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在那些流言和这不告而别的背后,曲沃究竟是如何想的。是否真的……觉得在他身边,是那般难以忍受?还是说,离开了青岚峰,离开了他,才觉得更自在?
此刻,听到曲沃那苍白无力的“历练”二字,容醉心中那股无名火似乎烧得更旺了些,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不再追问,只是转身继续前行。
但周身那原本就清冷的气质,此刻更是像是裹上了一层无形的寒霜,将赤焰山的燥热都隔绝在外。
曲沃跟在他身后,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凛冽的低气压。
他心中愈发忐忑不安,隐约意识到,师尊的怒气,似乎并不仅仅源于他的不告而别。
青岚峰,听雪阁。
窗外的雪依旧静静落着,与赤焰山的燥热判若两个世界。
然而,容醉的心境却比那赤焰山的岩浆还要翻涌滚烫。
他将曲沃带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殿内,连平日里片刻不离手的酒壶都搁在了一边。
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熟悉的雪景,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在赤焰山客栈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回响着曲沃那苍白无力的“历练”二字,回响着许弃那张狂傲不羁的脸,以及……更久远的记忆。
他的师尊,还有他那惊才绝艳、曾被视为青岚宗未来希望的师兄……
许多年前,也是在这座峰上,他亲眼目睹过太过炽热的情感如何焚烧殆尽,最终只剩下无可挽回的悲剧。
那场变故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刺入他年少的心魂,看似愈合,实则早已化作一缕顽固的心魔,潜藏在他看似洒脱不羁的表象之下。
这心魔让他对过于亲密的关系本能地畏惧,让他习惯用醉意和疏离构筑起安全的壁垒。
他以为这样便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身边的人。
可曲沃……是他唯一的弟子,是他亲手带大,一点点从懵懂孩童教导成如今挺拔青年的存在。
他以为自己对曲沃是纯粹的师徒之情,是责任,是庇护。
直到那个雪夜……
那一刻,他坚固的心防已然出现了裂痕。
他意识到自己对这唯一的徒弟,或许早已生出了超出师徒界限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感。
这认知让他恐慌,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用一如既往的平静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以为不点破,维持原状,便是对两人最好的保护。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曲沃会跑。
容醉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是曲沃先说的喜欢。
明明师兄当年,是求而不得,是屡屡试探后的心灰意冷。
可曲沃不同,他明明已经说出口了,自己也并未拒绝……
那他为什么还要离开青岚峰?为什么要跑去那么远的赤焰山?为什么在自己找到他时,露出那样慌乱失措的神情?为什么连一个真实的理由都不肯给他?
“为什么……”容醉无意识地低语出声,声音在空荡的殿宇中回荡,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怒意,“明明……是你先说的喜欢……”
是因为他那日的反应太过平淡,让他觉得被轻视、被羞辱了吗?
还是说……曲沃的喜欢,只是一时冲动,在冷静下来后,便后悔了,畏惧了,所以选择了逃离?
心魔的低语如同毒蛇,悄然缠绕上来。
“看吧,容醉,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年少无知,当不得真。你竟还存有奢望?”
“你留不住任何人,就像留不住师尊,留不住师兄……你也留不住他。”
“闭嘴!”容醉猛地低喝出声,手指死死扣住窗棂,冰冷的木质几乎要嵌入掌心。
他呼吸急促,眼底泛起不正常的红丝,那平日里总是慵懒迷蒙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挣扎、困惑,以及一丝被心魔勾起的、深可见骨的伤痛。
他不懂。
他明明已经……已经试着去接纳了。哪怕过程缓慢,哪怕他自己也心怀恐惧。
为什么曲沃不能等等他?为什么非要选择最决绝的方式,用离开来刺痛他?
这个念头如同最烈的酒,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绞痛。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狠狠灌了几口,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沾湿了雪白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醉意或许能暂时麻痹感官,却无法驱散心底那片越聚越浓的阴霾。
他看着窗外无垠的雪白,第一次觉得,这生活了百年的青岚峰,竟是如此的寒冷和孤寂。
曲沃……
你既然说了喜欢,为何又要逃?
心魔一旦被勾起,便如同附骨之疽,难以驱散。
“他后悔了。”
“他畏惧了。”
“他的喜欢,不过如此。”
心魔的低语与赤焰山客栈那些流言蜚语交织在一起,不断啃噬着他的理智。
这样的僵持,在第三日夜里被打破了。
夜半时分,曲沃正辗转难眠,忽然听到主殿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仿佛濒临失控的灵力波动!
曲沃心中一凛,几乎是瞬间从榻上弹起,来不及多想,便冲向了主殿。
殿门紧闭,但那紊乱强大的灵力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中溢出,带着一种狂躁与痛苦交织的气息。
曲沃用力推开殿门——
只见殿内一片狼藉。
案几翻倒,酒壶碎裂,灵酒淌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气味。
容醉跌坐在一片狼藉之中,雪白的衣袍沾染了酒渍和灰尘,长发微散,平日里总是慵懒含笑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他一只手死死按住心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撑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对抗着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闯进来的曲沃,那双眸子不再是醉意朦胧,也不是清冷平静,而是布满了血丝,充斥着挣扎、痛苦,以及一丝曲沃从未见过的……脆弱。
“师……尊?”曲沃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声音都在发颤。
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模样!
容醉看着他,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被剧烈的痛苦淹没。他猛地别开脸,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戾气:“出去!”
曲沃却没有动。
他看着师尊痛苦的模样,看着这满室狼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些犹豫、惶恐、自我怀疑,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知道,师尊在受苦,而他不能置之不理。
他一步步走近,无视了那紊乱灵力带来的压迫感,在容醉面前蹲下身。
“师尊,”他声音放得极轻,“您怎么了?”
