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执法堂的风波,如同夏日里的一场骤雨,来得猛烈,去得也突兀。柳如风等人吃了个哑巴亏,短时间内似乎消停了不少。但林晚照心里清楚,梁子是彻底结下了,往后少不了明枪暗箭。

不过,眼下她有更紧迫的烦恼——萧夜身上那要命的魔脉,又到了定期发作的时候。

这一次,比上一次来得更加凶猛。

深夜,凄风苦雨。隔壁竹屋传来的不再是压抑的呻吟,而是如同困兽般痛苦的低吼,夹杂着身体撞击木板的闷响。浓重的血腥气甚至透过门缝弥漫过来,带着一股不祥的灼热。

林晚照从床上一跃而起,心脏狂跳。她冲进萧夜的屋子,只见男孩蜷缩在床角,小小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皮肤下的青筋如同虬龙般凸起、扭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他双目赤红,眼神涣散,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血沫,眉心那道暗红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光芒。

床榻周围,一片狼藉,是被他失控时扯碎的薄被和抓挠出的木屑。

“萧夜!”林晚照声音发颤,试图靠近。

“别……过来!”萧夜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和抗拒。他猛地一挥手臂,一股灼热而混乱的气流扫过,将林晚照逼退了几步。

林晚照又急又怕。上次的低阶丹药显然已经不起作用。照这个趋势下去,不等魔脉平息,萧夜可能先把自己折腾死,或者……彻底失去理智!

跑路计划还没实施,徒弟要是先挂了,或者提前黑化了,她岂不是要直接面对暴怒的、没了最后一点人性羁绊的完全体魔头?

不行!绝对不行!

售后服务必须跟上!这徒弟,现在还不能折!

她一咬牙,也顾不得什么藏拙低调了,转身冲回自己屋里,从储物袋最底层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穿越过来时,原主身上仅有的几样不值钱但意义不明的小物件,其中就包括一个材质普通、刻着模糊花纹的小瓷瓶。瓶子里只有三颗龙眼大小、色泽晦暗、闻起来有股淡淡霉味的药丸。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这好像是某个早已坐化的远房亲戚留下的“破烂”,据说是什么“安神丸”,但灵气微弱,原主一直当垃圾留着。林晚照本来也打算哪天扔了,此刻却死马当活马医,一把抓了起来。

同时,她脑子里飞快闪过前世学过的、早已还给老师的乱七八糟知识——穴位按摩?物理降温?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再次冲回萧夜屋里,趁着他一次痉挛的间隙,扑上去,用尽力气将他死死抱住,不顾那灼热体温几乎烫伤自己。她捏开他的嘴,将那颗看起来就不靠谱的“安神丸”塞了进去,又强行灌入一点清水。

药丸入口,似乎没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萧夜依旧在她怀里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赤红的眼睛没有焦距。

林晚照心一横,回忆着前世电视剧里看过的片段,双手按上萧夜的太阳穴,指法笨拙地揉按,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放松……放松……别抵抗……顺着它……对,想象你在水里飘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当被盖……疼就喊出来,不丢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是凭着本能,用尽一切办法试图安抚这头濒临失控的幼兽。她甚至哼起了不成调子的、连自己都忘了名字的摇篮曲。

也许是那颗霉味药丸真的有点安抚效果,也许是人体穴位确实有点讲究,又或者是她那颠三倒四的胡话和跑调的歌声起了反作用——分散了萧夜的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雨声渐歇,怀里挣扎的力道慢慢变小了。萧夜身体的灼热开始消退,剧烈的痉挛变成了细微的颤抖。他赤红的双眼缓缓闭上,眉心那道暗红纹路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最终恢复成一道浅淡的痕迹。

他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和血水浸透,虚弱地瘫在林晚照怀里,呼吸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下来。

林晚照也累得几乎虚脱,手臂酸痛,浑身被汗湿透,比跑了个马拉松还累。她小心翼翼地将昏睡过去的萧夜放平,扯过尚且完好的被角盖在他身上。

看着男孩苍白瘦削、还带着稚气的睡脸,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珠(或许是汗水),林晚照心里五味杂陈。这哪是未来毁天灭地的魔头,分明是个受尽折磨的小可怜。

她打来热水,拧干帕子,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和冷汗。动作间,她无意中瞥见萧夜露出的纤细手腕上,除了这次的新伤,还有几道淡淡的、早已愈合的旧疤痕。

看来,这魔脉之苦,并非始于她成为他师尊之后。在原主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前,这孩子就已经在独自承受这些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夹杂着同情、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唉……”林晚照叹了口气,用指尖轻轻拂去他睫毛上的湿意,“你说你,投胎技术也太差了点。下辈子……争取找个好人家吧。”

当然,这话昏睡中的萧夜是听不见的。

她守了半夜,直到天光微亮,确认萧夜气息平稳,只是脱力沉睡,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房间。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竹床上本该昏睡的男孩,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清澈得没有一丝睡意。

他静静地躺着,感受着体内那股翻江倒海的毁灭**暂时蛰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的暖意,残留在他被仔细擦拭过的皮肤上,停留在他被笨拙按压过的穴位深处。

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些旧疤痕,又轻轻碰了碰眉心那道浅淡的纹路。

师尊……

她刚才,好像真的很害怕他死掉。

也很害怕……他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那种慌乱无措,却又强撑着不肯放弃的样子,和他记忆中任何人的反应都不同。

没有厌恶,没有畏惧,没有算计。

只有一种纯粹的、甚至有点可笑的……不想放弃。

男孩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皂角清气和淡淡药味的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雨彻底停了,天际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落霞峰上这对师徒之间,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似乎也在这一夜之后,悄然发生了改变。

当林晚照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天地走出房门时,发现院子已经被打扫干净,石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明显比平日精细不少的灵米粥,旁边还放着一小碟清脆的腌灵笋。

萧夜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打坐调息,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看向林晚照,轻轻喊了一声:

“师尊。”

声音依旧平淡,但林晚照却莫名觉得,那里面似乎少了些以往的隔阂与麻木,多了点……难以形容的温顺?

是错觉吧?一定是她太累了产生的错觉。

“嗯。”林晚照含糊地应了一声,坐下来喝粥。粥煮得软糯适中,腌笋爽口,竟然意外地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萧夜。男孩闭目调息,侧脸安静,仿佛昨夜那个痛苦癫狂的小兽只是她的幻觉。

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萧夜放在膝上的手时,却微微一愣。

那只瘦小的手,食指指尖,有一道新鲜的、细小的划伤,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刚刚割破。

而在他打坐的石凳旁,放着一把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药锄,锄刃上还沾着一点湿润的泥土和……一抹与腌笋颜色相似的嫩绿。

林晚照喝粥的动作顿住了。

落霞峰上,除了杂草,什么像样的灵植都没有。这腌笋……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一个荒谬的念头闯入她的脑海:难道这小子,为了这点腌笋,一大清早,拖着刚刚平息魔脉、虚弱不堪的身体,跑去别的山峰……偷挖了别人的灵笋?!

就为了给她下饭?!

林晚照看着碗里碧绿的腌笋,忽然觉得这粥有点烫嘴。

这售后服务……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头了?

她感觉刚刚建立起来的“可怜徒弟”滤镜,又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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