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原走几步,就瞥几下地上投过来的人影。怎么瞧都不似苏锦,可他好面,又不肯转头看个究竟。
只一点一点放慢步伐,等她追赶上来。
执伞的手心早就汗湿,地上的影子却仍旧不远不近。
眼看前面就是沈府,沈原猛地顿住脚步,身后的人一时不察,差点儿就撞在沈原后背,又压抑着没惊呼出声。
他眼里起了捉弄,分外想瞧她的脸红模样。当即弯了唇角,甫一转身,面上的笑意刹那消散,一双如墨的丹凤眼沉沉朝后看去。
不长的巷道里,别说是人,干净的连片纸屑都无。
沈原拧着眉头看向鹌鹑似的小厮,“她人呢?”
“公子,苏姑娘说宋公子毕竟是个男子,独身一人实在危险。她……”淮安的声音越开越小,偷偷估摸了沈原的面色,悄悄道,“好在宋公子家离沈府不远,苏姑娘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想起刚刚那宋公子缠人的法子,淮安心里就抖的慌。尤其这苏姑娘一看便是只知读书的死脑筋,根本就不是此人的对手。
他越想越觉得苏锦此去怕是就要被姓宋的讹上,忍不住望向沈原,“公子若是担心,不如小的追上去瞧瞧?”
“管她作甚!”沈原一甩衣袖,面上神情又冷下几分,“她一个女子,还需我们护着不成?”
烈阳当头,天空万里无云。近晌午,街面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宋致心情却格外高涨,执伞的手也止不住的微颤,他偷偷向身侧看了一眼又一眼。
有几次被苏锦捉到目光,也不避让,反而笑得更加欢喜。
“宋公子。”苏锦哪里经过这阵仗,轻轻咳了几下佯装镇定,缓缓解释道,“之前赠伞一举,并非在下对公子有非分之想。”
总归是为了他的声誉着想,苏锦不敢含糊,这话便说得直截了当。
微风徐徐,吹皱了海棠,拂平了竹青。
宋致微微愣了片刻,唇角蓦地一垂,“我知道。”
他声音失落,不过须臾,桃花眼里又闪闪发亮,“那姑娘为何不直接跟去沈府?”
“这……”
苏锦眉眼闪过一丝窘迫,复而又认真道,“宋公子毕竟是为了寻我送伞才孤身前来,况且这世间男子又多体弱,我身为女子理应相送,护公子周全。”
她身上书卷气重,一板一眼说话时,两道黛眉微微蹙起,腰背立得笔直,一看便是常年受教,严肃的紧。
宋致有些心痒,想起她醉酒时,又乖又软地窝在人怀里,说着天真胡话的模样,有心伸手替她抹去鼻尖的汗珠,却又怕她躲得更远。抿唇轻笑间,记起沈原,又问道,“那苏姑娘可有心上人?”
“嗳?”苏锦皱眉。
她与宋致也不过初次相见,既不是故友也不算至交,这话问得着实僭越。
不过宋致毕竟是个男子,苏锦又不好驳他面,尤其他也见过沈原,若是因此闹出误会,平白给沈府多添上几则流言,却是万万不可。
想起早前在府门口瞧见沈原的笑容,苏锦缓缓叹了口气,他朝顾执笑得那般温柔,应当是将五皇女放在了心上,十分欢喜。
她又怎么敢叫他被流言所累,与心爱之人生出嫌隙。
腔子里似是灌了风,呼呼吹得人心生冷。
苏锦言不由衷地摇了摇头,“苏某一心求学,并未有心上人。”
“当真?”刚刚还提着一颗心紧张不已的宋致顿时眉开眼笑,伸手从袖里摸出一枚新做的香囊,正要递给苏锦。
“致儿!”
身后不远处,手里提着各式点心的女子明媚一笑,大步上前,极为亲昵地拉住宋致的衣袖,“你去哪了?”
“徐微!?”宋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桃花眼里显出些许不自在,“这月你不是说你娘要将你拘在家中读书么?”
“可我想你。”徐微像往常一样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情话,没瞧见他羞红的脸也就罢了,甚至还被往外推了一把。
宋致面色苍白,心虚地望向苏锦。
徐微连连吃了闭门羹,又见宋致时不时看向另一人,口气里颇不畅快,“这位是?”
“在下苏锦。”
布衣做裙,木簪挽发。一瞧便知是穷苦人家的女儿。
徐微漫不经心地打了招呼,瞥见宋致手里捏着的香囊,连连夸赞道,“致儿的绣工越发厉害,这新做的远比两日前送我那个精致许多。”
她说得亲昵,又用余光打量着一脸平静的苏锦,细瞧之下倒是有几分艳丽。
可到头也不过是个布衣,不足为惧。
“徐姑娘谬赞,不过是寻常手艺,哪里提的上什么精致不精致。”
宋致轻轻拂开她的手,“阿良出身锦绣之家,有他珠玉在前,宋致万不敢自夸。”
徐微闻言心下一喜,怪不得他如此生疏,原是吃味了。
当即爽朗一笑,“总归都是送与我的,我说你的更精致,他又能怎么样?”
“既然宋公子遇上熟人,那苏某就不多打扰。”
他们形容亲密,苏锦心下一宽,生怕恩师久等,连忙拱手辞别而去。
她一走,宋致面上更加难看,凉凉瞥了眼兀自得意的徐微,冷道:“徐姑娘,前两日我已与你说得清楚。”
“清楚,自然清楚。”徐微不以为然,“不就是过往那桩无影亲么?”
“昨你爹可去了我家。”徐微含笑,“家里对你甚是满意。”
宋致睨了他几眼,桃花泛波,瞧得徐微心头又甜了几分。
“致儿,莫要再闹,我与阿良不过是见了几面罢了,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我在闹?”宋致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一字一顿,“徐微,我不会嫁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风起,将他身上一抹海棠红吹得越发妖艳。
徐微怔怔瞧着他。
那双桃花眼里不见任何情意,点墨的眸子暗沉沉一片,“我会与家里说清楚,你以后也莫要再来找我。”
他说得决绝,与两日前缠着她的郎君判若两人。
徐微难以置信地退后几步,唇畔的的笑渐渐变得难堪,“你……这又是说什么胡话?你当真是宋致?”
可惜面前的郎君并不答她,只缓缓一笑,撑伞转身。
直到那抹海棠红色的长衫摇曳而去,徐微才好似回神。
手里的点心宛如千斤寒冰,沉沉坠着她发慌发寒。
……
等苏锦赶回沈府的时候,鬓边的发丝早就被汗湿,她接过婢女递上的帕子囫囵擦了几下,才落座就听沈梦笑道,“润元,听闻今日有位公子寻你?”
苏锦有些窘迫,倒是之前安安静静砸核桃的沈原瞥了眼过来,“可不是,俊俏非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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