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种直觉，江裴直接电梯下技术研发部，果然就看到了埋头电脑面前的那一抹明净的身影。他走了进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稳实响亮。

沈昀这回提前察觉了，看到江裴那一刹那，心一下子就提了上去，“江总，你怎么还没走？”说话间，他的身子侧了侧，故意挡住了电脑主机。

这一举动意味很分明，还有些幼稚，江裴敛了敛眸，抿了一下唇，表情差点没绷住。

他走近前，沈昀犹如惊弓之鸟，在他还没开口就连忙说：“江总，我真的很快就写好了，这回不麻烦你帮我关电脑。”想起什么，又说，“哦，还有，我今晚已经吃饭了。”为了确保真实性，他再来一句，“是真的已经吃了。”

沈昀的眼神充满热切，像在说：江总，我说的千真万确，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没打算请客。”江裴语气淡淡。

“......江总你也吃晚饭了？”幸好幸好。

“嗯。”

沈昀用点评的语气道：“必须的，太晚吃晚饭对身体不好。”

江裴眯了眯眼，某人似乎忘了昨晚自己才是那个忘记吃晚饭的人。见沈昀还在挡着主机，他说：“我今晚也没兴趣给别人关电脑。”

“江总你得说话算数。”对于有霸道行为的人，沈昀觉得有必要郑重重申。

若再被胡乱关了机，他宁愿找一块豆腐一头撞死。

江裴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代码，说：“你在实现一个转存功能？”

“江总你看出来了？”沈昀没想到江裴这么一看就看出来了，挺惊讶，他白天给张景山看的时候，他得费一番口舌讲解张景山才明白过来。

江裴依旧淡淡“嗯”了声。

“但是代码写得不太顺，”沈昀不知不觉中已经不再挡着主机，沉思着说，“不知道哪一步出错在哪里，试了几次都不行。”

“你今晚就在研究这个？”

“嗯，出错了，总是有原因的。”

“看我的。”

沈昀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句话的意思，江裴顺手拉来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挪过键盘，几乎是不用经过思考，指尖触碰键盘，一阵噼里啪啦。

他并非重新写程序代码，而是在沈昀的基础上删减增添修改，他的操作熟练程度像是在抄写答案。

甚至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沈昀不自觉地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到他的侧脸，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专注时的他。他的轮廓很分明，有些冷硬，专注时更冷了，像是在打一场不败之战。

身上一股独我无我的强大气息，让人敬他畏他，崇拜他。

沈昀不由看呆了。

不大一会功夫，敲打键盘的声音停了，听他说：“好了，你运行试试。”

沈昀像偷窥的孩子一样，慌忙将目光挪回电脑屏幕上，不由大吃一惊，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一屏幕代码，被改得只剩下半屏不到。

简洁到像是一场糊弄。

他带着点忐忑和期待，立即运行，语言读取一路顺畅，最后成功完成指令。

“江总，你太厉害了。”沈昀十分激动。

在信息技术交流峰会的时候，沈昀就知道江裴是一位优秀的企业掌管者，可没想到，人家在技术方面也真不是糊弄，不亏是创始人，他简直是连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优秀的人才。

“程序语言越简洁越好，”江裴道，“你的代码最大毛病是过于冗长累赘，如果是简单的指令还好，若是复杂的指令，就容易顾己失彼，一旦出现细微错误，就整个语言读取崩溃......”

沈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人霸道话不多的江总竟然也有长篇大论的时候，他这算不算得到得天独厚的厚爱？

出了公司，已经很晚了，喧嚣歇了许多，沈昀站定感受了一下，连凉风裹挟而来的空气都清新了，吸入肺腑，享受。

他准备走到路边打车回学校，被江裴无情叫住：“你哪去？”

“去路边打车回学校。”

“不用去。”

沈昀信口胡掐：“江总，你难道要送我？”

“你直接很敏锐。”

“......”这可不得了，沈昀忙说：“其实我可以......”

“你要拒绝？”

“对啊。”沈昀觉得自己厉害了，胆子肥了。

“......”江裴危险地凝下眉头，沉声道，“如果我坚持？”

然后沈昀就怂了，他肯定不敢坚持拒绝，毕竟，天大地大，大Boss最大，他一个实习生得罪不起，让**oss称心如意才是王道。

到了学校门口，沈昀对江裴千恩万谢，目送他车子离开之后，想进学校的他没想到被慈眉善目的保安大叔拦住了。

“你，不准进入。”

沈昀懵了，保安大叔那语气，就像自己是一个身上绑着十斤炸药包的恐怖分子，“我是这里的学生，我有学生证。”他说着连忙去掏学生证给自己作证。

“这位同学，你别误会。”保安大叔的语气突然转为和善，“是你超过了学校门禁时间，所以不能进去。”

“学校有这样的规定吗？”沈昀更懵逼了，他隐约记得有好几次三更半夜回校，大门通畅无阻啊。

保安大叔正色道：“有，为了方便学校管理。”

沈昀半信半疑：“为什么刚刚有位同学只是先于我一脚就能进去，我却不能？”

“那位同学那一脚刚好就踩点了，到你这一脚就超时了。”

“......”沈昀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他看下手机时间，“现在才11：44分钟。”

“对呀，11：40分关门，刚才你已经超过规定时间才要进来，一点点也是超时。”

“......”沈昀怎么觉得这个时间规定地很随意，随口扯来似得，一般不应该是11点，11点半，12点，12点半这样的时间点才正常？

“大叔你真守时。”沈昀讪讪竖起拇指一夸。

“工作嘛，得按规则来。”

