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毒液再次喷涌,裴若生和池尽溪只得继续发力。
然而那念珠似乎已经无法承受,在旋转的同时微微颤抖起来。
常念和白扇的身边到处都是毒液,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正当他们支撑起身体准备离开原地时,却被池尽溪喝住了。
“别动!这玩意儿没法用法术驱走。”
闻言,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毒液被法力一点点耗干。
可毒液的剂量还是太多了,要想全数除尽,恐怕得让今天到场的所有修士一同发力才行。
“尽溪,我记得……封蛇的鳞片好像可以抵御毒液。”
“所以呢,现在我们无论谁撤手,他俩都只有死路一条。”
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撕扯声。
只见梁琼手握一把一人高的阔面大刀,嘶啦啦贴着封蛇的鳞片直奔而来。
“啊!!!”
梁琼怒吼着将刀刃斜插进鳞片的缝隙之中,接着削皮似的顺着封蛇的躯体给它褪了层皮。
血呼啦差的鳞片被匆匆赶来的陈文宪用法术编成了一张盾形的无柄伞,缓缓送到了白扇和常念头顶。
然而因为法术的防御力太强,这鳞片伞根本递进念珠和两个人中间。
“若生,你还撑得住么?”
裴若生没说话。
然而站在身旁的池尽溪看得分明,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憋出来了,额角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池尽溪也没催,耐心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后,裴若生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送。”
闻言,池尽溪不敢耽搁,十分稳当地操纵着鳞片伞接触法力层。
念珠的旋转渐渐慢了下来,却也上下抖动了几下,看得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鳞片伞终于安全进入了防御层内,没有带进一滴毒液。
等到伞整个覆盖在两人的头顶后,隐藏在“伞”边缘的鳞片也向下延展开来,像一枚蛋一样将常念和白扇包裹了起来。
“成功了!”
在场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可池尽溪的脸色却不好。
他担忧地看着裴若生,小声询问道:“若生,还好么?”
啪——
话音刚落,只听“蛋壳”上方一声轻响,悬空的念珠竟忽然崩断,哗啦啦四散掉落,在地上弹开了去。
“若生!”
“师尊!”
裴若生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他立刻擦干,可身形却晃了晃,再难为继。
池尽溪连忙将人搀住,这才发觉他脸色苍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虚弱。
“裴师尊这是?”
“他长时间大量消耗法力,身体肯定吃不消,陈庄主,我先送他回城楼休息……”
话还没说完,裴若生就打断了他。
“把他们弄出来。”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蛋壳”,不曾有丝毫松懈。
池尽溪没法子,只能照做,将那“蛋壳”移出了封蛇毒液所在的范围。
才一落地,鳞片就自动脱落,露出了里面伤痕累累的两人。
“师尊!”
常念差点摔了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奔向了裴若生。
见他们没事,裴若生眼底紧绷的情绪才终于消散,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没事就好。”
说完这句,裴若生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流出,衬得他的面色更加苍白。
“陈庄主,我们先回去,这俩崽子劳烦照看。”
池尽溪快速吩咐完就架着裴若生御剑离开了,只留下常念和白扇在原地茫然无措。
“两位小友可还能行动?”
白扇虽然疲惫,但还是冲陈文宪点了点头。
“城中混乱未消,不如我让弟子送你们回城楼上吧。”
“有劳。”
说着,白扇扭头看向常念,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转身一瞧,才发现他蹲在不远处,正一颗颗地捡拾着裴若生那崩裂四散的念珠。
“陈庄主,那我们还是自己回吧。”
说完,白扇朝常念的方向走去。
“常念,别捡了。”
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常念手上的动作仍是不停。
“常念!”
白扇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师尊的念珠是特制的法器,一旦损毁,就再也没有效力了,你捡了也是白捡。”
常念愣了一下,却还是低着头绕过她,蹲在地上将珠子捡起放进了自己的囊袋里。
“常念你聋了吗!”
白扇心头火起,转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行动。
而常念也不生气,安静地任她拽着,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就在白扇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被蛇毒毒傻了的时候,却突然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你,你别吓我啊。”
白扇有些慌张,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查看情况。
却见常念低着头,豆大的眼泪正一颗颗地往地上掉。
“喂……”
“师尊明明自己都伤得那么严重了,可最担心的还是我们的安危,我……”
常念的声音颤抖着,喉咙也因为酸痛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他此时最恨的不是封蛇,而是自己。
重生以来,前世的谜团就一直困扰着他,每晚重复的噩梦里,裴若生总是留给他一个决绝冷漠的背影。
头脑中不知名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说着裴若生是何等地讨厌他,说着格谷山的那次危险,裴若生是做了什么样的反应,又做了什么样的批评。
可他太想让裴若生多看自己一眼,于是他装傻充愣,好将裴若生的目光拴在自己的身上,以弥补自己前世不敢奢求的关爱。
裴若生对自己的关心是真的吗?
他一边享受着裴若生的关注,一边又在夜半惊醒时自问:
师尊究竟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只是为了避免前世的祸端?
可如今看来,常念只觉得自己可笑。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倘若裴若生真的怀有目的,那么刚才自己被蛇毒围困时,他大可放任蛇毒将自己化成一摊烂肉,岂不更轻松?
