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席卷重来

六月,高大的红漆宫墙下,许怀瑾徒手握住刺往胸口的剑。

锋利的剑刃划破手掌,鲜红的血顺着剑刃,凝聚低处,滴溅在地,发出阵阵回响。

游子安目有不忍,他不舍地再次质问道:“许怀瑾,你当真不归顺!”

许怀瑾环视满地熟人的尸首,又看向站在远处,发冠凌乱,对他们龇目而望的幼帝。

这场叛乱,他们输了,年纪轻轻的幼帝设下龌蹉陷阱,成功围捕首辅大人易鹤川。

身后响起剧烈的咳血声,坚韧的金甲与护膝相触,偌大的宫墙下,响起冰凉的金属声。

许怀瑾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作为易鹤川的部下,她不想背主也不能背主。

热风吹过,许怀瑾一触即溃的发冠,掉落在地,许怀瑾脸上滑过一滴泪,她挥起手中的断剑,刺向游子安,冷目厉声道:“是!”

游子安见许怀瑾执迷不悟,他拿剑的手,加重气力,猛然贯穿许怀瑾心口,只留刀柄在许怀瑾身前。

游子安感受到许怀瑾胸前的异样,他震惊看向青丝飘荡的许怀瑾,不由低喊出声,“你是女儿身!”

失了力气的身体,轰然倒地,她终究是不愿背主。

许怀瑾最后一次,望入易鹤川冷漠的眼。

许怀瑾原名不叫许怀瑾,双亲在世时,曾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许之贻,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后来闹饥荒,双亲去世,许之贻随难民逃灾、抢食,偶遇出兵南战的易鹤川。

许之贻认识易鹤川,那时的他,随父四处征战,为魏国立下汗马功劳,周边小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许之贻也见过易鹤川,年幼时,易鹤川一家曾留宿她家,还落下一枚玉佩。

双亲临时死,曾把玉佩交给许之贻,让许之贻有生之年,将玉佩交到易家手中。

也正是这枚玉佩,易鹤川才顺手将穿着破烂,辨不清面目的许之贻,错认男儿身,取名许怀瑾,扔给部下培养。

她才有幸跟他共荣辱,死在皇城之下。

许怀瑾闭上眼,慢慢失去意识,若有来世,她定要阻止易鹤川喜欢妖女,拆穿李浩仪借妖女陷害易鹤川的阴谋诡计,辅助易鹤川夺得皇位!

“明日四方附属国,将派使臣上贡,臣怕丞相司马丰抓住机会,对将军使诡计啊。”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许怀瑾眉头微皱,易鹤川的幕僚不是尽数被杀光,怎还会说话?

许怀瑾睁开眼,顺势往前一看,突然,她胸口猛然一震,易鹤川怎么生龙活虎地坐在高堂之上!

他不是身中数箭,跪在地上奄奄一息?

许怀瑾呐呐巡视四周,入目都是熟悉之人,且均是易鹤川的幕僚,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都先她而死了吗?

坐在左侧的礼部尚书余光中,献计道:“将军明日不如休养在府?”

“这是何道理!难道易大将军还会怕司马丰那老头!”

右卫将军宋木青,对余光中的提议十分不满。

坐在高堂上的人,缓缓移动身体,深不可测的眼眸夹杂一丝不耐,易鹤川候了半会儿,道:“竟然司马丰想玩,那便陪他玩,皇上年岁小,还成不了气候,不必担忧。”

“扑通”一声,许怀瑾跪在地上,她知道自己重生了,重生在四年前,易鹤川借使臣威压朝廷的时候。

正是这次威压,16岁的皇上,才会对易鹤川暗生杀戮之心。

易鹤川不能如此鲁莽!

众幕僚看见平时不出声,议事总是在游神的许怀瑾,跪拜在地,纷纷投去奇异的目光。

许怀瑾受着扎身的目光,朗声道:“将军,此事不可,微臣认为余大人的提议甚好!”

此话一出,议事房的氛围,徒然冷了几分,在座的众臣,还没有人敢反驳易鹤川的决定,许怀瑾这是在找死。

易鹤川眸光扫向余光中,又转眼看向跪拜在地的许怀瑾,他面无表情道:“礼部侍郎是把我这当成朝堂了?分门结派,勾心斗角?”

许怀瑾任礼部侍郎,在礼部尚书余光中之下,刚才那番话,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许怀瑾帮着余光中说话。

余光中被戴上大罪名,他慌忙作揖,辩解道:“将军息怒,臣提议时并无他想,也并非指使许怀瑾附议,请将军明鉴。”

许怀瑾理了理思绪,重新道:“将军,皇上年岁小,再不成气息,心里总是会起异心,如今燕王在封地对皇位虎视眈眈,长公主在皇宫内势力不小,丞相司马丰又想当国戚,多方势力聚集在一起,饶是将军铜墙铁壁,也躲避不及。”

易鹤川眼睛微眯,燕王为了让刚上任的皇上安心,亲自上京,表明自己毫无夺位之想,并献上封地精兵一万,做个闲散王爷。

区区一个管理科考的礼部侍郎,怎会说燕王想夺位?

易鹤川没有一杆子将许怀瑾打死,他靠在楠木椅上,少了几分压迫,“你认为我没能力压住这些人?”

倒不是没能力,这几年,易鹤川的能力,许怀瑾看在眼里,可后面出了个红颜祸水,易鹤川为她一步错,步步错,明知祸水心有不轨,还为她担惊受怕。

许怀瑾不想让易鹤川重蹈覆辙,也不想再看他,身穿金甲,气势浩荡领兵入宫,最后却落得个全军覆没,任人宰割的模样。

许怀瑾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易鹤川,“不是他们,是变化,我怕你压不住随时间流逝的变化。”

易鹤川显然一愣,他刚想出声,宋木青便站了出来。

他提起许怀瑾的衣领,粗俗地骂道:“你小子放什么狗屁呢!还变化,我送你去礼部待了两三年,你长能耐了,都会跟将军扯犊子了!”

