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陆长风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信封是密封的,且没有说明是谁。陆长风拧眉,捏在手中看了两眼,问小厮:“送信的人呢?”
小厮回他:“走了。”
陆长风垂眼,挥手让人退下,自个坐下细细看起信来。片刻后,他眉头拧的更深,暗光熠熠地双目蕴着看不透的情绪,他捏了捏信,让王奎进来。
嗓音低沉,不带情绪说道:“上次让你查周家怎么样了?”
“没什么特别,背景家世背景与公子知道的一样,不过…”他顿了顿,不知要不要说出来。
“不过什么?”
王奎抬头,坦然道:“不过就是两年前收留了一个远方亲戚,说是父亲双亡,周家收留了,哦,就是那个苏姑娘,除了这些,并无异常。”
两年,又是两年。
很难让他不想点什么。
陆长风抬手,肆意潇洒,转头又看眼手中的信。信中让他放下扬州的差事,速回京城,末尾写了一个繁字。
看见这个字,陆长风便知是谁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要他放过周家,即刻回京。
所以,周家背后到底是谁?难道是陛下?
不然,他想不出什么理由放过周岳。
陆长风捏捏眉心,脑中映出苏意浓的身影来,明媚艳丽,斜眼看他时,那枚红痣也跟着看他,眼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却会让他晃神。
陆长风掀起眼皮,将信烧了,随后出了门,王奎跟在身后,急忙问:“公子,去哪?”
“周府。”
*
丫鬟送了热茶,余光瞥了瞥在座的陆长风,脸颊微红,深吸一下后,很快退下。
苏意浓冷眼看着,暗叹如今的陆长风依旧耀眼,不管走到哪都是引人注目的,或者,比那时的他更甚。
她低眼,吹吹热茶,不紧不慢道:“陆大人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陆长风没看她,“苏姑娘身子好些了吗?”
关切地话,可是说出的语气却是冷漠的,没有一丝情感在里面。
苏意浓听得出来,所以没有感觉,而是笑着点头,随意敷衍,“多谢大人关心,不过是老毛病,无大碍。”
特意来周府问她安好,想想都不可能,怕不是来探口风的。
苏意浓对他说不上十分了解,但是也熟悉他的。
“苏姑娘无事便好,若是因为周大人的事吓着了,真是罪过。”陆长风语调平淡,说完深深地睨了她一眼,观察她的表情。
很遗憾,苏意浓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似与她无关。
“陆大人说笑了,衙门的事我不懂,听大人的意思,是周大人犯事了吗?”
空气停滞片刻,她笑容晏晏,双眸澄澈,没有一丝杂质,仿佛这个问题再平常不过。
却不知,在陆长风心里掀起了涟漪。
他手指一顿,眯着眼注视她,半响,他弯唇浅笑道:“苏姑娘是哪听说的?自然没有。”
陆长风暗叹,这位苏姑娘果真会顾左右而言他,看来想从她口中打探些事情,是不可能了。
“那就好。”她假装松口气,低喃了一句。
陆长风凝睇洁白的轻纱,看着它轻飘,又被她按下,他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下意识道:“今日沉闷,苏姑娘不妨拿下面纱,也好透透气。”
苏意浓的指尖因他这句话而慢慢收紧,可她装作不在意的笑笑,回他:“长相粗鄙,怕会污了大人的眼。”
言罢,便伸手捂着下颚,很怕轻薄的面纱飘落下来。苏意浓的心一跳一跳,像击打的鼓声一样,许久没停。
陆长风压下眉梢,不在意的笑笑,他不过是说说而已,但她那么紧张的样,是真的怕旁人看见她的面貌。
女子都爱美,或许,真的是有难言的苦衷。
陆长风敛眸,继续喝茶,而后道:“那日多谢姑娘了。”
他说的是请大夫的事。
苏意浓扭头,红唇轻启,“大人客气。”
很客套的话,陆长风听了竟觉得心情不错,于是扬起眉梢,道:“不日回京,特来跟姑娘告别。”
苏意浓一听来了精神,她很想知道陆长风何时回去,虽然去了京城两人会碰面,可回京的路上,她不想遇见他。
“大人何时走?也好送送。”
陆长风低头,没注意到她急切的眼神,随口道:“明日。”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苏意浓以为,他会因为贪污案多留几日,这么着急回去,可能是有旁的事。
苏意浓沉默几息,平静道:“大人一路顺风。”
其实她还想问问刺客的事,若问了,只怕陆长风有疑,还是罢了。
寒暄片刻后,陆长风就离开了。
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雨中,有些落寞的感觉。苏意浓抿唇,收回发酸的双眼,等她再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月白长袍扬起,带有略深略浅的水渍,这一幕,与记忆里的人重叠在一起。
*
苏意浓因为脚滑落了水,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才被路过的侍卫救起,也因此得了风寒,在家躺了两日。
除了陛下差人来问候,剩下的只有陆长风来看望。
对于陆长风的到来,苏意浓是惊讶的,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她以为两人没有做朋友的可能,不想听闻她生病,陆长风竟然来了。
那日也是小雨,陆长风来时没有撑伞,淋得乌发微湿,身上的长袍也有水渍,一时干不了。
于是向她借衣裳穿,她自然是不想借,先不说两人的体型差别,她身为女子的身份也怕他看出来。
陆长风看出她的为难,嘴上说着不在意,然后随意坐在她身旁。
“陆大人出门为何不拿伞?”
