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鸠占鹊巢

童年溽热的南方傍晚,每当乌云蔽日电闪雷鸣,王陵珊都会想要看一遍《名侦探柯南》的第三十五集。

后来每当秋日来临,王陵珊就会开始想念唐尧臣。

后院儿有棵柿子树,霜降未至,满树的果子已经开始有了暖色。

这是个晴朗的日子。

光洒在院子里。唐尧臣穿着郁杭的衬衣和郁杭的休闲裤,光着两只脚板踩从游廊地板踩过。举手投足有专属于他自己的秩序感,那是一种文明的、无关**的、不常见的撩拨。

唐尧臣一走一过顺手帮齐乐菲和王陵珊各拖了把椅子。没有声息、过于自然。加之他也没说,王陵珊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他坐到齐乐菲对面。

王陵珊在他身上看出了鸠占鹊巢的恣意。鸠占鹊巢是个贬义词,此处理应用这词。

王陵珊卸下怀里的泡面,转身去拿开水壶:“确定吃这个?”

“我出门会被抓。”

“你干什么了?”齐乐菲变色,一下子连音调都高了。

“没办入境。”

“不是已经有签证了吗?昨天!”

“更早的时候有个朋友拜托我帮他放羊。”他眼神炯炯又真挚,像是不谙其中有多少的复杂关系,让人不知不觉就想心软。

王陵珊挑挑眉,把壶摆桌上,撕开泡面,挤上调料。这样的时刻令她想起来著名学者关于反派的描写:所有恶徒都擅长的首要技巧就是谨慎,即掩饰。他们有太多的盘算和感受要隐藏,因此他们懂得如何包装自己的外表,驾驭自己的目光、神态和举止……

用膝盖想都知道。狐妖晏春和唐尧臣都信手拈来的空间跳跃技术不可能没有监管和限制。

那么当唐尧臣有了入境记录……先不说国安或者军方会不会派人盯他,单就他有过溜冰记录这事儿公安都会踏破门槛。公安随机上门再加上空间条约的监管和限制,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太方便操作。

虽然以王陵珊目前所知,唐尧臣与齐染之死无直接关联。不过……

齐乐菲扯来泡面桶用叉子插上。

王陵珊猜测她也已经意识到这不是放羊的问题。事实上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此刻一文不值。即使还保有善意,彼此也早已经不熟。

王陵珊体面的直接转移了话题:“对了……羊?”

饭厅安静了一秒。

齐乐菲就坡下驴:“我听说黑头羊久煮不老肉质鲜嫩。”

唐尧臣:“走。”

齐乐菲用筷子挽起长发:“王总带把刀。”

王陵珊慢条斯理从厨房抽出把水果刀:“我不是这个意思。唉呀,两位等等我,齐小姐我去给您拿件外套。”

另一边,身处火海的郁杭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家后院起了火。

一分零五十八秒,随着手腕处一声细小的脆响,神似王陵珊的少女消散在车头。

霎时,热浪席卷。

张斌驾驶着破烂不堪的奔驰深踩油门撞开后门门闸,放在车内的纸巾随着高温开始卷曲。

经由岑亭一掐陈悦悦本就干巴的脸上已经浮现出高温灼烤的焦黄色。他一边往外扔投掷式灭火装置,一边举着灭火器对着前路狂喷。

车顺着服务区后门的土路向后山冲,终于算是暂时冲出了火海。

山里有风,空气湿度很低,不像暴雨刚过。

借着火光,眼前山色浩浩,重峦叠嶂秋色尽染。暗红天幕仿佛末日来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透过防毒面具张斌闻到空气中微微发干的腐叶味。

张斌单手扯开一点面具,顿时头皮发炸。

是腐叶!

再看四周陡坡、山脊、鞍部、山谷、草塘沟……一切轰燃的地形条件应有尽有!不要说身后火海如地狱般酷烈。就是只有一根香烟,都可能点燃脚下这山。

如果在现实世界,张斌不会进山。

可这里没有别处可去。身后不论是爆炸雷动的工厂,还是起了火的服务区加油站都更加没有生机。

“嘭!”

大地震动。

巨大的冲击瞬间掀翻后加油站的混凝土路面。热浪澎湃,呛人的浓烟裹着汽油味撞在背上,浑身皮肤都被空气燎得刺痛。

陈悦悦一紧张就“咕嘟”个没完。

忽然,另一辆车冲破大火,以超乎常识的速度和力量“哐当”一下撞上他们那车的后尾箱。一股巨大的推力,顶着所有人往前一晃,极速向前冲去。

安全气囊被装得崩出来砸在张斌脸上。

陈悦悦撞得皮青脸肿,扶稳之后反复回头看了几回,崩溃的指着面前鬼叫:“……咕嘟咕嘟……哇……”

张斌视线被安全气囊挡得密不透光。

只能先倾斜方向盘,把车头怼上侧面山壁,脚底下踩死刹车,这才稍微抵挡住前冲的力量。

等他奋力拨开正泄气的气囊,发现前方山路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断崖。

左车头大灯在摩擦中脱落。

张斌解开安全带,从包里掏出之前那书。用书和矿泉水瓶抵死刹车。反手一扒,便从天窗爬到车顶去。

陈悦悦对郁杭又扯又骂:“快帮忙啊!”

