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子平稳地停下，司机师傅的浑厚嗓音才把迟然从睡梦中唤醒。

“小伙子们醒醒！到了！看看是这儿不？”

睡懵的迟然堪堪睁开眼，他依稀看见眼前倏地闪过一个东西，看着像一只手，就发现自己现在正仰靠在他哥肩膀上。

靠........

迟然脸根子唰的红了，他猛地弹起来，就看见成祈眨着眼睛坐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肩膀，往窗外看了看，说了声“是这，辛苦您了。”

司机师傅大嗓门的喊着，“没事儿，记得好评啊！”

这一嗓子迟然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好。”成祈回答，“麻烦您帮我们开一下后备箱。”

说着俩人就下了车，迟然一下车就暴露在了阳光里，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恰逢下雨，看不出原来太阳照在这里的时候会那么耀眼，四周没有几棵高树可以乘个凉。

一人提了一个袋子之后，迟然拿着雨伞，成祈把后备箱用力合上，出租车就扬长而去，留下两个少年还站在原地。

他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淡的对迟然说：“进去吧？应该就在里边，我还大致记得位置，找一找。”

“哦.....哦。”

迟然挠挠头，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迟然走在成祈左边，时不时偷偷瞄一下。

他好像发现他哥耳朵尖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刚才.....

还是因为晒的？

他们并肩走着，拐了几个弯就准确地走到了之前避过雨的杜奶奶家门前，那个小青屋檐前，几根葱绿的小枝条缠绕着房檐，和青石板的颜色极为相称。

迟然这是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这片房子，高低错落的房顶交错有致，青石板的小路两旁鲜花盛开。

他觉得这里好像桃花源记中描绘的桃花源，颇有一番“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的悠闲之感，不同于北方的田野，这里是水乡，有着水乡独有的宁静安逸。

想必“岁月都慢了下来，”说的就是这种地方吧，迟然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呢？”

成祈听见他小声的嘀咕，轻声问。

“我说仔细看看这里其实很美，像桃花源一样。”

迟然环顾四周，冲他哥说。

成祈：“你看那边的几棵树，应该是花期过了。”

“等春天再来，会更好看吧。”

“好啊！那等春天的时候我们再来看，不过......”

“不过什么？”

迟然突然转过头笑着说，“不过不知道会是什么花。”

“......那可以期待一下。”

他哥笑着回答。

迟然抬胳膊戳了成祈一下，俩人在光下笑成一团。

嗨，在这片天空下，我们就约好了。

春天的时候，再一起回圆塘川吧。

迟然抬着头脚步轻盈，提着的一大袋各种各样的水果都好像变轻了，他们站定，敲敲屋檐下的老木门。

“杜奶奶？是我们。”

迟然趴在门上喊着，不久门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老人打开门，脚边跟着那只小灰猫，小灰一看是这两个上周误打误撞相遇的两个人，顿时就兴奋了，纵身一跃跳到迟然身上，后者一搂胳膊就把它抱了个满怀。

“小灰，好久不见呀 ~ ”

他笑着蹭蹭踏的脸，很是亲昵。

“孩子们进来吧，我正准备做饭呢。”

奶奶把门往里拉开，“你们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呀？”

“一点心意，上次您还收留我们避雨了。”

她笑着，侧身让了让，两人就走了进去。迟然在前面抱着小灰，成祈在后面看着迟然，奶奶走在两个少年身后。

不大的小院子里，却种满了小茶树，奶奶喜欢喝茶，这点上次他们就注意到了。

迟然摸着小灰想，下次或许可以给奶奶带一些好喝的茶叶。

他们走进熟悉的小屋，这里白天采光不错，偌大的窗户，阳光从这里穿过，屋里飘着阵阵果香。

两人找了小板凳，把买的东西放在厨房，就回去坐下了。

奶奶给他们倒了两杯水，“你们怎么今天来？周末在学校休息一下多好，浪费时间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没有，您别这么说，这不是浪费时间，这附近很美，也算是出来放松一下了。”

迟然笑着接过奶奶手里的水壶，给三人都倒满了水。

“您刚刚说在做饭吧？要不要我们帮忙？”

他问。

“你们坐着吧，我去做，中午给你们做一桌好吃的。”

杜奶奶摸了摸迟然怀里小灰的头，小灰乖乖的叫了一声。

成祈和迟然对了个眼神，俩人就齐刷刷站起来。

“我们给你帮忙，一起做。”

奶奶无奈的笑到，“好。”

于是接下来的场景就是，一个手艺娴熟的老人和两个笨手笨脚的大男生在厨房捣鼓来捣鼓去，门口的小灰纵身一跃，轻轻地跳到厨房里高高的柜子上，眯着眼看着这三个人在不大的厨房里转悠。

......

