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边的海棠开得正盛,一位青年环胸倚树,看着熙熙攘攘出城的人群。
海棠花不慎被风吹落两朵,缠着衣角,最终落在地上。他捻起一片花瓣,揉弄出的汁水将指尖染成淡粉色。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1123。”青年忽然开口。
一道机械声传来:“系统方案建议宿主先出城。”声音凭空出现,周围的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仍然在做自己的事。
那青年“嘁”了一声,将花瓣汁水随手擦在衣服下摆,懒散道:“能不能让管理局那边升级一下系统啊?这也太不智能了。看这城门堵这么多人就知道,这城门封了,过去不是上赶着让人查吗?”
那道机械声说:“感谢宿主提交反馈,正在传输数据,您的反馈已收到,正在处理……”一串忙音后,没声儿了。
青年早已习以为常,翻了个白眼,这封城看样子一时半会也解不了,索性在街边买了串糖葫芦,边吃边回客栈。
风挟来阵阵梨花香,北镇抚司庭院里种的白梨花瓣撒了一地。
楚荀不敢抬头,急忙捡那药罐子,蒋错抢先一步拾起罐子,又问他:“听步时阑说,楚太医是大同人?”
“…是。”眼看绕不过这个问题,楚荀答,内衫被汗浸湿,风一吹,冷得慌。
蒋错眯了眯眼,“哦”了一声,把罐子放回药箱:“听闻大同的刀削面好吃,蒋某倒是慕名许久。”
楚荀长舒一口气:“…蒋大人若是感兴趣,可以亲自去大同尝尝。”
晏追听的云里雾里,他半截都要入土了,这人居然有心思谈论吃的,他叩了叩桌面,问:“蒋大人方才去了许久,请问我的药呢?”
步时阑殷勤地把药包拎起来,凑到楚荀跟前:“楚太医,这个药怎么煎啊?教教我呗。”
楚荀终于找到机会逃离,他立马拉着步时阑出去,给他指导怎么煎药。
那股梨花香若有若无凑在晏追鼻尖,晏追终于发现,之前伏在蒋错背上时,也是这个味道。
“晏大人,怕不怕死呀?”蒋错问他。
晏追嘴角抽了抽,不打算理会这个问题。
蒋错接着说:“放心吧晏大人。”
哦?晏追掀眼看了看蒋错,期待下文。
“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蒋错犯贱的话刚出口,晏追便憋了口血出来,顺着唇边往下淌。
蒋错急忙拿手帕去擦,可越擦越多,和方才吐的血不一样,这一次就像从腹中源源不断地呕血出来,几乎将帕子浸湿。
晏追先是觉得鲜血穿过喉咙像呕吐般难受,接着便感觉力气逐渐从体内抽离,眼前一片片发黑。
蒋错向来不是个畏惧生死的人,在他手下的亡魂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了,如今却心头一紧,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知道不能让晏追就这么死了。他运气在指尖,在晏追背上一点,封住了血脉,那血算是止住了,晏追却也昏死过去,倒在椅子上。
蒋错接住差点滑落在地上的晏追,只得揽着他抱了起来,他随便叫了个缇骑去传话,让步时阑待会带着楚荀去他的宅子,又派人重新去请太医。
那几个缇骑一边不敢正视蒋错阴沉的面色,一边忍不住去瞟蒋错怀里的人,碍于上司的威严,始终没瞅见蒋错怀中究竟是何方神圣。
北镇抚司里没有床榻,总不可能把晕过去的晏追丢地上,蒋错的宅子离北镇抚司倒也近,处在市集旁,拥挤非常,索性滥用职权,叫来几个小吏疏散人群,让出路倒是走得快。
他路上无意一瞥,看见个拿着糖葫芦的青年,眉眼十分眼熟,却总想不起来哪里见过,此刻有急事,也不待多想,又匆匆走了。
若是晏追醒着一定要震惊,这青年怎么长得跟烟儿一样,可惜他正蹙着眉靠在蒋错怀里,双眼紧闭,时不时嘴角溢出血,尽数蹭在蒋错衣襟上了。
蒋错也顾不得衣服了,急匆匆将晏追丢到床榻上,又叫人再去请太医。
过了一会,楚荀和步时阑赶了过来,步时阑还捧着一个砂锅,飞速放在桌上,又跑去厨房拿碗。
楚荀看着躺在床上的晏追,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后说:“将晏大人扶起来,先喝药吧。”
蒋错没接步时阑递过来的药碗,只冷冷盯着楚荀。
楚荀被盯得发怵,只得垂下头去。
步时阑见蒋错没接药碗,便打算亲自上手给晏追喂药,用药匙舀了一小口塞进晏追嘴里,汤药却顺着晏追唇边淌了下来。
“大人,喂不进去咋办啊!”步时阑焦急喊道。
蒋错拍拍他肩,让他别喂了,原本楚荀身份就有疑,对外宣称是太医院院使的养子,可这楚荀这张艳丽的脸,一看便不是中原人,偏生还是大同人,大同毗邻北燕国,满朝文武都对这楚荀生疑,偏生圣上还偏宠楚荀,年纪轻轻便将他提拔到了御医的位置。
