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岭的小半月,在清剿魔物的剑光与时而响起的谈笑中飞快流逝。
有郁行初这个杀伐利落的强援加入,原本盘踞在此地的魔物被清理得格外迅速彻底。时渡欢潇洒不羁的剑术与妙语连珠,方共秋沉稳细腻的辅助与偶尔一针见血的点评,再加上郁行初冰冷精准、雷霆万钧的主攻,三人竟配合得越发默契,仿佛早已相识多年。
郁行初依旧话少,但周身那生人勿近的寒气却消散了不少。有时听着时渡欢与方共秋看似斗嘴实则情意绵绵的互动,他冰封的眼底甚至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和……羡慕。
这般简单、纯粹、彼此信任扶持的感情,是他前世奢望却从未真正拥有,今生更不敢触碰的镜花水月。
任务既了,到了该分道扬镳之时。
站在寒鸦岭边缘,时渡欢伸了个懒腰,迎着终于穿透阴云洒下的稀薄阳光,笑嘻嘻地勾住方共秋的肩膀,对郁行初发出邀请:“郁兄,此地魔物已清,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们二人同行一段?前方不远应该有个小镇,咱们去好好吃一顿,喝几杯,算是庆祝此番联手,岂不快哉!”
他眼神明亮,带着真诚的期待。方共秋也微笑着看向郁行初,虽未说话,但目光中也是赞同之意。
回宗门?
郁行初脑海中瞬间闪过凝辉殿那冰冷的空气,以及师尊那双深不见底、让他方寸大乱的琉璃眸子。他几乎是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还没准备好回去面对那一切。他需要更多的时间,让寒鸦岭的风雪和这场意外的同行,将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彻底冷却下来。
于是,他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
时渡欢顿时抚掌大笑:“爽快!我就知道郁兄是性情中人!走走走!”
三人遂结伴而行,离开了荒芜苦寒的寒鸦岭地界。果然如时渡欢所言,不过半日路程,前方出现了一个依山傍水、看起来颇为安宁祥和的小镇。
然而,刚靠近镇子,便察觉出一丝异样。镇口聚集着一些百姓,面带忧色,窃窃私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氛。
时渡欢最是热心肠,上前打听。原来,这小镇近日颇不太平,镇外山林中不知何时来了几只成了精的妖怪,专在夜间潜入镇中,不伤人性命,却喜窃取家畜玷污女子,弄得人心惶惶,夜不能寐。
镇中请来的几个低阶修士都奈何不得那妖怪,速度又快且隐匿功夫极好。
“嘿!这不是巧了吗?”时渡欢一听,剑眉一挑,看向郁行初和方共秋,“刚宰完寒鸦岭的,这又送上门的活儿。郁兄,共秋,怎么说?顺手解决了?”
方共秋无奈地看他一眼,眼中却带着纵容:“依你吧。”
郁行初自然没有异议。斩妖除魔,本是修士份内之事。
于是,三人并未入镇休息,而是根据镇民提供的线索,直接寻到了镇外的山林。
那妖怪是吸食了附近坟地死气凝聚而生的魑怪,确实狡猾,速度奇快,且极其擅长借助阴影隐匿,但对上郁行初那范围极广、感知敏锐的雷霆剑意,以及时渡欢他们精妙的配合围堵,便无所遁形。
不过小半日功夫,魑怪便被彻底解决。
当三人将魑怪遗留下的死气镇压至镇口,以做警示时,早已得到消息的百姓几乎是涌了出来,感激涕零,说什么也要留下三位仙长,设宴款待。
盛情难却,加之时渡欢本就喜欢热闹,一口应承下来。方共秋看着自家道侣兴高采烈的模样,也只能笑着摇头。郁行初本欲推辞,但看着周围百姓淳朴热情、充满感激的笑脸,再看看时渡欢那期待的眼神,到嘴边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夜,小镇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各家各户拿出了最好的酒菜,虽不精致,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与诚意。镇民们围着三位仙长,频频敬酒,表达谢意。
时渡欢来者不拒,与镇民们谈笑风生,很快就打成一片。方共秋坐在他身边,偶尔替他挡下过於殷勤的酒,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安静地守护着。
郁行初坐在一旁,起初还有些不适应这过于热烈的氛围,只是默默饮酒。但架不住镇民们的真诚感激和时渡欢不时凑过来与他碰杯,那醇厚的农家自酿米酒一杯杯下肚,带着独特的甘冽和后劲,竟慢慢驱散了他积压多日的阴郁和冰冷。
他看着跳跃的篝火,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感受着身旁时渡欢毫无心机的勾肩搭背,还有方共秋偶尔递过来的、解腻的清口小菜……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畅感,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浸润了他几乎快要冻僵的心肺。
他不再刻意压制,任由那酒意上涌,脸颊染上薄红,眼神也比平日柔和了许多。他甚至罕见地,在时渡欢讲到一个蹩脚的笑话时,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放松,如此畅快淋漓地饮酒,不是为了应酬,不是为了麻痹,仅仅是因此情此景,因此时此刻的投缘与快意。
“郁兄!我就说你不是真的冷冰冰嘛!”时渡欢喝得有点多了,用力拍着郁行初的肩膀,“笑起来多好看!以后多笑笑!来,再干一杯!为了……为了咱们寒鸦岭的战友情!”
