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所处之地,四周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抬眼望去,一间古朴小屋静静伫立在不远处。
乐亦温与慕容诩对视一眼,心中虽满是疑惑,但还是迈步,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慕容诩伸手推门,“嘎吱”声中,木门缓缓开启,扬起一阵淡淡的灰尘。
屋内光线昏暗,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小水晶棺。
叶钰弦一瞧见水晶棺,眼睛瞬间瞪大,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小手急忙指向棺椁。
见他激动,乐亦温轻声询问:“你之前就是被困在这的?”
叶钰弦用力点头,随后便在屋内四处翻找起来。
很快,他拿着一根发簪,兴冲冲跑到乐亦温面前,将簪子递了过去。
温润的玉簪上,栀子花雕工细腻,乐亦温用指腹轻轻抚过花纹,抬眼询问:“这是?”
叶钰弦拉着他走到桌前,自己坐下后,又扯着他的衣袖在对面落座,发出“呜呜”声,似乎有话要说。
乐亦温思索片刻,试探着问:“你是说,有两个人常来这儿谈话?一个是万俟煜,另一个……是你娘?”
叶钰弦眼睛一亮,赶忙用力点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乐亦温神色复杂,回想起万俟煜被困七百年才得以脱身,眼前这孩子想必也在此处煎熬许久。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怜悯,声音也不自觉放柔了:“那你可知,附近有没有什么密室机关?”
叶钰弦抬起小手,指向水晶棺。
乐亦温几步上前,围着水晶棺反复打量,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再次看向叶钰弦,疑惑地问道:“是要把你的血滴在上面吗?”
叶钰弦从他手中夺回发簪,麻溜地躺进水晶棺里,指向一旁的棺盖。
乐亦温会意,伸手抬棺盖,却发现棺盖实在太重,他一个人根本抬不起来,只能无奈地看向慕容诩:“劳烦搭把手?”
慕容诩叹了口气:“乐公子,把魔尊之子养在身边,你可真是干了件大事啊。”
乐亦温尴尬地挠了挠脖颈:“还请少主替我保密。”
“就当我没来过。”慕容诩话音未落,已上前搭手。
在两人合力之下,水晶棺盖才缓缓合拢。
透过晶莹棺面,叶钰弦突然举起木簪,直直刺向自己的眉心。
鲜血飞溅,乐亦温瞳孔骤缩:“叶钰弦!”
慕容诩也被吓了一跳,抬手正要掀棺,却见墨色阴影从棺底窜出,刹那间吞噬所有光线。
眨眼间,四周变得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等视力逐渐恢复,水晶棺内早已空无一人。
也就在此时,光明重新漫开——破旧小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辽阔山野。
风掠过草丛,带着青草与野花的芬芳。
不远处花浪起伏,见一男子跟在一女子身后。
男子低声哄道:“敏儿,消消气成不?咱回家吧,别在这儿置气了。”
“回什么家!”敏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娘每天变着法子刁难我,当我是泥人捏的?”
“可再怎么着,也不能在外头过夜啊!娘年纪大了……你就当为了我,消消气?”
“你心里只有你娘!”敏儿踢了踢脚边的花,“你就跟她过一辈子吧!”
“这话折煞我了!”男子慌忙摆手,眼尾泛红,“我这辈子就认你一个。要不……我陪你去后山摘野杏?”
敏儿犹豫了一下:“那……摘完就得让我歇够了再回去。”
“成!您说什么都成!”男人长舒一口气,伸手去扶她。
乐亦温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敏儿?这不是话本里的角色吗?”
慕容诩一脸疑惑:“什么?”
“前阵子坊市新出了本新话本,”乐亦温压低声音,“里面有个妖女就叫敏儿。这场景、这对话——按话本后续,接下来就是敏儿杀夫。”
慕容诩满脸惊讶,不禁脱口而出:“你还看话本?”
看他反应,乐亦温有些尴尬:“不……能看吗?”
慕容诩忙不迭摇头,忍俊不禁:“没……只是有点意外。”
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提议道:“是不是话本里的桥段,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乐亦温点了点头:“若真是话本里的桥段,你最好别出手。”
“为何?”
“你别忘了,这里可是虚幻。”
一阵风掠过,卷起慕容诩额前碎发。
他眉眼弯成温柔的弧度,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可若里面的人是真的呢?”
“你这样,只会把事情变得更麻烦。”
“不这样,也未必能把事情变简单。”
乐亦温微微一怔,望着眼前人,竟一时失了神,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别开眼,声音极轻:“随你……”
二人屏息尾随那对男女,行至密林深处,忽有阴风骤起,参天古木剧烈震颤,遮天蔽日。
敏儿发出阴冷的轻笑,身影如烟雾消散,与身旁的古木融为一体。
树皮表面起伏,浮现出她的面容。
无数藤蔓从地下钻出,朝着男子飞窜而去。
藤蔓尖端布满尖刺,一旦被缠住,定会皮开肉绽。
“敏儿?”男子瞳孔骤缩,踉跄后退。
慕容诩眸光一凛,足尖轻点,疾掠而出。
广袖翻飞间,银丝如灵蛇缠住藤蔓。
他指尖微勾,腕间骤然发力,藤蔓应声而断,墨绿汁液溅落枯叶,腾起阵阵白烟。
不等敏儿反击,下一刻,黑暗吞没整个树林,方才激战的光影尽数消散,只剩下浓稠如墨的死寂。
“你们是谁?”空灵的声音骤然响起。
乐亦温下意识仰起头,见浓稠如墨的黑暗深处,一团朦胧白光正缓缓凝聚,勾勒出若隐若现的人形轮廓,却看不清他的五官。
“敢问阁下又是何人?”乐亦温微眯眼眸。
“你们来我的地盘,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吗?”白光声音带着戏谑的尾音。
慕容诩踏前半步,朗声道:“慕容山庄,慕容诩。”
“哦,我知道你——”那团白光骤然飘近,在慕容诩面前停住,“不过你长得,跟话本里说得不太一样。”
慕容诩挑眉:“哪不一样?”
