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氏当道三年,缘字门陨落。毋庸置疑的屠杀一场,致使朝野为之震惊。
也许苏沪还不曾见过无人生还的祸难。
是几万年前,稀梦地域上两座出了名的灵山。一座为长祭门所在的冷潭山,另一座,则是缘字阁麾下的空南一脉。这两个门派,都是当时兴起的仙门。
苏沪本以为自己能在萧月坛上安安稳稳地住下一辈子,却不想只是短短五万年,就足矣摧垮了他本所拥有的一切。
池泽三年,缘字门被摄政王的赤玺阁血洗,数百功力深厚的修士,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摄政王南觥筹屠门第二日跳崖而死,朝中一时动荡,腥风血雨,争权夺利。空南山从此尸横遍野,成为人间禁地。
苏沪因而痛失几位江湖小友。
这是第一劫。
岚羌阁常年觊觎冷潭山灵威,其派人潜入长祭门内部,与奸细策划屠杀。长祭门不曾察觉亲近之人的背叛,死伤一片,只有碰巧下山的苏沪一行人得以幸免。岚羌阁占据冷谭山之后便承了仙门百家之首的位子,可旧址却被糟蹋地看不出原貌。所有世家对其所作所为也是闭口不谈,仿佛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也在历史的滚滚洪涛中淹没了。
这是第二难。
苏沪一直以为对缘字门往事的流传会就此结束,没想到时隔多年,又从甘宁口中得知了一直被埋没的真相。
缘字门的少主,曾是当今乾阳候的女儿。
苏沪得知那刻一瞬间的震惊无以言说,但他没有料到,这对于后续甘宁讲述的一切仅仅还是冰山一角。
缘字门少主命陨之时,只有年纪轻轻二十八万岁。
少主名为薄水,跟甘夫人姓,本是甘宁结义兄弟缘丞相缘宿的亲生女儿缘纸,与南觥筹的婚事自出生前就已经定下。虽然这个摄政王思维缜密机敏,在朝堂上占据一方势力,长相也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但手段狠辣实在是丧心病狂,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缘宿不忍心糟蹋自己女儿,但南觥筹执意要娶。迫不得已,缘丞相只好出下策把缘纸托给甘宁抚养,自己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来代替。甘宁虽没有排斥小薄水,但也曾为此痛斥过自己的昔日好友。缘丞相却半字不为自己辩解,连甘宁也不明白他何时成了这种牺牲他人来保全自己的人。在乾阳侯的庇佑下,薄水虽没有过上缘纸一样极度养尊处优还有南觥筹宠爱的日子,但留在甘宁身旁,还有兄长相伴,她过得仍旧很幸福。
刚出生两天的薄水被送来的时候,缘宿还派了他的贴身侍卫薄雾前来相护。刚好甘夫人、薄雾都姓薄,太尉夫妇干脆就认了薄雾当干儿子。再加上甘家女儿几乎都跟娘姓,于是甘家又多了个小薄水。对此甘宁表示很是不服气,还曾特意写信向缘宿抱怨过。
即使当时他们刚刚为小薄水的事大吵过一架。
而那段啼笑皆非也还算快乐的时日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是真的待薄水比甘哲还要亲。
薄水十七万岁那年,薄雾将自己原来掌管的缘家缘字门掌门的位置传给了她,为了参加继任仪式,薄水来到了缘府。
甘宁不知道她这一去便注定再也回不来,薄水见到了南觥筹,也丢了魂。
据缘宿描述,这摄政王对缘纸是十二分殷勤,一天三回地在缘府王府两地之间奔波,导致缘丞相似乎都有点后悔把薄水就这么送出去。
可这小子,内里却是个真正的病娇。
他除了缘纸和自己老丈人一家,剩下一律不曾在意。大概缘宿要是前思后虑一阵,还会是暗叹自己明智。
而离皇城几百公里外的空南山下,甘宁发觉了薄水的异常。
她似乎变得精于谋划,甚至意志坚定,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嫁给南觥筹。连甘宁这种对孩子感情生活关心得一向粗糙的人,都在想这小家伙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才看上这心狠手辣的摄政王?
而这里不得不提一嘴的是,乾阳侯官场上可在他那里吃了不少苦头。
缘宿和甘宁都无可奈何,但薄水执意要求,缘宿才不得不把当年他送女儿远走的事实告诉南觥筹,要求他撤婚。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当面拒绝,重申他要的只是缘纸而已,并且只会娶缘纸一个。
薄水那段时间却突然而来地平静,平静得……甚至让甘宁感到害怕。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南觥筹大婚之后薄水会出什么岔子。这摄政王一改往日沉稳多谋的作风,像是只要婚事办成便能此生无忧。
或许是被缠得急了,南觥筹大婚当日就派赤玺阁屠了缘字门。甘宁不知他究竟如何作想,也不敢深思南觥筹以后该怎么去面对缘宿。
大婚当日,他甘家传来两个噩耗。薄雾命陨在赤玺阁修士的乱刀之下,身上连一块好肉都不剩。薄水为保自身清白刎颈而死,临终前唤着母亲父亲断气。
甘夫人薄玥哭了几天几夜大病了一场。
据缘宿派来的信使说,南觥筹当天下午就遣人将薄水的遗物送到府上。在他得知的一刻,摄政王早已骑快马丢下缘纸来到了空南山。他抱着薄水已经发凉的尸体在屋脊上整整坐了一宿,甚至第二天连遗言都没有留下,便跳崖自尽了。
若对此事不加以后续的解释,苏沪的一头雾水仍要持续。
再等众人回过神,已是缘宿好不容易做了数次心理准备,终于开始整理起女儿的遗物的时候。
缘丞相在薄水的遗物里找到了一本手记,每一页纸上血色浸染,字里行间填满了对南觥筹的思慕和等候。
明明他们二人都还是留存有上一世的记忆,只是薄水先认出心爱之人,可南觥筹却一直将缘纸错认成。最终兜兜转转,两个人逡巡追逐,都没有得到好的结局。
苏沪听完了空南山的故事,沉默良久。
“甘兄……你还好吧?”他悄声问了一句,眼角也同样是涩的。苏沪没想到甘宁不久前竟承受过这样大的痛苦,为了和他讲述这里以前发生的事,不惜把这么深的伤口重新撕裂一次。
“没事。”甘宁抬起头来,明显已经红了眼眶,“不过你要是想在空南山上复兴长祭门,倒是要费好一番功夫了。不过不用担心,”他强笑了笑,“要是有困难,就来找我吧,毕竟这也是薄水一直都深爱着的地方。”
苏沪第一次路过缘字门旧址时,就觉得这里即使邪祟横生怨气极重,但仍有一丝还未消失殆尽的温暖。当他再一次踏进这里,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民间众人爱戴薄水的故事。苏沪努力复原了缘字门本来的样貌,说什么也不肯再做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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