蒋错原本见晏追中了毒,特地派遣与楚荀关系甚好的步时阑去请太医,就是想借这次机会试一试楚荀,可现在蒋错突然有些不舍晏追白白送命了,先前派了人重新去请太医,自然不必再喝经楚荀之手的汤药。
楚荀眼看蒋错已经生疑,原本就素净的脸更是煞白,他咬咬牙,说:“晏大人中的是巫毒,若是不喝这汤药,恐有生命危险……”医者仁心,一边是身份暴露的危险,一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还是纠结之下选了后者。
“楚太医是怎么知道北燕国的巫毒?”蒋错掀眼睨了一眼楚荀,又低头擦拭晏追额上的冷汗,“不劳楚太医了,方才蒋某重新派人去请了太医来。”
楚荀攥着衣角,突然跪了下去,开口道:“晏大人的毒只有在下能解…蒋大人难免怀疑在下,可人命关天,求大人相信楚某一次,解了毒再议身份也不迟。”
步时阑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跪下,附和道:“是啊大人,您便相信楚太医吧。”
蒋错忽然笑出声,挪了位置,让出了床铺旁的位置,摆摆手:“那楚太医请便。”说着,走到了窗边,看着庭院里栽着同样的梨花,出神想,左不过晏追只是萍水相逢当了几天的同僚罢了,若是抓住了个北燕国奸细,再升一级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指挥使了,一步一步谋划这么多个棋,不就是为了走到这个位置吗?
“楚太医的药方,拿去给别的太医看一眼先。”蒋错还是开口道,他从庭外的梨花树移回目光,靠着窗看着正在火上炙烤银针的楚荀。
他还是有些不想看晏追去死。
步时阑应道:“好嘞大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请的太医到了,正在院子里候着,那缇骑进来复命,蒋错点点头让他把太医带进来。
太医进了屋子,看见楚荀怔愣了片刻,抚了抚胡子,朝蒋错问道:“蒋大人哪里不适?”
楚荀听见声音,回头唤了一声:“义父……”
那太医颔了颔首,缓慢开口:“既然荀儿已经在这,为何还请老夫,莫非真遇到什么疑难杂症?”
好啊,叫请太医,还请了个院使来。蒋错不动声色,唇角微微勾起。真是天助他,若是太医院院使是个奸细,能领什么功呢?
步时阑上前将方子递上去:“劳烦院使大人看看,这方子如何?”
虽还不知道这病症究竟是何,但院使还是仔细看了一遍,皱眉道:“这些药材性质都很温和,可若是这么配,便是要人性命的至毒啊!荀儿,这药方是你配的?”
“……是。”楚荀眼看躲不过这遭,愣了一会,正在给晏追喂药的手却没停。
蒋错闻言却没制止,仿佛像局外人一样静静看着。
“荀儿啊荀儿,怎么这么糊涂,老夫教你的都学去哪里了?”院使捋了捋胡子,似乎要开始训导,步时阑得到蒋错首肯后急忙将院使拉了出去,一边说:“院使大人,我最近总觉得腰膝酸软,您给我看看吧…”
楚荀余光去瞥蒋错,见其神色无异,便接着喂药施针。
蒋错则在思考,既然院使并不知道楚荀的真实身份,又为何要将他收做义子。想了一会,索性这么守着,要是楚荀真把晏追治死了,直接叫人把楚荀押进大牢便是,再严刑逼供一下,再借账本一案,顺势将谢元燕一起打做通敌罪便是。
晏追睁开眼,只见层层帷幔,帐外烛火明灭,深吸一口气,便是股浓重的梨花香。
这哪儿啊?地府吗?阎王爷也有兴致栽梨花树啊。
“怎么?我蒋错很像阎王爷吗?”蒋错本杵着脑袋坐在桌前守着,听见动静便将床帐掀开,借着昏黄的烛火打量榻上的青年,或许是光线的缘故,晏追眼角那颗痣衬的他更是白,许是刚醒过来,仅余眼尾那一抹薄红和唇边没擦净的血覆在唇上,妖艳不已。蒋错不由得将视线在晏追脸上多停留片刻。
晏追刚刚一不小心居然把想的内容说出口,但也确实没说错,在外流传蒋错大人是活阎王,其故事可止小儿夜啼。他咳了两声,奇怪的是喉咙并不干涩,杵着榻坐起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恐怕得回家去,不然海棠得担心了。”
“省省吧,现在是寅时,你家里还有个病患呢,你就别回去折腾你家婢女了。”蒋错抬了杯水过来,递到晏追唇边。
晏追算是反应过来,蒋错在说他家里还躺着个重伤的温琢,接过水悠悠叹了口气,这个时间回去也没有用,况且他房间的屋顶早被先前他们打架给拆了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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