“话本里说,你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白光似乎在上下打量他,语气带了几分揶揄,“可眼下看来……还不如我爹好看。”
慕容诩嘴角抽了抽:“敢问令尊是——”
“万俟煜。”
乐亦温瞳孔微缩:“你是叶钰弦?”
白光骤然转向他,光点簌簌跳动:“叶钰弦是谁?我叫万俟诀。”
慕容诩回答:“叶钰弦是你在外面的名字。”
“啊?我在外面的名字?等等……我出来了?不对,可我还在这啊!”
乐亦温揉了揉眉心,神色复杂:“你当真是万俟煜之子?那外头的又是谁?”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过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向来只有万俟煜能进来——他去哪了?”
慕容诩直言:“他几个月前就死了。”
“死了?他都死了我怎么还没出去?”白光剧烈震颤,骤然拔高声调,“好啊,果然在骗我!臭老爹!”
慕容诩喉结微动:“你的确出来了,是你把我们带进来的。”
“那就奇怪了——”白光忽明忽暗,“爹死了,封印破了,我的肉身也该出来了,可我怎么还困在这?是谁占了我的身子!”
几人沉默了片刻,乐亦温开口:“我在你体内,发现了黑色栀子玉。”
“不是吧?”白光“唰”地闪到乐亦温鼻尖前,光点噼啪乱溅,“那你赶紧出去帮我把栀子玉取出来啊!”
乐亦温后退半步,抬手抵住那团晃眼的光:“取出来你会失控。”
“这样啊……”白光蔫了下去,“看来我还是太小了,那你能不能把我养大?等我醒来,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乐亦温喉结微动:“等你醒来……他会怎样?”
“他什么他?”白光蹦了两下,“我就是我,小时候的我!”
慕容诩挑眉:“可你们分明是两个人吧?”
“我现在是神识,神识长大了,可肉身还没有,心智只有那么几个月。等肉身恢复魔力,神识才能归位。”
见他们还是一脸疑惑,又补了句:“就当我失忆了,变回小孩了。”
“哦~”
“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成不?”
乐亦温微微挑眉:“那你总得告诉我,要养多久吧?”
“等能取出栀子玉为止。”
乐亦温颔首:“行,养你一日,一颗灵石。”
“奸商!”
乐亦温话锋一转:“你可知魔尊手札?”
“魔尊手札?你说的是万俟秘事吧?”
乐亦温转了转眼眸:“对。我想知道里面的内容。”
“哦,那我说,你记吧。”
乐亦温迅速从怀中掏出空白卷轴,指尖扣住墨笔待命。
白光晃了晃,开口道:“魔神之力日益强盛,已达失控边缘,需修士内丹加以中和。否则,便会丧失理智,沦为魔神意识的傀儡。”
乐亦温笔尖一顿,墨迹晕开,对方紧接着说:“万俟一族,单胎传承。若诞下子嗣,魔神之力便会转移至子嗣身上。唯有将子嗣封印起来,才能保住魔神之力。”
“所以……”乐亦温猛地抬眸,笔尖悬在半空,“万俟煜之所以把你封印在此处,是为了保住他体内的魔神之力?”
“对!”白光骤然明亮,“乐正一族的栀子玉,能够压制魔神之力。但若想要完全掌控这股力量,就必须历经七情之一,让死心活过来。”
乐亦温反问:“什么死心?”
“我们万俟氏,虽有心脏,却不会跳动,也摸不到脉搏。唯有历经极致的七情,才能让心跳起来,完全掌控魔神之力。”
慕容诩有些震惊:“有心,却不会跳?这……这怎么可能?”
“哎,没办法,每任魔尊都穷极一生,找寻能让心跳起来的办法,可直至今日,也没一个成功的。”
乐亦温拧着眉头,追问道:“极致的七情又是何意?”
“是人就有七情,我们也有,不过普通的七情不够,一定要……极致到能撕裂神魂的那种。”
慕容诩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不过你把这些事全告诉我们,真的行吗?”
“啊?不能说吗?那你们就当没听见吧。”
乐亦温指尖不停,墨笔在卷轴上沙沙游走:“晚了,我已经写下来了。”
“好吧,那你一定要把我养大啊!”
“我尽量——”乐亦温将卷轴收入怀中,“先送我们出去吧。”
“对了……”白光忽然顿住,“你叫什么名字?”
“乐亦温。”
黑暗中,白光沉默片刻,声音突然带了笑意:“比话本里说得好看。”
话音未落,柔和的光芒自四面八方漫涌而来。
两人下意识抬手遮眼,待指尖缝隙漏出的光晕渐弱,再睁开眼时,已回到了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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