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晏追躺在床上,看着漏风的屋顶出神。
算了,不和蒋错计较了。确实是他先把梨树弄坏的,要不明天去给蒋错道个歉,不管怎么说,以后还是一块当职呢……
月光倾泻,满地银辉,除了有点冷以外,倒还挺有意境,晏追就这么仰头看着月亮,一会就有了睡意。
恍恍惚惚将睡之际,忽然屋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晏追睁眼,看见一片阴影正在屋里缓缓移动。
“温琢……?”晏追觉得这身影甚是眼熟,试着开口道。
那个身影一顿,应了一声。
正是温琢。
温琢作为一个刺客,每次半夜回来都习惯性走屋顶,顺便勘查一下环境。可他忘记了晏追屋顶已经被掀了,按着习惯往屋顶跳,却发现脚底一空,急忙稳住身形,所幸没有发出什么大动静,只是衣物与墙壁摩擦还是发出一些声音。
“你怎么……在这?”晏追真是奇了怪了,这些武功好的人是不是一个个都喜欢飞檐走壁啊,他刚刚好像梦见温琢直接跳进了他房间。
温琢淡淡道:“路过。”
晏追懒得追究,发誓把屋顶修好后一定要关好门窗,摆摆手让温琢赶紧回去休息。
明天可不是休沐!
可怜他晏大人昨天刚痊愈,第二天又得接着上班。
次日清晨,正打算去北镇抚司的晏追被一道圣旨给拦在了门口。
张谈笑眯眯地站在晏府门口:“晏大人,圣上有旨,请您进宫一趟。”
晏追虽然纳闷,却不不敢抗旨,急忙跟着张谈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到了宫里,朱槿祁还在上着早朝,张谈把晏追带到乾清殿便没了踪影,晏追站的腿麻也不见朱槿祁来,索性就在周围逛着,也不走远,免得待会小皇帝找不到他再给他安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罪名。
谁知刚走出乾清殿便碰上个老熟人—
“离煜?”
能这么叫他的还能有谁?
晏追只得弯腰行礼:“铖王殿下安。”
朱承彧挑挑眉,将他扶起:“离煜这么见外做甚?对了,你怎么在这?是朱槿祁叫你来的?”
晏追暗自腹诽铖王好生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果然司马昭之心,他唯恐与铖王牵扯引朱槿祁不快,急忙说:“陛下召臣有事,便不与铖王多叙旧了,臣先走了……”
朱承彧见晏追要走,温润笑着,缓缓说:“那本王的令牌,晏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呢?”
完蛋!忘了这茬。
晏追往腰间一摸,却猛然想起昨儿在蒋错那换过衣服,令牌大抵被蒋错了拿了去。
他讪讪道:“铖王殿下,令牌……可否等晏某回去拿了,改日登门归还。”
朱承彧好歹混迹朝堂这么多年,一眼便看出令牌恐怕早已不见,他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笑答:“令牌放在离煜那里,本王自然放心不过。只是离煜应该也知道令牌关乎着什么吧?”
晏追当然知道,谁拿着令牌,就代表谁能以铖王的名义做事。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光是朝臣的弹劾都够朱承彧下几次昭狱了。
“铖王殿下……怪我,这令牌恐怕被镇抚使大人拿了去……”蒋错向来与铖王不对付,若是朱承彧当真因此出了些什么事,哪怕晏追对朱承彧无甚好感,却也会愧疚。
朱承彧却不计较,只摆摆手:“本王相信离煜自有分寸。如今,本王的命运可全靠离煜呢。”自然全靠晏追,如今北边战马军粮全靠晏追他爹晏应诚补给呢。
自从新帝即位后,朱槿祁唯恐北燕被攻破,先帝回京即位,先是软禁大同军主将朱承彧,又是断了军粮。如此昏庸做法,却遂了守旧派的愿,李载物一党维护朱槿祁的统治,彻底不管北军死活。
朱承彧本没有夺位的意思,奈何朱槿祁逼到这个地步,若真放任自流,恐怕过不了几年宣国百年基业就要覆灭。
这时,谢元燕暗中牵线与朱承彧结盟,前提是谢元燕助朱承彧登上皇位,朱承彧得第一时间不计后果地发兵伐燕,救回战俘。
二人目的相仿,一拍即合。
私下,朱承彧委托故友晏应诚暗中向大同军送去粮食战马,先解燃眉之急,他也应约全心全意替晏应诚照看儿子。
朱承彧私心还是在大同的战友身上,所以哪怕知道帮助站在守旧党的晏追,相当于把自己推向危险的境地,却还愿意以身入局。
他实在不忍看着往日共同沐血奋斗的大同军饿死在边关。
朱承彧只留下这句话便离开,反倒让晏追愧疚起来了。铖王这么说,应当无比信任他,可他却把关乎铖王性命的东西弄丢去,想必铖王很失望吧。
从小到大,晏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就是让别人失望。
小时候害怕父亲失望,哪怕枯燥无味的诗书也耐着性子学,旁的孩子还在爹娘怀里玩闹,他便已经早早开蒙,长大了害怕家人失望,哪怕不喜官场尔虞我诈也还是来了京城苦住赶考。
他这人,最怕辜负别人。
“晏大人?”张谈叫了两声,见晏追仍不做声,本打算用拂尘扫他一下。
晏追回过神,急忙应答。
张谈收回手,将拂尘靠在怀里,说:“晏大人,陛下来了,还请大人移步乾清殿。”
来到乾清殿,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殿中。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晏追边跪下行礼,边用余光瞥跪在身旁的蒋错,蒋错还穿着飞鱼服,想必也是才从朝上下来。
朱槿祁看上去气的不轻,他摆摆手,语气不善:“晏卿平身。”
虽然有些讶异,但晏追还是默默观察着朱槿祁的表情。
“哼,”朱槿祁冷哼一声,将奏折摔在蒋错脸上,骂道,“蒋错啊蒋错,刘旭通敌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你怎么敢以普通贿赂案结案?”
