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几番波折,乐亦温终于带着叶钰弦回到了染月派。
推开雕花木门,檀香混着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乐齐叁正倚在青玉榻上翻弄古籍,听见脚步声只是抬了抬眼皮。
“师尊,这是弟子探得的万俟秘事。”乐亦温双手呈上卷轴。
乐齐叁接过卷轴,缓缓展开,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就这些?”
乐亦温喉结微动:“就这些。”
屋内寂静片刻,乐齐叁忽然低笑一声,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如此甚好,这魔尊之子,你可以带走了。”
话音未落,乐亦温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额间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
“过来!”乐齐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给为师捏捏肩,这几日处理派中事务,肩膀酸痛,怕是要废在这公文里了。”
“是。”乐亦温嘴角抽搐,心里纵有万般不情愿,可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上前走到他身后,抬手帮他揉按肩膀。
指腹下的骨骼嶙峋硌手,混着一股特有的藿香,让他想起曾经自己被罚跪祠堂,也是这般被迫讨好的滋味。
“你可知为师为何这般护着你?”乐齐叁阖目享受,手指突然搭上他的手腕。
乐亦温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不知。”
“为师是你师尊,也是你父亲。我生你、养你、教你,还把栀子玉传给你,不求你能对我多尽些孝道,只盼你能重振乐正一脉,让乐正一脉重归荣耀巅峰。”
乐亦温的笑容僵硬了,可关键时刻又不能跟他唱反调,只能应道:“弟子明白。”
乐齐叁似乎享受够了,摆了摆手。
乐亦温这才如释重负地收回手,站在他身边,殷勤地给他斟上热茶,试探着开口:“师尊,弟子什么时候能回玉玄山?”
乐齐叁斜睨过来,眼中闪过锐利的光,佯装不满:“就这么急着想跑?父子之间聊聊天也不乐意。”
乐亦温赶忙低声应道:“乐意,当然乐意。”
乐齐叁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神色严肃:“魔尊之子,你可要倾尽全力、悉心教导。日后即便他重返魔界,也只能成为维护两界和平的棋子,如若……”
他微微停顿,目光紧紧锁住乐亦温:“如若他生出异心,妄图扰乱两界安宁。为师,拿你是问。”
乐亦温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攥紧:“师尊放心,弟子定当竭尽全力。若他真生出异心,弟子甘愿受罚。”
乐齐叁微微颔首,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还有,想办法让他的心跳起来。”
乐亦温瞳孔猛缩,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明知是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可他一瞥见乐齐叁眼底翻涌的威压,喉间的辩驳,终究还是化作一句:“弟子尽力。”
“尽力?”乐齐叁重重一拍桌子,震得茶汤泼出杯沿,“要是办不到,你就别想踏出这扇门了!”
乐亦温僵在原地,后槽牙几乎咬碎。
许久,他深深吸气:“弟子一定做到。”
从紫兰城带回的反噬之力尚未痊愈,谁料此次潜入魔宫,肩膀又不慎受伤。
好不容易辗转回到玉玄山,乐亦温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力量,扶住床柱才勉强落座。
皮肉之伤还能忍耐,可盘踞在体内的反噬之力,非同一般。
幽冥鸟身为上古神兽,镇压它的自然也是上古封印。
乐亦温强行破封,遭受反噬,注定不得善终。
他一次次调动灵力,非但没能驯服,反而引得那股力量变本加厉地反抗。
剧痛从丹田直冲顶门,乐亦温死咬下唇,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血珠顺着嘴角滚落,将衣襟晕染出刺目的红梅。
躲在门外的茉婵捂住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叶钰弦望着虚掩的门缝,眼中泛起水光,下意识想推门进去,却被茉婵一把拽回。
蔓蔓躲在她身后,小小的肩膀止不住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茉婵大人,乐公子,他、他看起来好难受,会不会撑不过去?”
“瞎说什么呢?”茉婵厉声打断,余光不自觉往门内瞥去。
榻上的身影早已没了打坐调息的从容,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身体剧烈抽搐。
他额角抵着床头,冷汗大颗大颗滚落,浸湿了枕边的被褥,破碎的呜咽声混着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厉。
“茉婵大人,您快去帮帮乐公子吧,乐公子抖得那么厉害……”
蔓蔓带着哭腔的恳求还未说完,一道人影突然掠过众人眼前。
只见瑶笠悦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裙摆翻飞间,猛地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她扶起乐亦温,任对方布满细汗的额头抵在自己肩头。
“大师兄!”瑶笠悦指尖泛起柔和的光晕,抚在乐亦温剧烈起伏的胸口,“给我撑着!”
