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下午,喻桥洋都安静得出奇,一直埋头苦学。
直至放学的前一秒,喻桥洋才把试卷胡乱地塞进桌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离开的太快,卷子刚塞进桌洞就又被带了出来,学着主人的姿态,潇洒地躺在了地上。
解西林正在离开,看到试卷在他面前落下,顺手将它捡了起来。
当学生当久了,肌肉记忆刻在骨子里了,碰到试卷就有瞅一眼的习惯。
抛开内容不看,喻桥洋的试卷很具有观赏性,卷面漂亮整洁,每个字都力透纸背,飞洒活泼,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显然对解西林很有吸引力,拿着试卷看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卷子上行云流水地写着: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沛公。
“……”
往上一瞥,瞥见了喻桥洋的翻译:小斑鸠啊小斑鸠,千万不要吃桑葚!小姑娘啊小姑娘,千万别和小伙儿混!
这还是课内文言文翻译,解西林被逗笑了:“能考这么高分,真全靠这一手好字。”
然后将它折好放进了桌洞里,确保他离开时不会再掉出来。
夜深人静,就是最适合做题的时候,解西林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手里拿着刚做完的试卷,靠在椅子上,说:“老子简直是个天才。”
今晚做题的手感好,所以解西林想把邹任之上课说的那道竞赛题也做一下。
由于火箭班主要培养竞赛选手,所以做的很多题都是竞赛题,也会专门发一套竞赛专用书。
解西林翻了下书包,发现自己没有带书。
天时地利人和,不做题,手痒痒。
解西林又靠回椅背上,敲着桌子打着衡量:
问付悠要吧?得了,他都不一定知道是哪道题。
问江扰?算了,不熟。
解西林重敲了一声桌子,拿起手机,点开班级群,找到了喻桥洋。
手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下去。
犹豫了一会儿。退了出去,然后又重新打开班级群,再次找到喻桥洋。
解西林这这一片荷叶,一朵莲花,一条鱼的头像是喻桥洋,才落下手指,点开头像,按下了添加联系人。
那边同意的很快,解西林刚要点开聊天页面就弹出一条喻桥洋的消息。
鱼:?
林:给我看看邹主任让做的那道竞赛题,我忘记带了。
消息刚发完,图片就紧跟着过来了。
林:这么快?
当然快了,因为喻桥洋面前铺着的正是这道题,旁边堆着好几张写满公式的打草纸。
鱼:刚刚江扰也问我要这道题。
鱼:这么晚了
鱼:怎么还不睡?
林:你怎么不睡?
鱼:晚上睡不着
鱼:听个音乐
林:好好听。
解西林发现喻桥洋发个消息喜欢一段一段地发,还不爱加标点符号,后来也问过他,喻桥洋的回答是:“一口气发完一段话太正经了,我看着难受。”
解西林那道题之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做题。
半个小时后,解西林趴在书桌上哀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解西林,大半夜的呕哑嘲哳什么!”
解还明的怒吼吓得解西林一个激灵,意识到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然后他一步一个动作地离开桌子,轻手轻脚地去关了灯,灰溜溜地爬到了床上睡觉。
正是九月,天上升起的太阳像发亮的西红柿,咬一口,嘴里浓浓的腥甜是少年们一口一口咽下的不甘。
窗外的柏油马路上,令人聒噪蝉鸣已经结束,只剩下一辆辆车子驶过发出的轰鸣声,偶尔还会响起一阵车鸣。在很少会看见赶路人的林荫道上,窗内一棵棵被修剪得方方正正的树,在向外不断疯狂长出新的枝桠。
付悠趴在桌子上呐喊:“啊——怎么还不大休啊,我要死了啊——”
早上第一节课并且还是语文课的课间,教室里趴倒了一大片,雷打不动,吵都吵不醒。
喻桥洋暴躁地喊:“付悠,你要死啊!”
付悠转头看见的是喻桥洋乱翘的头顶,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喻儿,哈哈哈哈,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哈哈哈哈,告诉哥哥,哥哥给你排忧解难。”
喻桥洋一手插进头发里,一手拿着笔在答案和试卷之间来回圈点,抬眼睨了付悠一眼,说了声“滚”。
解西林好奇喻桥洋在写什么,眼球偷摸摸朝眼尾移过去,红红的一片。
解西林很疑惑,什么试卷能让喻桥洋错一大片。
于是又偷摸摸移动眼球:豁,是语文试卷啊。
江扰撇了一下喻桥洋桌子上的试卷,说:“小喻,中午一起去吃饭吗?小野请客。”
付悠一听这个来了积极,连忙说:“去去去。”
喻桥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红笔,回:“行,他什么时候说请客,我怎么不知道?”