“这个先放什么？盐还是醋？不对.....可乐鸡为什么要放盐和醋？？”

他皱着眉看咕嘟咕嘟响的鸡肉，无奈地撇撇嘴。

“可乐呢？？我记得看到袋子里有的.......啊原来在这！”

迟然守着一锅菜手忙脚乱的倒可乐，一旁拿着盆的成祈忍俊不禁。

“别急....你慢慢来。”

他倚在门口看迟然晃来晃去，头发也跟着晃来晃去，没忍住笑了出来。

此刻的迟小朋友真是....软到不行啊。

“靠，你看什么，来帮忙啊。”

迟然端着菜盘，扭头冲成祈撇撇嘴说。

成祈看着端着盘子的迟然表情无辜，脑内自动给他加上了围裙滤镜，微微耷拉的发尾显得整个人都很乖。

他抿着嘴一脸宠溺：“哦，来了。”

奶奶出去买新鲜的豆腐，留他们两个人在厨房看着锅。

迟然掀开锅盖闻了一下，尾音上扬着嗯了一声。

“闻着不错啊，幸好这不是我调的配料，直接买的吧，还有点期待值。”

成祈也把脸凑过去，吸了一口气。

“好吃。”

迟然扭头看他侧脸，“好吃？？哈哈哈哈你是不是饿傻了啊？”

“就是好吃，怎么着？”

他勾着嘴角扭头，正正对上迟然的眼睛。

“不怎么着.......”

迟然看着他哥的嘴唇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这么近的距离，这个小动作正好被对方收入眼底。

成祈没动，眯了眯眼盯着他。

“你咽什么口水？”

......？

问得好。

我咽什么口水....我咽什么口水.....

迟小朋友在脑海里迅速搜寻相关信息。

“什么口水？”

他喃喃的嘀咕出声。

这问题无解。

因为他也想知道，成祈看他一眼而已，他咽什么口水？

“外面人真多....真热闹，排了会队才买到。”

杜奶奶提着两块儿豆腐进门，就看见这俩男生拿着个锅盖贴脸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飘着饭香味的厨房，奶奶却像是闻到了青春的味道。

她看着这俩人闻声迅速弹开，迟小朋友脸根子红着接过她手里的豆腐，微微一笑。

“小迟啊，是叫小迟来着吧？这块豆腐放那就行，一会我给你们炖汤，这儿我来，你们出去坐着吧。”

“哦....好。”

鉴于留在那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俩干脆就回客厅坐着了。

等饭都端上来，迟然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他抄起筷子就吃。

“好吃.....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这个更好吃...嗯嗯嗯嗯好吃....都好吃。”

南边和北边不同，这边的饭菜一般都比较甜，成祈看到奶奶做菜的时候加糖的分量，想必口味也是偏甜的。

他尝了一口迟然面前的那盘菜，一股甜腻的气味漫进鼻腔。

对于吃惯甜食的他来说这不算什么，但这个人应该会觉得很腻才对。

他抬头，看着仰着头扒饭的迟然眉都没皱一下，碗都快扣到脸上模样，一边的杜奶奶脸上带着笑看他的小朋友吃饭，顺便喂小灰，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柔软。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这个弟弟......心里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善良柔软的让人心疼。

成祈忽然笑了一声，迟然瞪圆了眼睛从碗后面探出头看他。

就这样坐在一起简单的吃顿饭，有种家的感觉。

午后的光影在屋子里摇晃，三个人和一只猫吃着饭，像极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

当天晚上，迟然还是依旧住了他哥家。这天回去之后，迟然明显心情不错，成祈觉得可能是因为那种熟悉的感觉，让迟然觉得愉快。

迟然打着哈欠说话，身上还是穿着他哥那件熟悉的深蓝色睡衣。

“那我睡了啊？有点困了。”

“嗯，晚安。”

他靠在墙上，看着迟然半个身子虚掩在门里，只探着一个头。

“好...那晚安。”

迟然眨眨眼，抿着嘴角，在他目光里慢慢缩回去，阖上门。

他关门之后，走廊的灯光没有熄灭，成祈依然靠在门口。

这扇门的隔音很好，他站在门外，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更听不见房间里的迟然走动的声音。

好安静。

走廊里他没动，就这样听着周围的声音，隐隐约约的杂音过滤后，就只剩下安静。

他忽然不太喜欢。

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过后的那种安静，人们觉得空虚，也更容易感伤。他掏出手机来看看，回复了一些同学的消息，又刷了几下微博，看着那么多消息不断地往外弹，这种安静的感觉却一点都没有消散。

他不耐的动了动肩膀，突然就有点儿心烦。

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下意识想维持这种热闹，于是他没再继续想，就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以前有人说过一个很有趣的小故事，如果你想留住冬天，就把一个小雪人冻到冰箱里，这样的话，这个冬天就能被你永远留住。

成祈抿了抿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个故事，好像和眼前的人也没什么关联。

很快迟然就开门了，他还没睡。

从门缝能看见里面微微泛着光的台灯，那点光晕只能照亮一块儿，房间里更多是黑色。扒着门的这人顺着他眼神往里看了看，没看见什么不对的。

他有点疑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

成祈梗了一下，他好像忘了编借口。

“......”

迟然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反应点什么。

成祈摸了摸头发，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想拿个东西，在你房间里。”

“哦...”他说，“好，进来吧。”

他侧了侧身子，松开门，成祈就顺势推开门走了进去。

成祈迈进这扇门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庆幸的感觉，他庆幸自己又敲了敲门，也庆幸六月的时候，自己没有答应父亲被他接到国外读大学。

如果没等到，现在他会在做什么？自己又会在做什么？

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当他听见迟然在他身后带上门，他想，自己大概又找到了热闹的感觉。

世界是真的很小，热闹其实只需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