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绿绿的垃圾堆里，横七竖八的支着几架棚屋。

高饱和度的颜色刺激下，人眼极易疲劳。这几座棚屋，无论是色彩还是造型，都和花花绿绿的垃圾山几乎融为一体，和谐的像是从垃圾山上长出来的。

这些棚屋，说是“屋子”都是抬举它们，狭小破旧到生活区的狗看见都要落泪，住在里面的人却蟑螂一样顽强的生存了下来。

在这样一座狗窝不如的棚屋里，郁烛胸口微弱的起伏着，她已经被高烧折磨到神志不清了。

“屋顶”是郁烛用捡来的垃圾搭建的，糊了一层还看得过去的广告布。毕竟看着屋里那堆东拼西凑的破烂实在闹心——虽说穿越过来后没有一天称得上是舒心。

总之，她为了防止自己受不了这个破日子直接一头撞死，又钉上一层广告布遮住丑陋的屋顶，勉强宽慰自己是赛博朋克风。

广告布上印着的虚拟偶像，容貌和身材比例完美的超过了人类的范畴，身上布料该遮的地方一个也没遮住，动作浮夸，介于过审和过不了审的边缘。

她竭力睁大眼去看虚拟偶像精致的眉眼，在心中一点一点描摹。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干，才不至于昏睡过去。

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动静很小，脚步很轻，不像是拾荒者，倒像是某种很谨慎的动物。

郁烛偏头看向门外方向，把那个不速之客吓了一大跳，他浅绿色的眼瞳像小动物一样瞪大：“你还活着？”

郁烛：“……抱歉啊，让你跑空了。”

这不是这个脏的看不出肤色也看不出男女的小鼻嘎第一次来了，跟别的穷凶极恶的拾荒者不同，出于某种道德操守（郁烛猜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对能否打得过她没把握），小孩只摸尸，不杀人越货。

第一次小孩溜进来顺东西顺到一半郁烛醒来，他还很有礼貌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是自她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的除了“不想死就把xxx给我”之外的人话，出于某种感动，郁烛揍了他一顿。

穿越过来后郁烛年龄也跟着缩水，所以不算欺负小孩。

结果这一放任之举（指没有痛下杀手）让郁烛像被食腐动物给盯上了一样，小孩自此总是阴魂不散的跟着她。

小孩开口说：“你好像快要死了。”

郁烛意识有些模糊，“嗯对，所以你能不能满足一个我的临终愿望？”

小孩没有说话，他歪了歪脑袋。

郁烛这才想起，像这种垃圾山的小孩，应当全是动物性大于人性的文盲九漏鱼，别说理解临终关怀这种高级存在，会说话就不错了。

她改了个问法：“小鼻嘎，你有没有水？”

郁烛其实已经虚弱到即使这小孩杀她，她也没有还手之力了。

垃圾山没有医生这种高级生物，更别说医院诊所，生病纯靠□□硬抗。她已经烧了一夜，病情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她只能寄托于原始的万能疗法——多喝热水。

好吧，其实热水也没有。

小孩问：“小鼻嘎是什么意思？”

郁烛说：“小是大小的那个小，鼻嘎就是夸你厉害。所以能给我弄点水吗？”

小孩没动：“你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

郁烛妥协：“鼻嘎，给我去弄点水，门口那个雨水收集器里应该有。这样行吗？”

小孩勉强接受了郁烛的这个称呼，过了一会儿端了一只容器进来，盛了稀薄的水，底层还有泥沙和淹死的小飞虫。

小孩看着郁烛喝完那点水，忽然问道：“你是生病了吗？”

郁烛没吭声。

小孩说：“我有药。”

郁烛眼皮子掀了掀，小孩从随身的小破布包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支“药”。

嚯，还是贴着标签的玻璃针剂，玻璃管的液体淌着莹莹的蓝，看起来像实验室里的高级货或者游戏中的道具，画风跟周围的脏乱差格格不入。

郁烛接过针剂看了一下标签……没看懂。

好吧，她不是文盲，她是灵魂偷渡的黑户。

没有接受过这个世界像样的教育，标签上的文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小孩直勾勾的看着郁烛，碧绿的眼中有某种称之为兴奋和期待的情绪。

郁烛迟疑了一下，不走心的说：“好厉害，从哪搞来的？”

小孩迫不及待的回答：“是我妈妈给我买的！”

郁烛愣了一下，不等她接话，小孩就自己围绕着“我妈妈对我有多么多么好”叭叭叭说起来了。

郁烛张嘴，小孩像是怕被她打断似的，语速飞快的收了尾：“……后来我爸爸还是给我买了‘记忆之锚’，我身边人都没有！他说让我在这乖乖等着，哪儿也不要去，他跟妈妈一会儿就来接我。”

垃圾山没有人会愿意听他说话，哪怕郁烛这个听众全程一言不发，小孩也说的心满意足。

父母爱自己，这样的事实需要说这么多话拼命向一个陌生人证明吗？

他只是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说服自己、坚定自己的信念和想法。

科技发达的星际也存在遗弃。有像郁烛这样生而不养、一生下来就父母不详的，还有养了一半的。

很显然，这个小孩是后者。父母最后还出于不如没有的愧疚和补偿心理，买了个什么“记忆之锚”。

说不清哪种更可怜。

郁烛因灌下去凉水清醒了几分的意识又开始消散了，她对着头顶广告布镭射的光线转动那支“药”，蓝色的液体透光度很高，折射出荧荧的色泽。

“药”的效用未知，副作用也未知。甚至也许它已经过期了。

但郁烛没有没的选择了，她祈祷这是抗生素，或者哪怕是板蓝根之类的也好。

“这支‘药’可以给我用吗？”

小孩慷慨的说：“你用吧！”

几乎是在小孩说完这句话，郁烛就将药剂注射进了体内。

冰凉的液体推入，郁烛意识昏沉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好像是她刚将药剂注射完，从骨头缝里钻出的疼痛和高热便气势汹汹的席卷而来。

她注射时没给自己消毒。

在昏睡过去前，郁烛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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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棚屋和小鼻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