江扰说:“你被叫去办公室那天,忘记告诉你了。”
喻桥洋也学其他人一样趴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悬在空中,露出一截手腕,一晃一晃的,有气无力地问:“那去吃啥啊——”
江扰说:“小吃街那家火锅吧,你不早想去吃了。”
“好好好。”付悠说完也趴在解西林的桌子上,仰起脸继续说:“解西林,你也去吧。”
正在做题的解西林突然被cue,条件反射地说:“我?我不去了。”
喻桥洋依旧保持着趴着的姿势,转了个头朝向解西林,说:“去吧,中午你不也回家吃。”
解西林挠了挠后脑勺,说:“那行吧。”
“那我们中午一打铃就冲出去?”付悠道:“现在普通班和重点班的都开学了,晚了可就没有位置了。”
今天是正式开学的时间,旁边的中学也开学了,小吃街肯定爆满了。
果然,最后几秒,大家都已经蓄势待发,铃声一响,教室里的人一窝蜂地往外冲。
等下课铃响到最后一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了,而解西林喻桥洋他们已经跑到校门口了。
学校到小吃街还是有段距离的,要绕过一个老旧的小区。
但是小区里面有一条直通小吃街的巷子。
不过这条巷子连着居民楼上的雨水排水管,环境很脏很乱,所以大家宁愿绕路也不愿走这条小巷子。
“赶紧的,我今天没空跟你啰嗦。”说话的人站在背光的阴影里,抱着手,两腿一高一矮地叉开,低着头看着蹲在地上翻东西的男生。
男生是真的被这句话吓到了,身体比刚才还要剧烈颤抖起来。
男生听到男人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抬起翻书包的手,哆哆嗦嗦地抱起了自己的头。
但是意想之中的痛感没有到来,男生听到一个清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要干什么?”
一个细长白净的手攥住了要落在男生身上的拳头,随即将男人的手甩开。
男人没有丝毫准备,被甩了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握着被甩开的手腕说,“呦,来了个俊俏的小丫头,力气倒不小。”
“正好哥哥最近缺人了,来给我作伴?”
男人边说边朝女生走去,走到有光的地方,女生看到一条触目惊心的疤斜穿他的脸,还有许多丑陋狰狞的小刀疤。
女生握起拳头,架起格斗的姿势,俨然是一副他过来就要挨打的模样。
“喂,青天白日之下就敢打劫?”
男人听到声后,看到五个男生站在女生身后,停下了上前的脚步。
路子野又说:“是要打一架吗?”
“等……等着,我马上喊人来,你们等着。”男人察觉他们不好欺负,指着他们撂下句狠话之后转身逃走了。
人在黑暗里待久了,就会忘记自己的面目是多么可憎,再次站在光亮中,就会以为自己也是那么光鲜亮丽。
江扰看着男人跑没了的身影,说:“咱们还不跑…是在等他喊人来…吗?”
众人回应道:“哦哦…快跑啊——”
一群人反应过来之后,撒腿就跑。
“等等!还有那个男生。”一边跑解西林一边说。
一群人反应过来还有个蹲在地上的男生,又跑回去拉起男生。
“呼……呼……没人追上来吧?”女生弯腰双手搭在膝盖上说。
转头一看,都是一样的姿势,众人视线交融的那一瞬间都捧腹大笑起来。
解西林说:“那个男生呢?”
付悠说:“跑散了?”
江扰说:“应该是半路跑走了。”
喻桥洋接着说:“希望下次不需要别人帮助他。”
以后每搁一段时间那个小巷子里都会出现几个身影,一段时间是七个人,一段时间是八个人,一段时间又只有六个人。
“哎,副班,你怎么自己在那里,班长没跟你一起?”路子野说道。
宋菩然回:“放学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拽着一个男生往那边走,我感觉不对劲,就跟了过去。”
“季缓今天家里的事你们知道的,所以他今天没来,你们呢?”
喻桥洋说:“路子野说他发现了一个去小吃街的近道,这么一看,路子野的路子确实野。”
宋菩然和季盛缓是理科火箭一班的副班长和班长,他们一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哈哈哈哈哈路子野。”大家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路子野也跟着嘿嘿笑,然后说:“我们要去吃火锅的,副班你去吗?”
宋菩然爽朗的回道:“行啊。”
吃一顿饭是为了吃饱,可如果加上了朋友,那就是少年们热烈鲜活的意气。
自习课,解西林拿出昨天晚上没有解决的物理题,打算再试着用老师提示的方法做一遍。
解西林做题会先在题干上标出重点,把题看透,然后再开始做。
如果一道题中途卡壳了,不会一直白耗时间。
他会选择停下笔,找到对应章节的知识点,把它看会,然后再根据这个知识点找对应的题型,从中找一些思路,再回过头来做这道题,做完写下思路和对应知识点,方便下次回顾,按照这个方法,大多数常规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但这是道题,是物理竞赛题,解西林对着这道物理题,解也解不出,索性拿出答案,揣摩答案的解题思路。
十分钟后,解西林坐在凳子上弯着腰,把一只胳膊的小臂搭在两个膝盖上,另一只手托着腮把胳膊肘搭在同侧的膝盖上,与课桌上的答案两两相望。
A与B碰撞,碰撞之后B的速度u?是怎么来的?
计算碰撞次数?这不得算到明年
非惯性系怎么用的啊!
回看这十七年,也就只有物理让他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从上课到现在,四十几分钟,解西林转了二十几分钟的笔,期间打开了物理教辅书十余次,翻看答案十余次,将写没写二十余次,无果。
解西林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收起了答案,叹了口气:下课问喻桥洋吧……算了还是问江扰吧,他那天做了。
“江扰,数学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一整节课待在办公室的学委临下课了从前面进来,对着江扰说道。
解西林看着江扰消失的背影,天打五雷轰。
只能找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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