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兰亭集序

是夜,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客至,列坐其次,万籁俱寂。

四下灯火齐暗,唯亭中正悬的立体八卦镜通明。

镜中现一黑白剪影,道:“请吩咐!”

幽,默。

良久。。。。。。

下面问:“主事何在?”

镜中影答:“主人我在!”

下面问:“你这是做甚?”

镜中影答:“你想我做甚?”

下面问:“想你做甚就做甚?”

镜中影答:“想我做甚就做甚!”

下面问:“你是谁?”

镜中影答:“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你想我是谁?”

下面问:“你耍老子??!”

镜中影瞬息幻化成一个杂耍艺人,手里将一个迷你小人耍来耍去,细看竟是刚刚出声那人。

一片惊讶!!!

一片惊奇!!!

一片惊叹!!!

大家带着好奇不停互动,发现此镜不仅能够跟随问者意图诸般变化,一如所说「复刻器版百晓生」“有问即有答”,无论名人八卦还是陈年旧事,随时随地知道新鲜事,应有尽有,而且跟同样购买此镜之人交换「通感口令」,即可随时随地看到彼此,畅聊无忧。镜身还可幻化不同颜色形状大小,可手握身挂静摆等,如若定制「通感」,运用意念即可遥控一切,比如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开合门窗挪移桌椅,琴棋书画自动生成……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游目骋怀,极试听之娱,乐也。

一镜在手,“人人皆可神通!”

互动还未结束,相随鬼火齐声:“「有道之机生一代」售罄,预定开放中。”

芳心心想:我都还不知售价呢,就卖光了,反正荷包紧张,挺好的,自我安慰道。

遂对谢怜道:“你还要再看看么?不看的话,我想去别处买个东西。”

谢怜一向对这些新奇玩意无感,更是毫无占有欲,道:“走吧。”

二人刚挤出人满为患的客至亭,便看到之前引自己进来的那个戴笑脸面具女郎在外等候,对二人道:“太子殿下,鬼市已为您及您的朋友备下顶配「通感」版「有道」,请笑纳。「印纸」不日送至下榻之处。”

谢怜道:“这……”

芳心道:“别见外,这是花城的爱。”

谢怜心里一暖,连忙道谢笑纳,巴掌大枫红色直接腕戴,芳心也没客气,鹅黄色手掌大挂在身上。

芳心道:“放到平时,这玩意我肯定是抢不到的,今日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的。如今沾了你的光,无功不受禄,今后你找我占卜我不收你钱,你想住我那多久就住多久。不过我目前我囊中羞涩,但我有啥也不会缺了你的。”

谢怜问:“甚好!你想去买什么?”

芳心答:“「不识面」!”

谢怜问:“不吃面?”

芳心答:“一件能在人间隐藏身份的背心,穿了,谁也不知道你是谁,旁人只会以为你是一个无名氏。”

谢怜问:“在人间能隐藏身份?那神鬼呢?”

芳心答:“也能,不过价钱就得另说了,目前我囊中羞涩,暂且给你买个人间隐吧。”

谢怜好奇道:“给我?”

芳心道:“是啊,就跟我身上穿得这件差不多,在凡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无名之辈。”说完,掀开鹅黄上衣露出一白色衣角,道:“你长如此标致,仙风道骨气质超群,一看就非凡人,人呐,势利眼的狠,不穿上这背心,成一个无名氏,你是看不清人到底什么样的。”

谢怜问道:“看清人到底什么样?”

芳心答道:“是啊!你了解人什么样么?不是以太子殿下的荣华富贵,不是以飞升成神的高高在上,不是以国破家亡的折磨苦楚,不是以隐姓埋名的神秘莫测,不是以一无所有的灰心丧志,不是以跌下神坛的穷困潦倒,不是以心安理得的随遇而安,更不是以爱永相随的甜蜜幸福,八百年多年了,你有用心观察过你一直想要拯救的苍生么?包括但不限于人,众生,包括你自己?”

谢怜被问得一愣,一路来这什么颠倒梦乡,他还未来得及躺入梦乡,已经被问得愣了好几次。

那些问题就像一个个巴掌直击自己的天灵盖,他好似被拍清醒了亦好似被拍糊涂了……

谢怜郑重道:“好像每次都是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接触彼此,感知到的也都是极端的彼此,应该不算了解吧。”

芳心道:“那要不要既来之则安之,放下那些身份,抛弃那些极端,做一个无名氏,体验一下寻常?”

谢怜习惯了随遇而安,无声点了点头。

芳心带着谢怜来到一家不起眼的衣铺,里面出来几个女子,刚刚在客至亭外围见过。

那麻衣素裙女道:“一件破背心,几块布而已,竟然那么贵,简直是黑心店家!”

那微胖女子道:“穿了还显胖!也不适合我。”

那麻衣素裙女道:“还叫我嫌贵就别买!有钱我还不稀罕买呢,我自己裁一块布随便缝几下都比它好看!”

那微胖女子道:“现在店铺真瞎开价,黑心钱赚多了烂屁股,姐,咱们再逛逛别家吧!”

