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瓖都

冬天的夜晚本就来的格外的早,群山影影绰绰,薄雾四起,漆黑的山路上看不清两米之外的景象。

“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女人手举着一只火把,微弱的火光只堪堪照亮她周身的方寸之地。

“好冷,冷……”

女人的身旁跟着一个身量不高的男人,男人的背佝偻着,上头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孩子面色苍白,嘴唇无意识的蠕动着,半天也只能说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来。

“冷……冷啊,夜里山里冷,你撑着点,马上就能找到何大夫了,你就有救了。”女人将火把朝着男人背上的方向靠近了些。

也许是因为火把的热量传了些许到男人的背上,孩子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只余下绵长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

“这也没个方向,山里这么大,也不知道何大夫在哪里采药。”男人将孩子往上托了托。

“可是没办法啊,这么大的一个柳疏镇就何大夫一个大夫,小雯也跟着他上山了,如果找不到他,我怕孩子撑不过今夜……”

女人轻叹一口气,抬起眸来,红色的血丝布满她的眼眶。

夜色寂寥,几声虫鸣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远处似乎亮起了两盏绿色的灯笼,而后便是四只、六只、八只……数以万计的绿色微光在三人的周身亮起。

“狼、狼群!狼群!”女人尖叫起来。

嘹亮的狼嚎在霎那间划破寂静的黑夜……

……

“就是伤寒,我开几天药,回去仔细些熬了给小虎吃。”

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来,将笔沾了点研好的墨,施霁雯低头写起药方来:“昨晚的情形确实危险,如若不是我恰好在附近采药,后果就很难说了。”

洁白的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被唤作赵姨的女人看向眼前的女孩。

女孩的年纪不大,约莫十七的模样,一身藕色纱衫,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只挽了个简单的髻,上头孤零零地插了一只珠花簪子,肤白胜雪,模样俏丽,但全然看不出属于这个年纪的活泼俏皮,就像是开在天山之上的雪莲,清丽而又淡然。

小小年纪,也过于老成了些。

赵姨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颇觉有些可惜。

但也就是这份稳重老成,才在昨天那样的情形下,把自己一家三口的命救了回来。

想到这,赵姨不由得有些感激:“是啊,昨天还好小雯你在附近,不然别说我们家小虎了,我和你赵叔……”

药方上的墨还未彻底干透,施霁雯将其拿起,轻轻吹了吹,而后递给站在身旁的赵姨,轻声叮嘱:“拿去前院给小环,让她按照这上面写的药方抓药。”

“好。”赵姨点了点头,虽还想继续表达感激之情,但急于儿子的病情,倒也不敢耽误。

也是,跟着何大夫学习了这么些年的医术,见惯了生老病死,性子不那么活泼些也是人之常情。

“何大夫。”赵姨刚打开房门,正往外走,却见一熟悉的人影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来人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步履匆忙,看见赵姨只冲冲点了个头算是招呼。

赵姨不敢耽误,虽有心寒暄,但病情之急容不得她继续寒暄,便匆匆出了门,赶去前院。

“先生?”看见来人,施霁雯站起身来。

“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准备回瓖都。”何常倒也不墨迹,开门见山道。

“瓖都?”

“有位贵人来信让我们回去帮忙医治,正好你也很久没有回施家了,回去看看?”何常本也不打算隐瞒这些。

“那柳疏镇,还有小虎……”施霁雯思考了片刻,询问。

“会有新的大夫来接手的。”

“好。”

……

“让,让,让让……”

响亮的屏退声在瓖都的街头响起,一列重骑长驱而入,向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马蹄高扬而起,四散的尘沙无孔不入,有几名来不及躲避的百姓被呛得直咳嗽。

“在瓖都的街头穿重甲溜马,也不怕骑的太快撞刀口上被一刀削了脑袋。”男人重重的咳嗽几声,朝着重骑离去的方向啐了几口。

“那是霍家的铁骑,谁敢削他们的脑袋?怕是不要命了。”

“霍家?元国公带的那支?不是,他们现在不是应该在落北守着吗?好端端的怎么进瓖都了?”