方共秋在一旁无奈地扶额:“渡欢,你少喝点,也别灌郁兄了。”
郁行初却端起酒杯,与他一碰,仰头饮尽。酒液辛辣,却带着酣畅淋漓的痛快。
他看着眼前这对道侣,一个如火焰般炽热明亮,一个如月光般温柔沉静,彼此眼中只有对方,却又毫不吝啬地将这份温暖与善意传递给旁人。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而真挚,让人见之便心生暖意,却不会感到丝毫嫉妒或不适。
或许,这才是道侣本该有的模样。
而他……
郁行初晃了晃有些发晕的头,将杯中残酒饮尽,将那瞬间涌起的、关于自身荒唐前世与混乱今生的思绪强行压下。
今夜,他只想做片刻轻松的郁行初,只享受这难得的、不掺杂任何复杂目的的友情与酣醉。
篝火噼啪,酒香四溢,人声喧闹。
郁行初醉眼朦胧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星空,听着身旁时渡欢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方共秋轻声细语地回应,他嘴角噙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真正舒缓的笑意。
或许离开宗门,出来走走,是对的。
宴席终散,篝火渐熄。
郁行初被热情的镇民和同样微醺的时渡欢搀扶着,送进了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最好的客房里。时渡欢还嚷嚷着“郁兄好酒量!明日再战!”,被无奈的方共秋半拖半抱地带走了。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郁行初踉跄着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燥热。浓烈的酒劲彻底上了头,将他平日里用冰冷和克制筑起的心防冲刷得七零八落。
“水……好渴……”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喉咙干得发疼,眼皮沉重得掀不开,只觉得身处一片混沌灼热之中。
恍惚间,似乎有人靠近。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如同雪后寒梅般的清冽气息,幽幽地钻入他的鼻息,奇异地缓解了他周身的燥热。
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雪色的轮廓。那身影……那气息……
是梦吧?
一定是醉得太厉害,才会又梦到他。
只有在梦里,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才会看到……这个身影出现在这远离宗凡尘小镇。
“师……尊……”他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与依赖。他挣扎着伸出手,胡乱地向那模糊的冷香来源抓去。
指尖触碰到的衣料冰凉丝滑,带着真实的触感。
梦里……也会这么真实吗?
郁行初混沌的脑子无法思考,酒精彻底释放了他压抑已久的前世本性。那属于前世郁行初的、大胆的、带着钩子的风流意态,在这一刻毫无防备地流露出来。
他手上用力,借着酒劲,竟猛地将那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影拉向自己!
“唔……”来人似乎发出一声极低的、压抑的闷哼,却没有挣脱。
郁行初得寸进尺,整个人如同藤蔓般缠了上去,手臂紧紧环住对方的腰身,脸颊眷恋地蹭着那冰凉丝滑的衣料,试图驱散自己体内的燥热。
“好凉快……”他满足地喟叹一声,仰起头,醉眼迷蒙地看着那张在梦中依旧模糊却轮廓完美的脸,吃吃地笑起来,语气带着梦呓般的撒娇和放肆,“师尊……你怎么……到我梦里来了……”
他凑得更近,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对方颈侧,喃喃低语:“既然是梦……那……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他竟不知哪来的力气,抱着怀里冰凉的身躯一个翻身,将对方压在了床榻之上!
青丝交缠,呼吸相闻。
身下的人身体似乎瞬间绷紧,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晰无比的琉璃色眸子,骤然缩紧,难以置信地看着上方醉意醺然、眼尾泛红、与平日判若两人的徒弟。
郁行初却毫无所觉,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荒唐又无比美妙的大梦。梦里的师尊,没有推开他,没有用冰冷的眼神看他,只是这样安静地被他禁锢在身下。
这默许,无疑助长了他滔天的酒胆和深埋的妄念。
他低下头,如同被蛊惑般,颤抖着,却又无比精准地,吻上了那双他从未敢亵渎、却在心底肖想了不知多少次的、微凉的薄唇。
触感比想象中更加柔软,带着一丝冰雪的气息,却在他贴上来的瞬间,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变得滚烫。
身下的人猛地一震!
