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高把帕子投进远处的红木脸盆里,又搓热了手掌为她按太阳穴:“现下效力于我未来的夫人,一个时辰前受封成为四骏大将军,破重重关卡攻入凉室,才被未来夫人提着耳朵审了一通,正在努力想措辞呢。”
“不准耍赖。”苏南枝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我都拆穿你的谎话了……你还敢……”
额角适宜的力道舒服的让人昏昏入睡,含糊的声音渐渐弱下,那只抓在腕上的手也落了下来,寂静的凉室里风从水面掠过,吹动一圈圈波纹。
“梅梅……”陈志高轻声唤她,不见应答,方停下手上动作。
琼玖拿流觞用的食盒过来,见人已经睡着了,笑着道:“闹着要玩这个,我在库里翻了好久才把东西找到,转脸儿就睡着了。”
陈志高道:“这屋里水汽大,我抱她回床上躺着。”
琼玖忙放下食盒,进去铺好床褥。
就听一记清脆的耳光,埋在男人的心口小人妮妮呓语:“你们要捂就捂好了,要是伤了爹爹的心,可别怪我翻脸!”
琼玖吓的怔住,拍胸脯道:“好好的怎么说起梦话了,别是在水边冲撞了什么。”她起身去翻看黄历,屋里就剩陈志高在跟前守着。
男人脸上赫然印出一个巴掌印儿,再看床上的小人儿,咂咂嘴,懒懒侧身,碎发垂在额前,随着团扇打出的细风,倦倦入梦。
*
怡心居,葡萄园子里。
两个管事的小厮捧着回事的木匣,站在在廊下阴凉处,豆大的汗滴子顺着额头往下掉,跟前的婆子叫人抬了冰鉴过来,才叫二人活过半条命来。
管家上前提醒:“老爷,一个多时辰了,赶太阳下山前是最热的,要不把东西搬屋里去做?”
“你倒是好心,怎么,怕他们俩中暑厥过去?”细长的江米粒密密铺在新涂的漆面上,被小木板轻轻压实,褐色的漆液从米粒缝隙中渗出,苏老爷满意的将大捧盘放下,起身净手才得空问,“来的是谁?”
“四平跟喜儿两个。”
苏老爷扭头:“关外的消息?老四的?”
管家低眉:“兴许是,说是还捎回来一封书信。”
苏老爷嗤声道:“我天天忙的吹响器,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要是生意上的事你就先听听,要是旁的……”苏老爷看管家一眼,“府里也该立立规矩了,你也别天天巴望着做个老好人儿,坏了定亲的事儿,我不跟他们说道,只拿你是问。”
“是。”管家顺声,讨情的话在嘴边斟酌了许久,又被他生生吞进肚子里。
廊下,两个小子等了许久,大约摸也猜到了老爷的心思,只敢捡西边要紧的事情说,赔着笑,又说回头请管家吃酒。
“酒是要吃的,只是得我请你们,关外的买卖不好做,老爷也知道你们的辛苦。”管家迟疑片刻,“只是……四爷的事儿是个麻烦,你们在四爷跟前时候久了,为主子操心也是常理,可说到底,还得怪四爷自己犯了糊涂,非要碰不该碰的东西。”
管家朝三户堂方向看一眼,笑着继续说:“府里上下哪个看不明白?那院子里住着的两位,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四爷自己往死路上寻,你们这些奴才又怎么拦得住,好在你们也是本家长起来的小子,就是看在你们老子娘的面子上,家里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凭您在主子跟前帮着说情了。”四平地腆笑。
喜儿也跟着陪话儿,“我俩没经过事儿,也不知道哪些话该说不该说的,这些年多亏了您老人家帮衬,才平安把西边的差事赖好给囫囵下来,但也实在难办,我们合计着,实在不成,就再求求您,给我们俩换个地方呆呆?”
管家笑着撇嘴,这两个精细鬼,是看四爷那儿要起不来,惦记着挪窝呢。
“这事儿得老爷发话才成。”管家道,“你们俩在老爷那儿落了名儿,就是想换差事,也得先到老爷跟前磕头回话,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
四平两个牵强一笑,只得无奈退下。
管家回来回话,顺带将二人的意思提了一嘴。
苏老爷想了一下,道:“关外是该指个主事的人过去了。”老四在关外养了这么多年的病,是时候定个话音了。“先不着急,等过了大考,问问十一、十二两个的意思。”
关外的买卖是大头,得用本家的人才叫人放心,他们兄弟里头,十一、十二两个最是个明白人。
管家请示:“那……先把四爷给接回家来?”
“接回来做什么?教他再动歪心思?还是再花老子的钱买凶去杀老子闺女?”苏老爷叱道,“那小杂种,就叫他留在关外吧,多吃家里一碗米我都嫌他浪费。”
管家心领神会,道:“那让咱们的人去办,还是在关外找人?”
“这也要我教你?”苏老爷侧目,管家躬身退下,走到门口被叫了回来,“让四平他们俩去办,不是想换个差事么,这差事办好了,给他们提掌事。”
“是。”管家应道。
又想起姑爷的事情,抿了抿嘴接着说,“虾蟆湾那位造假身份的杜三爷……”
苏老爷不紧不慢地笑着说:“有人知道才是假身份,要是没人知道他身份是假的,那不就是真的了么?”杀人灭口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带着笑意,连周围灼热的空气都降下几分。
“小的明白了。”
“收拾干净点儿,别叫夫人知道咱们知道过消息。”陈志高的身份瞒一日,夫人心里就愧疚一日,他才是妻女傍身自在无忧的那一个,犯不着跟一个死鬼争风吃醋。
当值的婆子过来,把做一半的大捧盘收起,苏老爷还不忘叮嘱:“要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这是给小姐做的喜器,底下记得垫上艳艳的红纸。”
“是。”婆子笑着把盒子捧回屋里,又领着人去库里找包东西的洒金红纸。
说话的功夫,三户堂的婆子到这院传话:“夫人说定亲那日的宾客单子拟好了,叫您回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另外秀坊送了衣裳来,您得上身试试大小。”
苏老爷喜笑颜开,朝管家挥手,“忙你的去,我先去夫人那儿。”
众人散去,只留院子里的葡萄树在太阳底下葳蕤可爱,大漆的酸味经风吹开,弥漫在每一片葡萄叶底下,经久不消。
*
苏南枝一觉睡到深夜,睁开眼,见屋里亮着素纱灯,琼玖却不在跟前守着。
她抬手摸到床头的绸带,扯着晃了晃,头顶茉莉素馨里坠着的铃铛便叮叮当当的响起来,琼玖听见动静,忙从外头进来,宋嬷嬷跟在后面,两个人伺候着她漱口净面,问要不要摆饭。
苏南枝摇头:“我这会儿还不饿。”
宋嬷嬷道:“我叫厨房煮了醒酒汤,让他们端一碗来,您好赖吃几口,肚子里头也能舒坦些。”
“我没吃几杯酒,就是灌的猛了,才有些上头。”苏南枝扭头看了一圈,问,“还有个人呢?”
( p′︵‵。),(惆怅)jpg.我是不是……写崩了?
漆器米粒起纹是中国传统漆器起纹技法。
茉莉素馨,新鲜茉莉花做的挂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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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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