“大叔，你通融一下呗。”沈昀苦着脸，隔着一道门，却如隔了万重山。

“这难啊，规定就是规定。”保安大叔道，“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全靠我这份微薄的工资吃饭，如果被学校发现我失职，我被炒了，我全家得喝西北风去啊。”

保安大叔把经典套路说得凄凄惨惨戚戚，沈昀甚至能想象得到寒风飘飘落叶的季节，他拖家带口落魄街头，衣衫单薄，拉着悲伤的《二胡映月》卖惨。

“好吧，大叔，我不为难你，你也是职责所在。”

保安大叔一秒内将凄惨的表情转化为慈善的笑：“哎，同学，记得下次早点回校啊。”

一种无家可归的落魄弥漫在沈昀的心头，目前他有两个选择，他是去崔凡的家里挤一挤，还是去旅店凑合一晚？

想到崔凡最近的脾气处在更年期，他选择去旅店凑合一晚。

学校附近就有物美价廉的旅店，走路只需十来分钟。还没开始行动，一辆车“刺啦”一声紧急刹停在沈昀面前，他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这车眼熟地很，这不是......

“上车。”

他的总裁大人似乎很喜欢对他下这道命令。

“去哪？”沈昀透过半开的车窗望向里面的人问。

江裴侧脸看他一眼：“你现在不是进不去学校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沈昀坐进车里时，江裴的嘴角一丝透着意味的笑。

车子扬长而去之后，保安大叔伸长脖子望了望，确保车子跑地够远了，然后开开心心地打开了学校的门。

车行了一段路，沈昀觉得路越来越熟悉，忍不住问：“江总，我们这是回公司呐？”好像在公司过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是。”江裴说。

“那是去哪？”

“我住处。”

“......”沈昀冷吸了一口气。

他想象着在电视里面才能看到的超级豪宅别墅，凭着江总的身价，肯定比电视上只好不差。去到才知道，只是位于商业中心的最高层的一间公寓，只有一室一厅，十分没排面。

江总对自己未免太抠了点！

但这也充分说明，他们的总裁大人确实是一个单身汉子，沈昀难以置信这么优秀的人没有女朋友。

沈昀环顾了一下，不得不说，装修地很简约有品位，客厅竟然还有一处小吧台，小吧台后面是一个占地儿虽小但功能齐全的“厨房”。沈昀实在想象不出总裁挽袖带围裙做羹汤的模样。最让他满意的一处是，客厅有一张看起来很柔软舒服的沙发。

沈昀非常有寄人篱下的觉悟：“江总，我睡沙发。”

“谁允许你睡沙发？”江裴脱下外套挂好，回过头来说。

“......难道，江总你睡沙发？”沈昀眨下眼睛，颤着肝儿小心翼翼地问。

“谁说我睡沙发？”

“那......”

“有床。”

“可不是只有一张床吗？”

“床够大。”

“......”江总的意思是，他们睡同一张床？

江裴见沈昀似乎愣住了，挑眉道：“怎么，你嫌弃？”

“怎会？”沈昀急道，“你是老板，我是怕你嫌弃我。”

突然，沈昀感受到一道让他些许不知所措的目光，眼前之人正凝视着他，他的眼神深深邃邃的，就像潭渊，深不见底，似乎藏了好多好多东西，又让人摸不清是什么，沈昀被他看得有一种逃不掉的感觉，心跳蓦然地快了几拍。

第二次了，沈昀想，他第二次用这样很深的眼神看他。第一次是在信息技术交流峰会上，他还清清楚楚记得那种惊心动魄之感。

“晚了，早些洗漱睡吧。”江裴收回目光，突然说道。

语气那么淡漠，像是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卧房其实是江裴办公和睡觉共一体的地方，连着浴室。沈昀抱着江裴递给他的浴巾睡衣，就进去洗澡，关上浴室门之前，他见得江裴已经坐在办公桌旁，摊开了文件。

沈昀在洗漱台看到两份洗漱用品，一份是已经在用着的，一份尚未拆封，他打开浴门探出半个身子问：“江总，打扰一下，未拆封的洗漱用品是给我用的吗？”

“嗯。”江裴头抬也不抬。

沈昀洗完澡出来，办公桌旁的江裴还在看文件，似乎始终头都没抬过，若不是偶尔会翻动一下，就像是定型在那里的。沈昀默默地走到床边，床其实真的够大，睡两人绰绰有余。

其实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他觉得并没有什么，崔凡那一帮人喝醉酒时还横七竖八躺一张床上呢。

他挠下头，犹犹豫豫开口：“江总，我睡了，你也早些睡。”这种道晚安的方式，他觉得还挺别扭，毕竟那个人是他的大老板。

“嗯。”江裴始终头也不抬，但伸手关了灯，只余他办公桌上的一盏罩灯，散发着幽幽柔柔的光。

卧室笼罩在昏暗之中。

沈昀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尽力地往边缘挪，给**oss腾出更多的空间，以示他对**oss的尊敬。

他睡得是靠窗的位置，窗户半开，钻进来的微风鼓动着落地窗帘，没有月，只有些许星光，一室的静谧。

透过开着的窗户，沈昀甚至能看到耸立的公司大楼，顶楼上，“江流科技”四个LED红色大字，夜夜不歇。

公司和公寓位于同一个商业中心，走路只需20来分钟，非常方便工作与作息。

入睡之前，迷迷糊糊间，沈昀想到了一个问题：奇怪了，江总好像早已知道他进不去学校似的，甚至连洗漱用品都特意备好了，奇怪了......

江裴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睡在床上的人安安分分，听着他匀长的呼吸声，他目光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