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池尽溪这样信誓旦旦，裴若生也有些懵了，便立刻追问了几句。

“不知道了吧，师尊临死前，我还专门问过他呢。”池尽溪来了兴致，表情洋洋得意道。

“这回溯之法没人知道是真是假，于是呢，我就专程跟他老人家商量了一下。我说‘这么着，从咱们说完这些话后，您尽量多活一阵子，若是您觉得快不行了，死的时候念了回溯的咒语，便回溯到我们谈话的今日，您给我留个提示。’”

“然后呢？”

池尽溪耸耸肩，两手一摊，道：“但是他老人家死后那么久了，我都没发现任何提示，这不就说明，回溯之法压根就是假的么。”

裴若生听完后垂下了目光。

对于池尽溪这么“大不敬”的建议，他早已习惯，倒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了，可连师尊亲自试过都没用的法子，怎么就被自己给弄成了？而且现在看来，还捎了个常念。

难不成……

没等裴若生思绪飞远，池尽溪又补充道：“不过师尊也说过，这法子有违天道，若想成功必然要借天运。”

闻言，裴若生正色道：“如何借？”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根据记载所言……我猜那些能成功的人并不是去‘借’的，而是要补天道的。”

裴若生若有所思，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可细想时又抓不住了。

“喂，别扯开话题啊，老实交代，你那徒弟你打算怎么办？”

面对池尽溪不依不饶的追问，裴若生不禁有些无奈。

对于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他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被他盯上了，那必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既然没法躲了，裴若生也不避讳，解释道：“他只是希望能成为我最看重的弟子，欲念因此而起。所以我想着，只要让他待在我身边，想必不会有事。”

“真的？”

“我想，若是把他关进山洞，对他的情况并不会有什么帮助。”

池尽溪对于这个解释大致满意，勉强点了点头，不再逼问了。

“行吧行吧，随你。不过……有事别憋着，记得跟我说。”

“嗯。”

池尽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像猫儿似的抻了抻胳膊后便飞身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裴若生却因为池尽溪的话陷入了沉思。

没人知道回溯之法是不是一试便能成功，毕竟人命只有一条，成功与否根本无从得知，可若是按照覆水中的情形来看，回溯之法一旦开启，似乎就会开辟两个不同的世界。

裴若生顺着这个猜想思索半天，还是放弃了。

这个问题仿佛一个无底深渊，一旦踏入，必然会陷入一种没有尽头的追问之中，甚至令眼前的世界都化为一片灰烬。

“能改变的才是实相。”裴若生自语着，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了正轨。

覆水中的情形虽然发生在他与常念“死”后，但现在看来，心魔的灾难也极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降临。

当初自己选择这样冒险的方法回到过去，就是为了阻止常念行差踏错，现在自己既然知道了心魔的危机，自然也可以提前预备，尽量避免灾祸。

裴若生忽然眼前一亮，喃喃道：“或许，这便是天道的意思。”

可……危机究竟是如何发生呢？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心魔种子似乎只在妖邪和修士之间传播啊？

“师尊！”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若生扭头看去，竟是跑得气喘吁吁的蔡卓然，只是一阵子没见，这软白的脸蛋怎么又见圆了？

“怎么这么着急？”

“师尊~徒儿好久没看见您了，我好想你啊！”蔡卓然说着就往裴若生身上扑，差点将他撞个踉跄。

“为师不在的日子，有认真温习功课吗？”

话音刚落，便见蔡卓然浑身僵硬，连亲昵的动作都松了松。

“你怎么了？”看他这样反常，裴若生不禁心生担忧。

“师尊，我也被那种子寄生了。”

“什么？！怎么会呢？”

这事情的确是出乎裴若生的预料，虽说蔡卓然的实力并不强，但他也从没为这事情着急过，他还能因为什么样的事情起欲念呢？

只见蔡卓然扭捏半天，才嘟嘟囔囔道：“我就是想偷懒儿……”

“咳咳……”饶是做好了准备，裴若生还是被呛得咳嗽起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样的欲念，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师尊~快别提这茬了，我们进去坐坐吧，我都快想死你了。”蔡卓然羞赧片刻后，又挽起裴若生的胳膊，两人一同往小院中走去，一路上随口聊了聊近况。

“你被寄生后，你师叔竟没管你？”

“师叔说我这样的状况用不着浪费资源，让我留在洞外就行了，不过倒是吩咐阿志他们暂先不用带我一起修习了。”蔡卓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

闻言，裴若生更是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笑着安慰道：“平安就好，等梦蛊有了多余的便给你用。”