那麻衣素裙女道:“嫌我穷?我是穷!就算有钱!我也不给他家赚!难道缺它一件破背心嘛?!!!这么不会做生意,迟早倒闭!”

旁边几个女子随声附和道:“就是!迟早倒闭!”

彼此擦肩而过,芳心也没在意,进店径直去找掌柜。

满店全是五花八门的背心,谢怜瞧着十分眼熟,竟是跟锦衣仙一样的样式,脱口而出:“这?”

芳心跟老板要了件白色人间隐,心知肚明道:“跟锦衣仙很像吧!”

谢怜道:“简直太像了,除了颜色质地啥的,款式一模一样!”

这锦衣仙,可以说是一个无头无袖血淋淋的麻袋,也可以说是一个背心样式能让穿上之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法器。当然了,仙可不是抬举,这锦衣仙名白锦,原本可做神仙,因被所爱之人灵文蒙骗自断手足头,沾染了怨念,后辗转人间被利用,遂成了妖物。

掌柜大笑道:“诶呀呀!难得二位识货!不是像,这不识面就是照着那锦衣仙的样子做的,咱家老板时常叹息这白锦将军,不惜花重金请高手做了这不识面,你若穿上,无情无义之人看了你,便会以为你是个无名氏,对你无感,但对有情有义之人,不识面法术自动消解。”

谢怜感叹道:“这老板倒是一个性情中人,这物件倒不失为一个奇思妙想。”

掌柜叹息道:“卖了这么久,这世间识货买货惜货之人当真是少之又少啊……”

芳心道:“如此方显珍贵!”

那掌柜难得遇见识货之人,态度和善高兴热情,听他说了一会:

这老板如何欣赏这白锦将军……

这世间人如何薄情寡义……

这鬼市流动卖家批皮搞的假货批发赚钱……

这原创无人问津……

这么久也没卖出几件……

这房租多贵……

这店全靠老板为爱烧钱……

云云。

让人诧异的是这样一家店,常有一女资助,不留名,门口那两句话“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亦是她要求刻在门外,起初老板不同意,架不住她坚持,终为她写得一篇《兰亭寄序》打动,她以前常来逛,最近倒没了她的消息……

二人听到这里,不约而同相视,惊讶状,见二人好奇,掌柜指着一扇屏风上的文章,说道:“说来也是惊奇!这竟是一女子所作,大言不惭提一嘴,我倒是觉得跟灵文殿下有得一比,谁说女子不如男!”

《兰亭寄序》

——无名氏

须黎某年,岁在不惜,不识情之初,会于需离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俊男靓女,佩玉鸣鸾。此地有烟外柳丝,湖光山水,春来蜂蝶燕莺,松兰芝树,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长春困下楼台,照水有情闲聊整鬓,凝羞一笑开。

是日也,青年将军逢胜会,闲做二三事,呆逗大鹅在水边,为人推下入湖间,将军憨笑爬起来,众人讥笑掀翻天。一女递帕擦脸面,关心体贴入心怀,那一面柔丝定缱绻,将军终日痴痴心念。

是夜也,将军击退敌军庆功宴,恰生辰双喜临,一女送无袖无头锦衣,会将军意若何。将军欣喜,衣穿不进,女笑己不似织女手巧弄金梭。将军愚痴不知言,削手足头适锦衣,以命答女巧已多。真情逝化怨气沾锦衣,为人驱使恶事做尽妖邪浸,仍一心护此女免欺凌,愚愚痴痴郁郁,凄凄惨惨戚戚。

夫人之相与,彼此相印。或有情有义,你来我往润心头,或无情无义,你情我愿利打头。虽取舍万殊,动机不同,当其欣于所遇,了然于己,满意自足。最怕岁之将至,及其所知不明,情随事迁,已为陈迹。求之所追,俯仰之间,悔之莫及。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缘分随化,终期于尽!一女云:“死生亦大矣。”不思量,自难忘,无处话凄凉。

每览昔人抒情敞怀,不相一契,只得了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故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惜夫!故列叙时人,寄其所述。虽事殊事异,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兰亭已矣,梓泽丘墟。

劝君莫惜白锦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读罢,芳心和谢怜相视一笑。

灵文!

名不虚传,不愧为上天庭第一文神。

又听那掌柜唠了一会,他老板读罢涕泪多么横流,要多夸张有多夸张,今日降价亏本甩卖竟然有人还嫌贵骂他宰客,云云。

大概很少遇到有人耐心听他叨叨,又给芳心和谢怜打了折上折,送了大包小包稀奇古怪的东西,二人方回程。

谢怜随便挑了间空屋,芳心给他在地上打了地铺,谢怜翻了翻方才那掌柜送的包袱,拿出了一把冒冷气小扇轻摇,不一会就陷入了梦乡。

梦到仙乐国国人……

梦到花城变成了一棵花树拥抱自己……

梦到自己大梦初醒似喜似悲哀而不伤……

一夜梦,谢怜是被一阵吵架声惊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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