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峰碧玉灵笋失窃的风波,在宗门内掀起了不小的动静。赵长老脾气火爆,亲自带着弟子四处搜查,闹得鸡飞狗跳。林晚照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生怕下一秒执法堂的人就冲进落霞峰,把萧夜拎走。
然而,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药园周围并无强力阵法被破坏的痕迹,值守弟子也声称未曾发现异常,那几株灵笋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有人猜测是内鬼所为,有人怀疑是精通土遁之术的宵小,一时间人心惶惶,互相猜忌。
落霞峰因位置偏僻,弟子稀少(就俩),反倒成了被忽略的角落。几次有执法弟子前来例行询问,都被林晚照用“弟子闭关”、“师尊清修”等借口搪塞过去。她打定主意,只要火不烧到自己身上,坚决不主动引火烧身。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丹霞峰的柳依依,再次登门拜访。这一次,她不是空手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丹霞峰的外门弟子,抬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木箱。
“林师叔。”柳依依笑容温婉,礼节周全,仿佛完全没受到外界风波的影响。她示意弟子将木箱放下,便让他们退到院外等候。
林晚照看着那口散发着淡淡檀木香气的箱子,心里直打鼓。这又是什么路数?上次是灵石,这次难道是……赃物?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萧夜,后者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模样,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一柄小药锄。
“柳师侄这是……”林晚照谨慎地开口。
柳依依微微一笑,亲自上前打开箱盖。里面并非林晚照想象的灵石或丹药,而是一整套精致的文房四宝——上好的青玉符笔、灵气盎然的朱砂墨锭、厚厚一沓裁剪整齐的空白符纸,甚至还有几块品质明显高出普通货色一截的空白玉简。除此之外,还有几件用料讲究、绣着清心静神阵法的崭新道袍。
“师叔,”柳依依语气诚恳,“前次仓促,未能备齐礼数。这些是晚辈一点心意,望师叔笑纳。师叔潜心修行,著述立言,这些物件,或能派上用场。”
林晚照看着箱子里价值不菲的物品,非但没有欣喜,反而警惕心更重。无功不受禄,柳依依这般殷勤,所图定然不小。
“柳师侄太客气了。”林晚照推辞道,“我闲散之人,用不上这些精贵之物。师侄有何事,不妨直说。”
柳依依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也不坚持,合上箱盖,笑容不变:“师叔快人快语,那晚辈就直言了。晚辈此次前来,一是为表诚意,二来,确实有一事,想请教师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擦拭药锄的萧夜,声音压低了些:“师叔可知,翠微峰赵长老的碧玉灵笋失窃一事?”
来了!林晚照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略有耳闻。怎么,柳师侄对此事有何高见?”
柳依依轻轻摇头,叹道:“高见谈不上。只是觉得,那偷笋的小贼,虽说行为不当,但眼光倒是毒辣。碧玉灵笋性温和,蕴含精纯木灵之气,尤其适合滋养经脉、平息躁动。对于某些……因功法特异或体质原因,导致灵力不稳、甚至时常遭受反噬之苦的修士而言,实乃温养圣品。”
她说话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萧夜的方向。
林晚照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柳依依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她知道萧夜身有隐疾?她怎么会知道?是猜的,还是……看出了什么?
萧夜擦拭药锄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完全没听到这边的对话。
柳依依继续道:“可惜啊,赵长老为人……颇为计较。此事恐怕难以善了。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林晚照,眼中带着一丝深意,“若是那灵笋并非被窃,而是……被某种灵性未泯的异兽偶然叼了去,或是因阵法疏漏,自行遁走,流落至某处无主之地,被有缘人‘捡’到,那性质,便大不相同了。赵长老即便心有不甘,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太过追究。师叔,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晚照瞳孔微缩。柳依依这是在……暗示她可以帮忙遮掩?甚至提供一套说辞?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那两本破书的合作?
“柳师侄的话,倒是颇有玄机。”林晚照缓缓道,“只是,这‘有缘人’岂是那么好当的?只怕缘分未到,反惹一身腥。”
柳依依嫣然一笑:“师叔过虑了。缘分之事,妙不可言。有时,看似危机,未必不是转机。关键在于,如何把握。晚辈在丹霞峰多年,于炼丹制药一道略通皮毛,对各类灵材药性也稍有涉猎。若师叔日后有需要,比如……寻些替代的温养药材,或是炼制些安神静气的丹药,晚辈或可略尽绵力。”
她这番话,几乎已经是**裸的示好和承诺了。不仅暗示可以解决眼前的“笋危机”,还表明了愿意长期提供医药方面的支持,目标直指萧夜的魔脉之患!
林晚照心念电转。柳依依如此卖好,所图绝对不仅仅是那点玉简销售的利润。她到底想从自己身上,或者说,从萧夜身上,得到什么?
是看中了萧夜的潜力?还是另有所图?
但眼下,这似乎是解决麻烦的一个途径。至少,能暂时稳住局面,避免和翠微峰正面冲突。
“柳师侄热心,我先代……代我那不争气的徒弟谢过了。”林晚照含糊地应道,既没完全接受,也没拒绝,“只是修行之路,终究要靠自身。外物之力,可用不可恃。”
柳依依心领神会,知道林晚照这是默认了合作,笑容更加真切:“师叔教诲的是。晚辈铭记。那这些东西……”她指了指木箱。
“师侄好意,我心领了。”林晚照看了一眼那些道袍和玉简,“只是我疏懒惯了,这些用不上,反倒浪费。师侄还是带回去吧。”
她可不敢随便收这些东西,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柳依依也不勉强,爽快地点点头:“是晚辈考虑不周。那晚辈先行告退,师叔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可让苏师妹传话于我。”
送走柳依依,院子里只剩下师徒二人。
林晚照看着那口被遗留下的木箱,眉头紧锁。她转向萧夜,语气严肃:“萧夜,你老实告诉为师,翠微峰的笋,到底是不是你拿的?”
萧夜放下擦得锃亮的小药锄,抬起头,黑眸清澈见底:“师尊,弟子说过,笋是后山所挖。”
他的语气太平静,太坦然,反而让林晚照无法判断真假。
“那柳依依的话,你又如何看?”林晚照追问。
萧夜沉默片刻,轻声道:“丹霞峰的柳师叔,似乎很想与师尊交好。”
这话答非所问,却点出了关键。柳依依的种种行为,核心目的是结交,或者说,是投资。投资她这个“妙语连珠”的师叔?还是投资他这个“身怀隐秘”的徒弟?
或许,两者皆有。
林晚照感到一阵头疼。这修仙界的人际关系,比蜘蛛网还复杂。她只想躺平,却好像掉进了一个更大的棋局,而她和萧夜,都成了别人眼中的棋子。
“罢了,”她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最近风声紧,你安分些,没事少出门。”
“是,师尊。”萧夜顺从地应下。
他走到那口木箱旁,看了看里面的道袍和玉简,然后轻轻合上箱盖。
“师尊,”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有些人递过来的竿子,可以顺着爬,但也要看清,竿子另一头,连着的是树,还是悬崖。”
林晚照猛地看向他。
萧夜却已转过身,拿起扫帚,开始每日例行的洒扫,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是她的错觉。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晚照看着那个瘦小却挺直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这个徒弟,或许从一开始,就比她更清楚周围的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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