-

两人在室内闲聊着，并未注意门外常念已经带了东西过来。

他先将自己的东西放到侧房去，不等收拾，便先来了主屋禀报。

“师尊……”

常念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侧面书房的竹帘一撩，走出来一个人。

“诶！常念你也来看师尊啦！”

只见蔡卓然手上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热切地给裴若生侍奉茶水。

常念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垮了。

见他拿起裴若生面前的茶杯要倒，常念立刻抢步上去，不由分说将茶壶接了过来，然后熟练地给裴若生涮好杯子，倒好茶水，又恭恭敬敬奉上后，这才若无其事答他道：“嗯。”

“都收拾好了？”

“回师尊，已经把东西放在侧房了，徒儿一会儿就去收拾。”

“嗯，侧房我也不曾放什么东西，有什么缺漏你直接去库房领就好。”

“是，师尊。”

常念点头应了，又补了一句道：“师尊，日后有需要侍奉的事情，我来便好。”

说罢，他还看了蔡卓然一眼。

这奇怪的举动让蔡卓然有些茫然，可裴若生看得分明，心中不由得有些尴尬。

——这看起来怎么像是小狗在圈地？

“好么师尊？”

“呃，当然。”

蔡卓然左看右看，忽然艳羡道：“哇！常念你居然可以住在师尊的侧房！师尊我也想住！！”

此话一出，裴若生便听得常念深吸了一口气，那一瞬间，裴若生觉得自己额头都要沁出汗来了。

“那个……卓然啊，常念住在这儿主要是有术法上的问题需要精进，你若是过来，少不了要修习，为师怕你身体吃不消啊。”

闻言，蔡卓然果然打消了要搬过来的念头。

“哈哈哈这样啊，那还是算了，我若是想师尊了就跑来看您，修习……还是等心魔种子拔除之后吧。”

蔡卓然虽然不爱修习，但对于裴若生却是一腔真情，才说罢便又坐到裴若生身边撒娇了。

若是常念不在，此时必然是十分惬意的，裴若生这样想着，偷偷觑了常念一眼。

果不其然，这孩子看蔡卓然的眼神直让他头疼，裴若生甚至在心里默默为蔡卓然念了两句祈福咒。

然而没想到的是，常念并没有打搅他们聊天，反而安安静静给蔡卓然也倒了一杯茶，让他坐下慢慢聊。

“我不渴，我就是想师尊了。”

看蔡卓然一脸天真地冲常念摆了摆手，裴若生先坐不住了，他一口茶水还不曾下肚，就已经觉得浑身冒汗了。

“咳，卓然啊，要不你先回去吧，为师……也有点儿累了，不如咱们改天再聊。”

“啊~师尊这回出去肯定辛苦了。”

好在蔡卓然虽黏人，但对裴若生还是十分敬重的，因此当他听到裴若生这么说完，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蔡卓然一走，常念的神情总算和缓了一些，可裴若生将茶水递到嘴边又放下，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虽然他保护了其他人的安全，但怎么感觉……自己这么紧张呢？

——算了算了，带在身边才最安全。

——我是师尊，我身先士卒。

“师尊，是茶水不合心意么？还是放太凉了？”

裴若生正自我安慰呢，忽然听到常念软和的声音，竟觉得心下一怔。

抬眼一瞧，常念哪还有刚才凶狠的样子，分明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狗，想要讨主人的欢心。

这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没有，刚刚好。”裴若生心下直犯嘀咕，却还是利利索索将茶水送进嘴里，喝了个干净。

看着常念将茶具收拾停当后，裴若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便借口自己累了，这才把人给打发走，自己一个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当天晚上，他还是不受控制地乱梦了一气。

一会儿梦到常念把蔡卓然杀了，一会儿梦到常念血淋淋站在自己面前说对不起。

最后又梦到自己过去在山间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了，却依旧追不上别人的进度。

裴若生从梦中挣脱出来后，还有些愣怔，他已经好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难道，这就是我的心魔么？”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后，裴若生才起来活动。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整个打开，感受着冷冽的晨风。

窗前养着的两棵乌桕树长得很是不错，一阵子不管，枝条和叶片已经要遮住整个窗户了。

他撩开已经泛红的树叶与虬曲婉转的枝丫，便看到了院中的常念。

常念的腰间挂着一个小陶罐，应当是早起去采补材料了，而此时正拿着一个扫帚清理院中的落叶。

他的动作利落，可扫帚的声音却极轻。

看着看着，裴若生忽然笑了。

——太好了，常念还好好的。

常念：哼，生气了！居然比我更会讨好师尊，记小本本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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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