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这场“藏猫儿游戏”中为数不多的局外人,池尽溪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直接就地取材,施法用一些藤条捆缚住了被巢毓树控制的人们。
“师兄,杜大家,我们走!”
话音未落,还清醒的几人立即逆着种子飘飞的方向朝未探索的区域奔去。
完全被巢毓树所控制的人已经全然陷入了幻象之中,从城中追过来的人本就是有着异常激烈的心魔,作为巢毓树防御的刀简直再好用不过。
而那些被寄生却不受控的人则忍受着心魔的煎熬,虚实混杂,处境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险境。
天已经大亮,然而幻象依旧。
裴若生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焦急等待着,偶有关于何安断池尽溪的幻象出现,他只能反复告诉自己事实如何,但一次又一次的变换与重现,正一点一点腐蚀着他的理智与记忆。
“师尊。”
常念的声音传来,裴若生却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以为这只是幻觉的一部分。
直到脚下的枝干给出不合逻辑的晃动,自己的耳边出现愈发清晰的呼唤声,自己的肩膀上传来轻柔的触碰,裴若生才缓缓扭头,透过幻影看到了一张模糊又熟悉的脸。
“常念,你是……真的?”
“师尊,我们要去找他们吗?”
正说着,眼前纷繁的画面与耳中混乱的声音居然渐渐淡去,裴若生略感惊讶,登时抓紧时间燃了一张传讯符给何安断。
然而直到符都烧尽了,也没有被接收。
“奇怪,是腾不出手来吗?”说着,他又烧了一张,这次是给池尽溪。
池尽溪接收了,但是画面中的他打得正酣,杀了几只不要命的妖邪,一向在对战中轻松恣意的他难得表露出了一丝狼狈和疲乏,脸上身上全是脏污。
还带着恨的眼神环顾一周,他自言自语道:“刚才还一个劲儿冲呢,怎么这会儿怕了。”
透过画面,裴若生能看到剩下的几只妖邪止住了脚步,它们似乎是在查看周围的惨状,明显是被吓退了。
“尽溪,心魔似乎有所缓解,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别来了,这里种子已经散了,断了线索。”
闻言,常念看向四周,捕捉到了几个零零散散的种子,“师尊,那边。”
大约是听到了常念的话,池尽溪道:“若生,不必来找我们了,不如各自寻去,找到了巢毓树,自然会汇合。”
“师兄呢?”
“他……”池尽溪朝一个方向看了看,接着朝那边走去,“刚才落在后面了,不过有人跟他待在一起,我这就去找他。”
画面很快散去,裴若生也不敢浪费时间,与常念一起追着那簇种子飘来的方向而去。
他们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了一条溪水边上,水边没什么人,但对面却聚集着一些兽类,它们或跺脚转圈,或喘息四顾,看起来既迷茫又惊惧,而驱赶着它们的,便是毫无规律移动的种子。
观察了一会儿后,见它们没有冲撞的行为,裴若生和常念便跨过溪流,将兽群往下游赶去,好让它们离人群远一些。
溪水对岸继续向前,是一个下坡路,走了一阵后树木逐渐稀少,荒草繁茂,绿的黄的挤挤挨挨,几乎要淹到人的腰部。
他们就这么跟着种子飘来的方向走着,视野逐渐变得开阔。
“师尊小心。”
一直不远不近跟在身后的常念忽然拉住了裴若生的衣袖。
闻言,裴若生与他一同环顾四周,却发现不止是前方,就连他们来时的路上,也未见一粒种子,仿佛是瞬间被淹进了草里。
“前面是上坡路。”常念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用眼神询问着裴若生的意见。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唔……好像平息了不少。”
闻言,裴若生沉默片刻,抬脚向前。
越往前走,周围就越是开阔,没有树木遮挡,到处都是一边高的枯草,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不存在心魔种子的地方。
随着地势逐缓缓抬高,周围的草也矮了一些,只能没过人的小腿了。
裴若生的脚步忽然一顿,眼睛都亮了几分,“是种子!我们应该走对路了!”
只见荒草之上,点点绯红的种子在草尖上悠悠飘荡,如同觅食的精灵,只不过,它们的胃口着实有些太大了。
“看起来数量不多,应该还可以应付。”
话毕,裴若生与常念一同朝山上行去,然而走了没几步,常念猛地一把抓住胸口的衣物,脚步顿时慢了几分。
“怎么了?”