陆长风扬着俊逸的眉眼轻笑,神情颇有一股潇洒的感觉,“一点小雨,算得了什么。”
她没说话,一直盯着他看,似乎探究话里的真假。
须臾,陆长风被她看得不自在,于是说了实话,“出门时没下雨,被这鬼天气抓个正着。”
她撇撇嘴,就知道说了慌。
于是让丫鬟送了一杯热茶,让他去去寒。
“我们素无往来,多谢陆大人费心了。”
陆长风盯着进出的丫鬟瞧,反应慢了一拍,“同朝为官,苏太傅客气了,我很少有看上的人,你是一个。”
“看,看上?”
苏意浓结巴,面色红了红,他说的看上是什么意思?
是想提醒她什么?
不得不承认,苏意浓又被他说的话吓得慌了神,每次都出其不意,应付他是件很累的事。
苏意浓不动声色的摸摸胸口,绑的这么紧,应该看不出来吧。
她扯扯嘴角,尴尬地笑了笑,“陆大人真会说笑。”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她说话,他看着屋内的丫鬟好一会才凑过来,嬉皮笑脸道:“还是苏太傅潇洒,院内伺候的都是丫鬟,连个小厮也没有,看来我要跟太傅学学,把院里的小厮全换了。”
“整日游荡在脂粉香中,想想确实快活。”
他说什么?
苏意浓被他的话震惊了,红润的脸颊白了几分,不是他说的过分,而是陆长风的一番话提醒她了。
她虽然女扮男装,可她的习惯还是保持之前的没有变过,院里的人也没变,所以,一院子的丫鬟,确实会让人怀疑。
而且,京城纨绔的子弟,院里也是有两个小厮的,而不是像她一样,满院子的丫鬟。因他这句话,后来她把院里的人都换了。
“小厮家里有事回去了。”
陆长风不知有没有信,一直别有深意的盯着她,“太傅何必自谦,谁不爱美人呢。”
她的胸口起伏一下,巧了,她不爱。
走前,陆长风难得严肃一下,说:“苏昭明,改日我教你泅水。”
她敷衍着答应。
可直到离开京城,她也没学会泅水。
因为后来陆长风说:苏昭明,你别学了,出门记得带上我。
*
陆长风一行人离开扬州几日了,周家的危机也算解决,苏意浓盘算着,他们也该启程去京城。
她可以放心,路上肯定不会遇见陆长风。遂以,这日上午,她就去告知周安顺,他们明日就走。
周安顺同意,拉着她说了一些关切地话,两人喝了两壶茶,她才离开。
刚回院子没多久,周锦丞就找来,他的神情低落,开口就是求她办事。
“阿姐,我想带姨娘一起走。”
苏意浓睨他一眼,慢悠悠道:“你此去京城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你该了解,周家也懂,既然放任你去闯荡,他们必定留有后手。”
“日后光耀门楣,你会撇了他们吗?这谁知道。周家不信任你,所以,他们必定抓你的软肋,让你想撇也撇不掉。”
“懂了吗?”
周锦丞启着唇,咬牙点头,他懂了,母亲就是他的软肋,只要母亲还在周家的一天,他就无法与周家彻底断了。
“你放心,周家不会亏待你母亲的。”
只要他还有用处。
周锦丞脸色白了几分,但还是沉稳,“我听阿姐的。”
苏意浓移开目光,看着满院的花,懒散道:“回去收拾吧,明日就走了。”
周锦丞一走,她也将屋内的东西打量一番,该带走的带走,不想要的就赏人,总归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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