灵力如涓涓细流渗入经脉,却在触及那股反噬之力时,轰然炸开。
乐亦温喉间溢出破碎的闷哼,而瑶笠悦骤缩的瞳孔泄露了她的震惊。
“大师兄,你真是好样的!”瑶笠悦眼底翻涌着怒意与心疼,指腹下的光晕骤然暴涨,“这种事还敢瞒着我们,若非池御前辈提醒,我还真不知道你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窗外的日光一寸寸西斜,不知过了多久,乐亦温终究是灵力耗尽,指尖无力垂落,阖眸陷入昏迷。
瑶笠悦踉跄着扶住床柱,抬手抹去额角冷汗,指尖还在不受控地轻颤。
见状,茉婵疾步而入,望着榻上昏迷的乐亦温,又看向倚坐在床柱旁的瑶笠悦,指尖攥紧衣袖行礼:“多谢瑶仙师。”
瑶笠悦摇了摇头:“他是我大师兄,护着他是我分内之事,不必言谢。相反,倒是我该谢花妖王殿下。”
说着,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若不是有殿下相伴,他孤身一人驻守玉玄山脉,怕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茉婵微微抿唇,指尖揪着衣袖:“仙师言重了,我与阿温乃旧相识,不过是在这玉玄山里搭个伴罢了。”
“所谓旧相识,真假我无从判断。可巧就巧在,大师兄与万俟煜早有交情,而您昔年又常伴万俟煜左右……这其中渊源,想来比表面看着要复杂得多。”
话音落下,屋内气氛瞬间凝固,茉婵淡声回应:“那也最多能说明,煜尊主顾念旧情,放心不下阿温,才命我前来照料。仅此而已。”
瑶笠悦缓缓起身:“旧情?究竟是什么旧情?大师兄素来不爱管闲事,可这次为了万俟煜的孩子,他……”
话未完,一道沙哑却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两人身形皆是一僵。
“小师妹,你好吵。”乐亦温不知何时已经转醒,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倦意,却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
“大师兄,你怎么醒了?”瑶笠悦猛地转身,指尖悬在他肩头不敢落下 ,“你肩上还有伤,别乱动!”
乐亦温摆了摆手,发丝凌乱地垂落额前:“再不醒,你们就要把陈年旧事翻出花了。”
茉婵轻笑几声,从旁翻出药箱:“瞧你这模样,还贫嘴呢。我先给你包扎伤口。”
乐亦温颔首,任由她动作。
瑶笠悦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忍不住嗔怪:“大师兄,你这也太不小心了。”
“无妨,皮肉之伤。”
“还皮肉之伤呢!反正我已经跟师尊告了半月假,非得看着你把伤养好了,才回师门!”
乐亦温叹了口气:“你不必为了我……”
瑶笠悦打断:“若非我比二师兄先告了假,不然这会儿守在你床边的就是他了!难不成你还想让他来照顾你?”
乐亦温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嫌弃:“还是你吧。至少你不会把参片煮成焦炭。”
不过数日,他肩头的伤已愈合大半。
庭院里繁花似锦,馥郁芬芳。瑶笠悦摆好小桌,备上骨牌和赌注,吆喝着乐亦温和茉婵来打牌。
三人围坐院中,乐亦温神态闲适,指尖随意拨弄骨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神犀利,暗藏玄机。
几轮牌局下来,乐亦温面前的灵石越堆越高。
又一局结束,他再次获胜,将面前的灵石收入囊中。
见状,瑶笠悦瞬间涨红了脸,“啪”地拍案而起,怒指乐亦温:“大师兄!你刚刚出老千,别想蒙混过关!”
乐亦温微微一怔,神色有些尴尬:“我……没有……”
“还敢狡辩,我都看见你偷牌了!”瑶笠悦指尖探入他袖中,抽出一张骨牌,“这张本该在牌堆里的,怎么会在你袖子里?你别以为你动作快,就能把我当瞎子!”
乐亦温低垂下眼眸,轻咳一声:“是我不对。”
一旁的茉婵忍俊不禁,眼中满是戏谑:“你现在才看出来?前几把他都在偷换牌,我还以为你知道,是故意让他赢的呢。”
瑶笠悦一听,恼羞成怒,伸手就去抢乐亦温桌上的灵石:“好啊,原来你一直在耍诈!快把灵石全部还我!”
乐亦温眼疾手快,连忙护住灵石:“牌局已定,愿赌服输,哪有反悔的道理?如今灵石进了我的口袋,你就别想着再拿回去了。”
“不行,你这泼皮无赖,快还给我!”
茉婵笑得直不起腰,趁机提议:“你们就别争了,这局算我赢,灵石归我,咱们重新开局,如何?”
瑶笠悦和乐亦温同时看向茉婵,异口同声:“美得你!”
茉婵撇了撇嘴,刚想再打趣两句,目光不经意扫向院外,顿时瞪大眼睛,哭笑不得。
只见叶钰弦与蔓蔓正扭作一团,一个扯着对方的衣襟,一个揪着对方的发辫。
蔓蔓发丝凌乱,脸颊涨得通红,尖声怒骂:“你这条疯狗!滚开!”
叶钰弦趔趄一步,眼中满是凶光,呲着牙发出低吼,用力扯着她的发辫。
茉婵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双手张开挡在他们中间:“哎哟我的小祖宗们,这才消停几日又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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