许怀瑾压住宋木青的手,双眼微红地看着宋木青快速反驳,“宋右卫怎知我在扯犊子!你可调查过燕王!长公主的心思你又可知道!我待在朝中两三年,这些人的心思我能不知!”

宋木青震住,许怀瑾是他带着在军营长大,怕她死在战场想方设法送到礼部,自从驯服她,她从未如此对他说过话。

觉得许怀瑾只是在闹脾气,宋木青歉意地看向易鹤川,为许怀瑾求情,“将军,这孩子对你崇拜得紧,一心想在你身前崭露头角,今日的话,你别太在意,回头我就将他调回军营,不让他在你面前丢人现眼。”

许怀瑾扯开宋木青的手,转眸看向易鹤川,声音沙哑地喊道:“我没有!”

“若我只是想出风头,为何要等到现在!将军位高权重难不成未想过幼帝想要除掉你!燕王比幼帝年长许多,难道他真愿意做闲散王爷!长公主做事不顾律令插手朝堂,就没有做女皇的心?”

这番话震得在场的所有大臣都说不出话,许怀瑾说的是事实,幼帝揽不到权利终是会杀易鹤川,长公主跟朝廷官员来往密切,也不排除许怀瑾的说法,至于燕王,他这闲散王爷的心是真是假也摸不透。

易鹤川显然也被许怀瑾吸引注意力,他抬眼仔细的打量许怀瑾。

身子骨小,生得白嫩,姣好的鹅蛋脸隐隐透着丝浅粉,绯红的眼眸着急的看着他,急切的想要获得他得信任。

易鹤川喉咙有些紧,他怎觉得这人生得有些女相,像极了被折腾过后哭得梨花带水,撒着娇儿嫩生生的美艳娘子。

发觉自己想得有些远,易鹤川压下心中的浮躁,斟酌地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

见易鹤川将她的话听进去,粉嫩的脸上有了抹笑,她整理好情绪,清晰地说道:“使臣来都城,司马丰肯定会借机打压将军,皇上明面虽会帮助将军,但暗地里会布置计谋等着将军上钩。”

“臣打听到,那日长公主会约将军去太液池,有人会在哪里落水。”

易鹤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然后呢?”

许怀瑾挺直脊背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道:“然后将军便会魔怔般走进幼帝的圈套,一步一步顺着他的节奏走。”

易鹤川只是笑,并未对许怀瑾的话有丝毫的相信,他能做到这个位置,便不会如此蠢!

许怀瑾知他不信,她紧绷着脸朗声道:“若是那日,我说的未发生,将军可随意处置我!”

易鹤川收起神色,扫向许怀瑾掷地有声地应道:“好!若是未发现你便自行去边关!”

许怀瑾好不惧怕地高声应道:“可!”

宋木青在旁边看得着急,若是这件事出了差错,许怀瑾去了边关保不住就是个死,宋木青想要帮许怀瑾求情。

易鹤川直接将他们挥退。

宋木青心在滴血,他废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许怀瑾成为易鹤川的幕僚,这才多久?

议事结束,许怀瑾还来不及多看易鹤川两眼,就被宋木青丢进了训练场。

六年前,宋木青如易鹤川一样,对许怀瑾从未上过心,把她往军队一扔,什么事都不管。

那时,许怀瑾被饿了许久,10岁的身板,长得跟7岁没差别。

在武力为上的军队,她经常被长她好几岁的男儿欺负,每日回到营帐浑身是伤。

后来,她学贼了,每次跟伤她的人,玩阴的,每次都往死里阴。

再后来,她被宋木青抓现行,丢出军队,找到被她阴的人,去阴她,在她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又将她救回来,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在她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那一年,宋木青吃了她不少苦头,但他从未放弃过她。

后来,她慢慢懂事,懂得宋木青的好,开始听从宋木青的话,宋木青却嫌弃她身板小,碍事无用,将她扔到礼部整理文书。

许怀瑾心里明白,宋木青是怕她上战场,跟昔日的战友一样,死在战场上,尸首分离。

宋木青挑了把长矛,扔给许怀瑾,他双手背在腰后,双腿扎实地踩在地下,“你知道你今天干了什么事?”

许怀瑾握紧长矛,没看宋木青,“知道。”

突地,宋木青快速动身,粗壮有力的腿,猛地踢向许怀瑾。

“知道?知道,你还去招惹他!你嫌活太长了?”

许怀瑾躲避不及,她下意识用长矛卸力,接住宋木青这一脚。

若是以前,许怀瑾绝不会去管,但现在她重活一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就不得不去管。

见许怀瑾不说话,宋木青心里憋气,连连对许怀瑾使出狠招,许怀瑾咬牙接住宋木青的招数,反手用长矛指向宋木青的喉咙,宋木青动作顿住。

他未曾想许怀瑾在都城当官两年,武力不减反增,连他都能压制住。

许怀瑾缓缓松开长矛,在宋木青不甘心再次出手时,将他绊倒在地,再次用长矛指向他的喉咙,“师父,你相信我这一回,我定能胜。”

确定宋木青不再动作,她才收回长矛,朗声道:“师父,你武力落下了,以后要多勤练。”

想要教训许怀瑾,反倒被许怀瑾教训的宋木青,铁青着脸,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才缓缓道:“莫逞强,有事找师父。”

许怀瑾脸上有笑,她抬眸感受新生的日光,朗声应道:“嗯。”

她一定会将幼帝拖下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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