“听说前些日子兴州被瀛族其中三部联合围剿,守城的闵将军私通瀛族三部,想要将兴州拱手送与三部,只是不巧,那时候恰好落北的军粮也正经过兴州附近,闵将军将这批军粮扣下,本想一起送给瀛族三部,结果元国公派了世子前来要回这批军粮,不知那个闵将军怎么就脑子抽了,在酒里下药想要暗自扣下世子,结果被世子反杀,这内应一死,世子还未来得及离开兴州,瀛族便列兵城下,要拿下兴州。”

“那这和铁骑回瓖都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这儿,兴州的军防布局早就被闵将军卖给了瀛族三部,世子只带了一小队的骑兵,这城守的可不容易,说好的援兵也迟迟未见,但世子硬是死守了三天,听说最后元国公带着铁骑来救援的时候,世子只剩一口气了,陛下震怒,一边下令彻查这件事,一边让世子回京养伤,叫太医协助帮忙,所以霍家的铁骑出现在这里也是很正常了。”

“原来是这样……但是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嘿,我邻居的伯伯的同窗的儿子的朋友在御前侍奉,这消息,实打实的灵通。”

……

瓖都的南面有个小巷,唤作鹰巷,小巷依水而建,正值秋季,枯黄的落叶铺了一地。

顺着落叶铺就的小路走到底,只见一宏伟的府邸坐落在尽头,黑瓦白墙,大门是朱红色的,门前两只石狮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守着门,门的最上头偌大的元国公府四个大字好不气派。

何常站在府邸前,举起手,轻轻扣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元国公府的管家——云叔。

云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何常,然后示意他与施霁雯进门来。

“世子就躺在房间里,我们刚回来没多久,所以宫里的太医还未来看看……”

穿过游廊,走进一扇半阖着的房门,鼓起的床上隐隐约约能看见躺着一个人。

“世子还没醒,伤太重了,一直到现在还是只吊着一口气……”男人的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了。

何常微微偏过头,施霁雯了然地上前,将手中提着的医药箱打开,将里头能用上的器具一一拿出,用火灼烧过后摆好,方便何常等会使用。

“伤的确实很重。”何常简单检查了一遍世子的伤口,“回来多久了?”

“刚到瓖都,仆役丫鬟们也只来得及收拾出这一间屋子来。”云叔开始回忆着,“世子在兴州受了伤后,先是由陈玖给他处理伤口并医治……”

“陈玖?”何常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我还记得,他的医术并不差,按理说,情况不会恶化成这样……”

“是啊,问题就出在这里,兴州战刚打完,陈玖第一时间就给他处理了伤口……但养伤也需要时间,圣上听说了这件事,连夜加急让人送消息去兴州,说让世子即刻动身回瓖都养伤,圣命不可违,但你知道的,在军中,医士跟宝贝疙瘩似的,尤其是陈玖这样的,陈玖没办法跟着,但一路颠簸,世子的伤情就这样恶化了,我们只得一路找大夫,但找来的大夫医术不比陈玖或是宫里的太医,等我们到了瓖都,世子的伤情就恶化成这样了……”

“即刻动身……这词当真是用的妙。”何常叹了口气,拿起几根银针来,找了几处穴位扎了下去。

施霁雯静静地站在何常身旁,低垂着眼,眸色毫无波动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

这位世子当真是长得妙,也许是常年与元国公待在战场上的缘故,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剑眉入鬓,薄薄的眼皮紧闭着,如鸦羽般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只是……

施霁雯的目光落在世子的身上,绷带下的鼓起的肌肉上满是血迹……

就是可惜了,伤太重了。

施霁雯镇定自若的收回视线。

“宫里的太医都是给贵人们医治的,多数是内疾,有多少见过这样的伤?”何常挑出一把秀气的小刀来,将它递给了施霁雯,“这些伤口会开刀治疗吧?”

“会。”施霁雯点了点头。

柳疏镇位处大启边境,偶也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受伤的士兵,施霁雯对此倒也是有些自信。

“霁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了,如今算来约有十来年了,她的医术于我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但是她的年岁渐渐长了,当初把她从施家带走也只是一时兴起,如今我再带着她也不太方便了,所以这次回来我也打算让她回施家看看,这事国公爷也是知道的。”

“就是……”何常的目光落在施霁雯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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