郁行初却仿佛尝到了世间最甘美的泉源,生涩又急切地加深了这个吻。酒精剥夺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和渴望。他笨拙地吮吸、舔舐,如同濒死的旅人渴求着甘霖,毫无章法,却热情得足以焚毁一切。
他以为会遭到推开,会迎来呵斥,甚至已经做好了在梦中被师尊一剑劈散的准备。
然而,没有。
在他毫无技巧可言的亲吻下,身下那具紧绷的身体,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僵滞之后,竟缓缓地、生涩地……给予了回应。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缓缓攀上了他的后背,将他更紧地按向自己。
另一只手,插入他散落的墨发之中,固定住他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掠夺意味,深深地回吻了过来!
那不再是郁行初幼稚的探索,而是一个成年男子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炽热与渴望。唇舌交缠,气息交融,带着酒味的甜腻和冰雪的冷冽,交织成一种令人神魂战栗的疯狂。
郁行初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的回应弄得晕头转向,浑身酥麻,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被动地承受着,却又本能地迎合着。
这梦……也太真实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彻底沉沦在这片由酒精和妄念编织的、禁忌而甜美的深渊之中,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夜还很长,窗外月光如水,寂静无声。
唯有房中交织的喘息与细微的水声,诉说着这个夜晚,注定不同寻常。
阳光透过窗棂,刺得眼皮生疼。
郁行初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浑身散架般的酸痛中醒来的。他闷哼一声,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是客栈的房梁,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冽又熟悉的冰雪气息,但很快就被宿醉的浑浊和自身酒气所掩盖。
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昨晚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篝火旁,时渡欢咋咋呼呼的劝酒,方共秋无奈的笑,还有……自己似乎喝了很多,很多……
之后的事情,变得模糊而暧昧,如同蒙上了一层暖昧的纱。他只隐约记得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似乎做了一个极其荒唐、令人面红耳赤的梦。梦里……有冰冷的触碰,有炽热的纠缠,有唇齿间交换的酒液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战栗的冰雪冷香……还有那种被彻底填满、引领着攀上极致巅峰的失控感与灭顶的欢愉……
想到那些模糊却炙热的片段,郁行初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失序。他猛地坐起身,却又因为头痛和身体的酸软感而倒抽一口冷气,跌回床上。
“呃……”他扶住额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定是梦。
他对自己说。一个因为酒精作用,加上近期心神不宁、压力过大而产生的,荒谬绝伦的春梦。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发生那种事?且不说对象是谁根本想不起来,这荒僻小镇的客栈里,又能有谁?
他定了定神,环顾四周。房间内只有他一人,衣物凌乱地散落在床边和地上,他自己的中衣敞开着,露出线条流畅却有一些……可疑红痕的胸膛。
郁行初的脸更红了,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心里把那荒诞的梦又骂了千百遍。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会做这种……这种不知羞耻的梦!还如此真实!
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身体的异样感和心里的臊意,挣扎着爬下床。脚步有些虚浮,浑身酸痛,特别是腰腿和那难以言说之处,每走一步都提醒着他昨晚那“梦”的激烈程度。
他捡起地上的衣物,匆匆套上,然后走到屋角的木架旁,用冰冷的清水狠狠扑了几把脸。
刺骨的凉意暂时驱散了头痛和脸上的燥热。他抬头看向水盆中倒映出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嘴唇似乎有些微肿,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曾褪尽的迷离和……餍足?
他被自己眼中那抹神色惊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春梦,竟也……竟也如此沉浸其中吗?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感觉全部甩出去。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压力太大了,加上酒精刺激,才会如此。
整理好略微凌乱的衣袍,郁行初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楼下,时渡欢和方共秋早已坐在桌边用早饭。时渡欢看起来神采奕奕,正口若悬河地对店小二说着什么,方共秋则安静地喝着粥,偶尔抬眼无奈地看看自己的道侣。
见到郁行初下楼,时渡欢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挥手招呼:“郁兄!你可算醒了!快来快来,就等你了!嘿,昨晚喝得痛快吧?我看你后来都走不动道了,还是我和共秋把你扶回房的呢!”
他的语气自然无比,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异样。
方共秋也放下粥碗,对郁行初微微颔首,温和道:“郁兄,早。宿醉可难受?喝点清粥会舒服些。”
看着他们二人一如往常的模样,郁行初心中最后那点疑虑和荒唐的猜测也彻底烟消云散。
果然……只是一场梦。
他暗自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他快步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接过方共秋推过来的清粥,低声道:“多谢。昨夜……失态了。”
声音还带着宿醉的沙哑。
“嗐!这有什么!”时渡欢满不在乎地摆手,“喝酒嘛,尽兴就好!不过郁兄你酒量看来不如我啊,哈哈!”
郁行初勉强笑了笑,低头默默喝粥,不再多言。身体的酸痛和不适依旧清晰,但他已将其完全归咎于酒精和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
他需要尽快忘记那个荒唐的梦,重新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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