晏追一惊,不是已经找到账本这等赃物了吗,只要与供词一对,就基本可以定刘旭通敌罪,至于背后的人,也可以牵扯到,蒋错怎么敢如此上奏。
他想替蒋错辩解,不待开口,便听蒋错说道:“事实便是如臣所奏,无半点虚言。”
“好好好,那你朝上呈的账本是什么?”朱槿祁似乎气到极点了,桌上什么东西顺手便往蒋错脸上砸,晏追想伸手替他拦一下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蒋错那张俊脸被砸的青一块紫一块,蒋错却连低头都不低一下,仍然不卑不亢跪在那,实打实挨了那几砸。
朱槿祁丢了几本奏折,算是消了些火,又问他:“昨日何故让军马司封城?”
“捉拿刺客。”蒋错言简意赅。
“刺客呢?”
“跑了。”
晏追这才发现,前日百忙之中,蒋错居然还抽空去捉了个刺客。
朱槿祁当真是无话说了,转而问晏追:“晏卿,刘旭一案如何结案?”
晏追虽然不解,但还是顺着蒋错的话说下去:“回陛下,以普通贿赂案作结。”
朱槿祁闻言,又摔了本奏折过来,晏追侧了侧脸,算是躲了过去,朱槿祁阖眼,捏了捏眉心:“都退下吧。”
出了乾清殿,晏追便迫不及待问道:“不是都拿到账本了,为什么要这么说?”
蒋错瞥了他一眼,随口敷衍:“晏大人既然有自己的见解,方才在殿上还敢和我一起说一样的言辞?”
晏追又碰了一脸灰,原本还想关心一下蒋错,如今真是他自作多情,他手朝蒋错一摊:“铖王的腰牌呢?”
蒋错听见晏追张口就是铖王,觉得自己为了替晏追找刺客拿解药,哪怕没有结果,好歹也是冒着犯上的风险,结果这小白眼狼上来就咬他一口,便咬牙切齿地说:“什么腰牌,没见过。要是晏大人没有别的事,蒋某就先走了。”
晏追被他这么凶的莫名其妙,索性下次再找机会去要令牌,便扭头离开。
正候在宫门口候着的步时阑看见自家大人脸上青紫一片,面色不虞地出来,急忙替自己大人掀开车帘,却是一句也不敢问。
车帘合上,马车内一片漆黑,蒋错在阴影中摸了摸额角的淤青,咽了一肚子气。
原本在朝上,他都理好证据打算狠狠咬谢元燕一口了,谢元燕不知上哪学来了巧舌诡辩的能耐,非把这案子按到了下次朝会再议。
朝罢,正好朱槿祁召蒋错去说贿赂案的事,可就在这个关头,蒋错收到了个消息,湘秋死了。
湘秋死了,刘旭死了。
人证死了,只有物证算什么?
若是谢元燕说刘旭死无对证,说他伪造证据,他也只能咬牙咽下。
刘旭死了就算了,好歹还有湘秋这一重要人证。可现在,刘旭死了,湘秋死了,与刘旭关系紧密的官员全死了。
好啊,谢元燕这一步棋真是做的又狠又绝,有朝一日,竟轮到他蒋错评价别人歹毒阴狠。
朝中一时死了这么多官员,陛下不生疑才怪,可查下去又全说死于时疫,说明谢元燕与太医院里的人也有牵扯。
若是蒋错借此机会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把谢党以残戮官员罪拿下。
可惜蒋错把贿赂案办的一塌糊涂,朱槿祁再不可能继续重用他,于是将这次时疫案交给了东厂。
其实我们老彧才26,不要误以为他是和晏追他爹差不多大呀,他只是辈分大[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20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