拉他的手，顺毛道：“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胆敢在南宫行凶，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这两个刺客就地处决，伤到公主你们担待得起吗？” 杜英麒寒着脸下令，他必须得趁着公主未在意时，一劳永逸。

“可他们着急投胎。”褚苍知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形笼罩住劝架的师尊。

亭阁内四名侍卫陡然双臂化为金属质螺旋骨刺。

寒入骨髓的肃杀之气立时钻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隙里。

局势一触即发。

有人等着新人跪地求饶，有人却想看鲜血淋漓，还有人在神游……

侍卫抬起虫肢继续逼近。

墨九扫视这些人，悲悯的一声轻叹。

褚苍知眼中似点墨入水，逐渐被阴暗浸染。

空气中细小的水汽诡异的凝成微凉的冰晶。

杀意凛冽的寒风中，一道低沉微哑嗓音打破山雨欲来的满亭寂静。

“是谁给你胆子动我圣灵殿的人？”

众人循声转头望去。

但见一架宽大的黑木镂花轮椅缓缓向亭内而来。

白衣圣侍双手推着轮椅，身后整齐跟着两列圣徒。

墨九看着白衣圣侍脸上那副鸢尾花面具，微微张开嘴巴，她怎么会在这里？

角落里，托着下腮出神的少年猝然转头，兔子般纯澈无害的眼神刹那锐利如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就这么穿透人群，死死钉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青年一身松垮的青袍，两颊瘦得凹陷，身子骨瘦得只占据轮椅三分之一，细瘦手指蜷曲，正埋头掩唇低低咳嗽。

瞬间就让人联想到“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之类的形容词汇。

许是因为他抬起头时，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氤氲着剧咳后微红的泪意，娇小樱唇苍白如透，无意识轻轻颤抖，显得极为脆弱破碎，竟意外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也或许，

因为他那一咳就似会散架的身体，厚重的支离破碎感，让见者不禁心中奇怪——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死掉？

世人皆知，圣师是勾结敌国残害忠良的人无耻之徒，人人谈论起这个人都恨不得将他亲手活剐，抽筋扒皮生啖。

可当这个传说中寡廉鲜耻到人神共愤的叛贼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人们心中的强烈好奇终究替代了想象中的深痛恶绝。

——看着自己出生的城池被屠烧是什么感觉？

——亲眼看见父母亲人被分尸是什么感觉？

——被砍断双腿丢在无人问津的地方等死时，他在想什么？

——潜伏在北境当大蛊司复仇时他在想什么？

——与灭门仇敌合作时他在想什么？

——出卖南境同僚时，他可曾有过羞愧？

——他怎么会有脸风风光光的回来？

众人急切的想从这张憔悴不堪的脸上看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可这个男人眼中坚定的泛着笑意，像层笼罩在夜空的极地绚光，将所有黑暗都变为光怪陆离的颜色，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以至于忘记背后那片暗夜。

孙泠衍丝毫不在意这些刺探的目光，修瘦手指指向侍卫中间的两个人，微哑的嗓音透着丝邪气：“他们两个已是我圣灵殿的蛊虫器皿，谁动我的人都得死。”

啊，我心肝二宝出来啦~??ヽ(°▽°)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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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第 1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