思及此处,多年来用于自保的怀疑和蒙骗都反过来变成了刺向他自己的尖刺。
一根一根,穿心蚀骨。
常念忽然笑了起来,他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企图让困难的呼吸变得通畅。
接着又蹲下身子,继续捡拾四散的青金色珠子。
可泪水不受控地愈发汹涌,叫他辨不清眼前的东西,只能摸索着寻找,差点被蛇毒舔了指头。
“常念!”
站在一旁的白扇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将他的手拽离蛇毒后也不敢再劝了,只能默默蹲下身子,帮他一起捡。
“这边我来,你去那边。”
白扇将他拽到远离蛇毒的地方,他也安安静静,并不反抗,仿佛失了心魄。
一朵不知何处吹来的合欢花缓缓飘过,轻柔地落在了常念的肩头,又顺着滚落到了他的后背。
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没见那花落地,白扇也就收回了神,低头认真找起了珠子。
她心里倒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裴若生对他那么上心,如今为了救他受伤,他这么难过也是应当应分。
-
城中虽然被强劲的妖邪祸乱了一番,但好在各门各派的师长及时下场,避免了很多损失。
然而当他们汇集到城门一合计,才发现城中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混乱,竟然不仅仅是因为妖邪。
秦山派和法山的弟子狭路相逢,只因为一声不知真假的嘲笑声就大打出手,是妖邪也不除了,安危也不顾了。
即便周宸和廖青及时赶到,他们也依旧剑拔弩张,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觅州碧云天的弟子倒是齐心协力捉了一只可怖的妖邪,然而在最后关头却被一个弟子不小心放跑了。
幸亏贺十安在地图上发现了不对立即出手,否则怕是面子不保。
洛玉庄的弟子作为这回盛会的东道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无论是在城内的还是在城镇周围的都尽心尽力,不仅要捉妖除邪,还得负责信息传递和各门派的安全问题,可谓责任重大。
然而结果似乎也不太好。
“为什么有妖邪现身了却没有在地图上显示?”
陈文宪对着几个弟子严厉质问着,脸色十分不好。
“庄主,可能是一开始布置法术的时候出了差错。”
“差错?”
闻言,陈文宪似乎气得不轻,甚至连身上的书生气质都大有朝周宸的莽夫气质转变的意思。
“什么样的差错能只出现在我们洛玉庄的区域内?这不是有人做手脚还能是什么?”
正当贺十安准备劝架时,一记响亮的耳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带着陈文宪都哑了火,扭头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只见梁琼从城内带回来的康二刚从昏迷中转醒,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这下所有人教训徒弟的人都不说话了。
毕竟相比起定湘宫内发生的勾结妖邪自相残杀的惨案,其他门派的事情就只能算是小儿科了。
“咳,一会儿自己去领罚。”
陈文宪低声吩咐了徒弟一声,也跟着各派朝梁琼那边围过去了。
“那条封蛇是怎么回事!”
梁琼美艳的面庞笼罩上了一层杀气,冰冷的语气与她一贯的形象十分反差。
眼前被绑着的康二晃了晃脑袋,渐渐从懵懂中缓过神来,发现是眼前的梁琼给了自己一巴掌,神色瞬间变了。
只听他冷笑一声,抬眼阴恻恻道:“一群蠢货而已,是我杀了他们,关那妖怪什么事?!”
梁琼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手上的青筋紧绷,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就会被当场处决。
“哈哈呃……宫主你瞧,他们都是些废物,咳咳,我才是你应该重视的弟子!”
嚣张的话语说完,梁琼已经憋不住火了,差点直接将康二的脑袋拧下来,于是周围人拦的拦,劝的劝,又吵嚷成了一团。
还有些虚弱的裴若生站在人群外围,并没有参与,只是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弟子,发现常念和白扇已经从城内回来了。
他们身上除了伤痕就是脏污,看得他十分心疼。
尤其是常念,一直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担忧。
这孩子,肯定吓坏了吧。
这样想着,裴若生便回了他一个微笑,算作安慰。
接着他又看向身边的池尽溪,小声问道:“咱们的人怎么样?”
“都没事儿,全须全尾的。”
池尽溪一直盯着人群之中的混乱,头也不转地答了一句。
这让裴若生终于松了一口气,喃喃答了句“好”。
说话间,定湘宫那些惨死的弟子的尸体被人抬到了城楼上来,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定湘宫的姑娘,俱是眼眶猩红,不忍直视。
好不容易被劝下来的梁琼走向那些尸体,一个个地看过去,又一个个地将遮尸布罩住了他们的头部。
她踉跄着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了表情疯魔的康二。
接着咬牙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能和妖邪合作?”
“谁知道呢,那畜生说不定是老天派来帮我的!帮我除掉那些眼中钉肉中刺!”
未等他说完,梁琼就已经气得不轻,跨步从旁边拿起大刀就要动手。
“且慢!梁宫主咳咳……”
原本还在观察的裴若生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伸手拦住了她。
梁琼:本宫主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心比刀冷,专业刮鳞,主治皮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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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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