王陵珊披着大衣,穿着拖鞋,拎着一把水果刀,站在巴音布鲁克的荒野上。

两分钟之前,唐尧臣随手薅了把草,背书一样念咒:“天真敕奏,驱使草豆,大变神兵,为伍行营,急呼速至,不得久停,听吾神咒,各付真形。神水一噀,草变豆成。急急如律令!噗!”

她觉得唐尧臣多少有点漫不经心。

就像小时候背《出师表》,背得特别熟练又特别没有感情,整个过程完全不考虑诸葛亮的感受。

唐尧臣“噗”完,将草扔出去。

草落到地上,变成二十多个大汉。没一会儿,大汉们骑着凭空出现的马,舞动着手上的套索,开始了满草原抓羊的表演。

别说,那些套索“嗖”一下就能套住羊脖子。

另一头。

同样:“天真敕奏……草变豆成。”郁杭从椅子上揩了点陈悦悦吐的水,往两根草上甩了甩:“急急如律令。”

车头处出现了两个行动不协调神似丧尸的人形物。它们一高一低伸出手,像是想来推车头。

然后被碾了过去。

“已尽力。”

“三号怎么样?”唐尧臣问。

齐乐菲摇头:“太肥。”

“那放了。二百四十二号?”

齐乐菲:“没成年吧。”

“放!下一只。”

王陵珊站在边上,有种纣王给妲己杀人玩儿,自己在旁边给大王王妃扇风扑凉的体验感。直到唐尧臣问她:“王总想吃哪一只。”

王总今天想吃素。

“你还会其他特异功能吗?”齐乐菲蹲地上摁着王陵珊选的那只八十八号羊。

唐尧臣在羊胸处开了个小口。手指一夹,把刀调转方向,柄向外递给王陵珊。随后,他将手从羊的伤口伸进去不知道掐了什么,羊一下就安静得令人匪夷所思。

“自娱自乐的巫术就会这一个,别的都很暴力,对羊不好。”

然后他掏出了羊的心脏。

郁杭用手机给张斌拍了张照片,打算回蓟城之后给王陵珊看——长发被张斌扎得很高,碎发、汗水、灰在白皙的脖颈上勾勒出王总没有的英姿性感。

张斌跳过去之后突然发难,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枪,抵着玻璃连着就是三枪,在摸裆哥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打碎了玻璃。

郁杭抓拍了不少炸裂的瞬间,比如挥舞拳头暴走摸裆哥的背影,配合着远景被炙烤成暗红色的天,和那妖异的圆月实在是张力十足。美中不足劲儿小,指抓力也不足,抢方向盘的时候有好几下都差点掉下去。

草原上。

羊死得很松软。王陵珊活得很紧绷。

王陵珊:“想喝点什么吗?冰箱里有饮料,酒窖里有好酒。或者……咖啡、鸡尾酒?我做这些还可以,有忌口可以做特调。要不我先回去准备喝的?”

“谢谢王总,刀。”唐尧臣伸出沾满血的手讨要利刃。

他接过刀,利索的往羊耳根后捅了一下,手腕微动挑破颈动脉和食道,然后调转刀刃,把刀柄在草地上蹭了两下,又递还给王陵珊:“我不喝含有酒精或者咖啡因的饮料。”

唐尧臣自己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个敏感话题,他一边从羊腿开始剥皮,一边说:“妥协的第一步是来点咖啡因或者尼古丁,第二步就会水到渠成。**很难控制。我这个精神病好不全,喝完容易轻狂燥。”

齐乐菲目不转睛盯着唐尧臣手腕上如线的疤痕:“待会儿怎么吃?”

“看乐乐和王总想吃什么。”

齐乐菲:“你跟王总说说你会做什么。”

“呃……烤羊排、三椒羊排、香酥羊排、萝卜炖羊排、白汤羊蝎子、孜然羊肉、黄焖羊肉、红焖羊肉、咖喱羊肉、葱爆羊肉、蘸水羊肉、水炒鸡蛋汆羊肉片、凉拌羊肉、羊肉汆面、羊肉抓饭。啊,还有个老北京烧羊肉。”

齐乐菲弯着眼睛:“王总别客气,我哥做饭世界第一。”

王陵珊笑:“水炒鸡蛋听着新鲜,我想试试那个。”

这道菜郁杭给她做过。

水炒鸡蛋顾名思义就是用水炒蛋,肉用的是羊里脊。总体而言是涮羊肉的味儿。

单论好恶,王陵珊更喜欢用孜然羊肉下酒。不过这道水炒鸡蛋汆羊肉,郁杭调的酱很有特色,辣椒又用白酒喷过,做出来的辣椒和辣椒油香脆一绝。她有一点点好奇,这道菜,特别是酱料和细节,他们做得像不像。

张斌跟摸裆哥连人带车滚下山崖的时候。郁杭在翻手机相册。

他看到前年唐尧臣给他写的羊汤食谱,记起当时唐尧臣心情不错,一边写一边乱七八糟讲了什么草原上完颜羊蹄耶律驴蛋的破事。

想着想着,慢慢竟那么生气了。

算着现在入了秋。唐尧臣那人七情六欲都炽烈,身边人又都宠着他,这些年生惯下了许多毛病。贪吃又刁钻。回去要是让王陵珊找到好的羊源,等人回了国,给他煮一锅好羊汤,关系说不定就能缓和些。

郁杭满脑子都是羊。一时疏忽,眼看着斌仔掉到山底下去了。

陈悦悦火急火燎拽着郁杭下车,指着郁杭鼻子骂:“你一个大男人这种时候到底发什么脾气啊?人家姑娘哪里至于你见死不救?现在人掉下去了!”