裴若生下意识问出声,却不等他回应,便立即祭出手串,想为他稳固心神。
浓黑的珠串挂在裴若生的虎口与掌间,令他的手显得愈发苍白,不多时,他的面容也白了三分。
心魔的冲击如此强烈,扒皮抽筋般直取人心念深处,叫人难以承受,无数欲念凌乱杂糅,催促着他们失控。
幸而那串珠子还真有些用处,抵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爆发,两人站在原地,互相扶持着,渐渐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阵风过,漫山遍野的枯色忽地被覆上了一层薄红的纱,定睛细看,却是满地的心魔种子,从枯草的掩映下飘飞而起,避无可避。
常念脑海中仍是翻江倒海,慌乱中施咒设了几道屏障围在他与裴若生身旁,却忘了这种子可以轻易穿过。
心魔的爆发比以往都要剧烈,裴若生甚至怀疑,在人们发作之前,心魔造成的身体变化就足以让人五脏六腑爆裂而亡了。
常念的状况看起来越来越差,他只好一遍遍念咒,好让常念好受一些。
然而此时的常念轻易被心魔攥在手心,耳边全是嘈杂的声音,眼前的幻象重重,心魔不再只是蛊惑,而是推着他,控制着他,吞噬着他。
“师尊快走!”
在他的思绪完全被淹没前,他推了裴若生一把,好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可下一瞬间,一种莫名的冲动覆盖了他,他看着靠近的裴若生,看着裴若生担忧诧异的脸,内心萌生出了一种难以克制的想法。
他要把裴若生关起来。
他想把裴若生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最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他想杀了裴若生,就在这里。
漫天鲜红的种子如浓雾笼罩,仿佛这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二人。
“常念,常念!”
裴若生自然不肯离开,比起消灭巢毓树,他更担心常念,毕竟那里有池尽溪,有杜凌泉,有那么多万里挑一的人才,可常念的身边只有他。
他握着常念的肩头用力摇晃着,可常念盯着他的眼神却愈发失控。
“常念!你不是说只要我在你就不会发作吗?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裴若生捧着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可常念只是迅速握住了他的手臂,几乎要握碎他的骨头。
炙热的目光中,是混沌的恨意。
那恨意如此尖锐,将裴若生钉在了原地。
他愣怔了一瞬,随即目光被手腕上浓黑无光的珠串所吸引,视线轻抬,是那珠串的制作者——常念惨白的脸。
刹那间,他心中突然横生一股愤恨。
心念一动,利剑出鞘,寒光在常念周身划过,吸引了他的注意,裴若生趁机挣开他的钳制,在常念警惕的眼神中,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如果说常念是被心魔所扰因爱生恨,那么裴若生此时便是一种被挑衅时的不快。
凭什么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徒儿要被迫恨上自己?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心魔厉害还是他裴若生厉害,究竟常念是更臣服于自己的**,还是更臣服于他。
常念的身形有片刻的僵硬,裴若生靠在他耳侧,轻声呢喃:“陪为师去斩杀巢毓树,我只想要你一个人帮我,乖。”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用手串驱逐着常念心中的杂念。
“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他的手按在常念的背上,顺着他紧绷的脊骨一路向上,直到他的后颈。
他瑟缩了一下,随即双臂抬起,回抱住了裴若生。
“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裴若生将脸偏向常念的侧颈,温热的呼吸轻触着他的皮肤,那里瞬间泛起红痕一片。
不一会儿,裴若生的肩窝一沉,背上的手也愈发用力,几乎要将他压进眼前人的身体里。
“师尊是……真的吗?”
常念的呼吸扑在他的颈侧,弄得他很痒,也很慌,心跳声也不可抑制地加快了。
他并没有回答常念的问题,只是摸着他的脊背,缓缓道:“常念,你是为师最喜欢的弟子,你要听话,为师喜欢乖孩子。”
“呃啊……”常念忽然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头,神情痛苦,“我不要师尊讨厌我!呃啊……闭嘴,闭嘴!师尊,我很乖的……我,我好难受……”
“常念?常念!”
裴若生心急如焚,松开手想要查看常念的状况,却被常念用力拉回了怀抱当中。
“我就是喜欢师尊。”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坚定,丝毫没了刚才的痛苦挣扎,这让裴若生有些愣怔,不明所以。
“师尊什么都好,唯一不好,便是不能只属于我一个人。”
闻言,裴若生的脸瞬间红了一片,好在他与常念交颈相拥,否则若是被常念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怕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不怕面对我的**,我不想被心魔控制,师尊也……不要在意。”
话音落地,如磬音般,在裴若生胸中激荡。
他的心音莫名也跟着缓和下来,反复折磨他的那些回忆和念头也都一并被打了个稀碎。
是心魔要消退了吗?
可是原本下沉的红雾又忽地扬起,涨潮似的将他们淹没。
肩头清明的声音陡然发颤,带着呜咽声,哀求着,“师尊,我们留在这里好不好,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
湿软的触感从裴若生的侧颈闪电般传遍全身,他猛地攥紧了常念后背的衣服。
——这兔崽子居然舔他脖子!
裴若生一把将人推开,下一瞬却垫脚吻了上去。
混沌的神思骤然收缩,常念睁大了双眼,只觉眼前迷雾被挥去大半,只余裴若生一人填充视线。
这吻短暂而轻浅,裴若生与他重新拉开距离,盯着他的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笃定的浅笑。
“跟我去砍了那巢毓树,只要你今天帮我做成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意味不明的承诺与雾霭般的语气纠缠,织成了一张诱惑的网,勾引着常念将心偏向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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