容醉身体猛地一颤,似乎想推开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色更重,心魔的呓语与现实的担忧交织,让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要走?”
“既然说了喜欢……为何又要逃?”
“是后悔了……还是觉得……为师……令你生厌?”
这几个问题,他憋了太久,在心魔的催化下,终于不受控制地问了出来。
曲沃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容醉。
原来……师尊此刻的失控痛苦,竟是因为……他的离开?
巨大的悔恨与心疼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规矩,什么僭越不僭越,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容醉那只撑在地上、冰冷而颤抖的手。
“没有!”他急切地否认,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弟子没有后悔!更没有觉得师尊令人生厌!”
他看着容醉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用力地说道:“弟子离开,是因为……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尊。那夜之后,弟子只想找个地方冷静下来,怕……怕自己的存在,会让师尊困扰、蒙羞……”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盘托出:“弟子逃离,不是厌恶,是……是太害怕了。害怕师尊那日的宽容只是一时怜悯,害怕自己这份心思最终会玷污了师尊,害怕……会被您彻底厌弃。”
容醉怔住了。
他听着曲沃急切的解释,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徒弟温热而坚定的力道,心魔那尖锐的呓语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撞开了一道缝隙。
不是后悔?
不是厌恶?
而是……因为害怕被他厌弃?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涌入他冰封已久、被心魔占据的心田。
那疯狂滋生的猜忌与恐惧,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可笑。
他看着曲沃通红的眼眶,那里面盛满了毫不作伪的焦急、悔恨,以及……此刻无比清晰的爱恋。
原来,是他想错了。
原来,勇敢的,始终都是这个孩子。
而怯懦的,被困在过往梦魇中的,一直是他自己。
容醉周身的狂躁灵力,开始缓缓平息。
他反手握住了曲沃的手,力道很大。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曲沃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湿意,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的温柔。
“……傻话。”他低声开口,嗓音依旧沙哑,却少了那份戾气,多了几分疲惫,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叹息,“我若厌你,何必去寻你。”
他看着曲沃,那双渐渐恢复清明的眸子里,映着徒弟怔忡的脸。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赦令,彻底击溃了曲沃心中所有的防线,让他僵在原地,只能怔怔地望着容醉近在咫尺的眼眸。
那里面不再有醉意,不再有疏离,只剩下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沉如海的温柔。
然后,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执剑、抚琴、拎着酒壶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颈。
微凉的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曲沃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过电。
接着,一股轻柔却坚定的力道传来,容醉微微用力,拉低了他的脖子。
距离在瞬间消失。
带着清冽酒香和一丝血腥气的、微凉的唇,精准地覆上了他的。
曲沃的呼吸彻底停滞,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触碰中湮灭、重组。
这个吻,不同于梦中那般的炽热,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宣告,一种打破所有壁垒与自欺的、孤注一掷的交付。
容醉的唇瓣很软,带着他特有的冷梅气息,起初只是静静地贴着。
但很快,或许是感受到了曲沃的僵硬与难以置信,或许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寻到了宣泄的出口,容醉闭了闭眼,长睫如蝶翼般扫过曲沃的脸颊。
他微微偏过头,加深了这个吻。
不再是浅尝辄止。
他生涩地、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用舌尖轻轻撬开了曲沃因震惊而微张的唇齿。
刹那间,更浓郁的酒香与属于容醉的独特气息席卷了曲沃所有的感官。
那是一种清冷与炽烈交织的矛盾体,如同雪地中燃烧的火焰,足以将人的理智焚烧殆尽。
曲沃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这不是梦。
是真实的。
是师尊在吻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不安与惶惑,点燃了深埋心底、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渴望。
他不再被动承受,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反客为主地回应起来。
他松开一直紧握着容醉的手,转而用力环住了对方清瘦的腰身,将人更深地拥入自己怀中。
另一只手则插入容醉微散的长发间,固定住他的后脑,让这个吻变得更加密不可分。
唇舌交缠,气息交融。
空气中弥漫着破碎的酒香、淡淡的血腥,以及一种旖旎而炽热的温度。
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所有的顾虑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们像两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终于找到绿洲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试图通过这个吻,将彼此的灵魂都烙印在一起。
寂静的主殿内,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和唇齿间偶尔泄露的、压抑不住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部的空气几乎耗尽,容醉才微微用力,偏开头,结束了这个漫长而激烈的吻。
他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眼尾的那抹迤逦之色比醉酒时更甚,唇瓣也因为亲吻而变得红肿湿润,泛着诱人的水光。
他微微喘息着,眸光水润,带着一丝情动后的迷离,就那样看着近在咫尺的曲沃。
曲沃的呼吸同样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师尊此刻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染上**色彩的容颜,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小腹,刚刚平复些许的渴望再次汹涌而来。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师尊……这次……弟子没有僭越吧?”
容醉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恋和小心翼翼的求证,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触动。
他微微弯起唇角,那是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笑容,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纵容。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抚过曲沃同样微肿的唇瓣,低声道:“是为师……允许的。”
容醉说完,如同点燃最后引线的火星。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滚烫,每一寸呼吸都带着燎原的热意。
曲沃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的墨色几乎要将眼前人彻底吞噬。
他环在容醉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隔着数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骤然升高的体温。
“师尊……”曲沃的声音低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他俯身,再次攫取那双微肿的唇,急切地、深入地探索、占有。
容醉闷哼一声,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比方才更加激烈、更具侵略性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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