“救,马上救。”

救完了好去桂海,去了桂海好早点回家研究怎么做好喝的羊汤。

陈悦悦骂完之后忽然发现四周居然凉快了。

天还是被烧红的天,四周植被的叶子也扔在以肉眼可见在卷曲。只是热浪和烟不再侵袭他们。郁杭着急的拽上陈悦悦,迈下侧面山崖。他踏着空气,走得四平八稳。

没一会儿,陈悦悦就看到了站在破铜烂铁边的摸裆哥以及被藤蔓缠住的张斌。当汗水沾湿发丝,黑色裙摆有了撕裂,被吊起来的美好肉龘体就算一脸的浩然正气,也碍不着整体画面的香艳。

羊被吊在厨房。

唐尧臣换了把尖刀,轻轻一弹眉头就皱起来:“王总,回头给家里换套刀。这个刀脆,剔骨头容易被撅断。”

话虽然这么说,实际操作却很流畅。

拆筋分骨,手起刀落切得很精细,仿佛生来就是屠夫。没一会儿,前腿后腿腰椎骨羊腔都跟标本一样摆得整整齐齐。紧接着,他捞来一块又快又准的拆解。

张斌被吊在空中。

摸裆哥摸着痤疮,颇有成就感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噗!”张斌突然喷了口血。

这一下不单把陈悦悦吓得想叫,把摸裆哥也吓了一跳。就是这么一个震惊的小小间隙,摸裆哥身后凭空出现了个身穿血色盔甲的巨人。

巨人“当”一下,像锤钉子一样直接把摸裆哥砸矮了一截。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陈悦悦摸着脖子。

郁杭捂住陈悦悦的嘴。蹲下隐藏在草木里。

陈悦悦看了半天。光见张斌跟那巨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张斌自己挣脱的藤蔓。

他摔到地上,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神色冷峻刚硬,先是抬脚撅断了高跟鞋跟,又检查了一下摸裆哥的脊椎,紧接着“咔咔”几下,把昏迷不醒的摸裆哥四肢一一卸脱臼。然后又扯来藤蔓反着给摸裆哥捆了个实诚。

陈悦悦狂拍郁杭,表示自己快被憋死了。

郁杭全然不考虑陈悦悦的感受,眯着眼打量那巨人:“脊椎都伤了不至于这样吧?对了,我刚刚是不是没有给他演示怎么把大兵变回草豆?”

陈悦悦:“……唔……”

齐乐菲出门买菜。

王陵珊留在厨房帮唐尧臣找料:“卤料家里都有,我买的,我看看他放哪儿了。我一直不明白就杭老板那个狗脾气。为什么会有爱做饭这么磨脾气的爱好。”

“因为我想吃。”

王陵珊:?

“蒸排骨蒸哪一根是您的要求?”

“是。”

“南方春稻是给鸡吃的是您说的?”

“事实。”

“刀鱼馄饨配清鸡汤,缀红膏芒种虾……”

“是我。”

王陵珊嗯了一声。吃得下开水泡面的人,至于蒸个排骨非得挑形态最美好的那一根?

“您在驯化他?”

“礼尚往来。没成。不过他认识我之前确实吃素。低碳环保不放盐,跟他吃两顿回家上吊都没力气。”

“他不是吃过人吗?”

“是吃过,吃吐了。”

唐尧臣洗好手,把锅里焙好的大红袍倒在板子上,随手拿来一只碗,旋转着碾碎:“时间有限,先不说旧事。按规,齐染应该把王总装进特殊房间,二十四小时专人陪同,直到结案。但我认为这个家需要王总,而王总需要自由。希望王总不要谢错对象。”

“您需要我做什么?”

唐尧臣把花椒碎扫进碗里,又撒上薄薄一层盐:“没想好。或者王总先为与崔璐女士的重逢发挥一些主观能动性?”

王陵珊神色大变。

唐尧臣:“解释一下。我知道的时候崔秘书已经生不如死。可供权衡的时间非常短,能做的也非常有限。很抱歉,我在让她承担不可逆的终身残障及精神阴影才苟延残喘和开号重来之间帮她选择了更简单的后者。没有恶意。”

“怎么个简单?”

“孟婆是人间风神,地府卖汤算副业。性质约等于王总去邻国开小卖部。希望王总值得我努力。”

本学渣以为动摩擦小于静摩擦,所以应该刹车。不要骂我,这么刺激的事我没有经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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