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的东南角有个小花园，那本是薛棠想着用来打发时间才让顾兮云造的。小花园里头有个小秋千，是匠人们就着原本的一棵梧桐树修的。此时虽是仲春，未能见到百花怒放的场景，却也已经显露出了葱葱郁郁的绿意。

薛棠扶着疏桐陪着孙澈在园子里走着，只觉等待那陈家姑娘来的一个时辰甚是漫长。不为别的，就因着孙澈问她这是何草，那是什么花。

可她并不是什么花匠，纵然孙澈问到了，她也答不上来。反而是孙澈，见薛棠回答不上，便也多多说着解释，倒也真像一个后辈模样。

薛棠扶额，她的脑仁被孙澈那张嘴说得头疼，到底是少年模样，小孩心性，加上孙澈自己说，自己是从江东来的，薛棠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少见多怪，还能虚心请教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是……就是这问题的数量，快赶上她阿弟薛宁叽叽喳喳学话的时候了。

好在疏影终于来了。疏影一见到自家小姐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新来的孙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登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孙少爷，我家小姐要去接陈姑娘了。”疏影忙扶着薛棠，语气颇为强硬。

孙澈挑了下眉，脸上露出一抹可爱乖巧的笑容，并不理会疏影，转向薛棠：“姐姐再陪我逛一会好不好？就一会？”

拽了拽自己的衣裙，薛棠微微笑了道：“小少爷这会子也该回去收拾一下了。一会还请过来前厅，和老太太还有我家爷一起吃午膳。”

“啊……这样啊。”孙澈暗淡下了眸子，复又抬起来，一汪清泉般望向疏影，“那么，就请这位姐姐带我一起继续游览园子吧！”

疏影看向薛棠，一张脸通红，不知是生气还是因为羞赧。

“小少爷随身不也带着美婢吗？妾的这位婢子常常口无遮拦……”

先前的时候，薛棠就看见孙澈带着一个美婢，似乎是孙家知晓他的脾性，这位美婢也只是伺候着孙澈，其他的一概不顾。现下薛棠提到了她，那美婢也只是低眉顺眼。

还未待薛棠说完，孙澈便打断了她的话：“美人姐姐不必担心，这位姐姐想来也是个玲珑剔透人。您不是还要去接那陈姑娘吗？那就快去吧，我会准时赶来午膳的。”

孙澈笑得很是纯真，薛棠在心里想了几回，也留下了疏桐陪着疏影一起和孙澈逛园子。

疏影虽然心里不情愿，可到底是薛棠的吩咐。孙澈见薛棠走了，便敛了笑容，只带着疏桐疏影两个在小花园转了转，并无太多举措。

这头，薛棠才赶到前厅，便看到顾老太搂着一个年纪不过十五的小姑娘抹眼泪。大丫鬟春儿正在一旁安抚顾老太，随着那姑娘来的一个婆子也在安抚。

阿尚悄悄地站到了薛棠身后，而那姑娘身旁的婆子眼尖，立即走过来向她行了个礼：“想必这就是那位爷的薛姨娘了，我郝老婆子替姑娘谢谢姨娘了。”

阿尚本欲开口说，薛棠却笑盈盈地扶了那郝婆子起来：“郝妈妈快别客气了，以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老太太眼睛不好，还要多仗着妈妈过去和李妈妈一同照顾呢。”

这陈家姑娘的事，就是李妈妈提起来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春儿比李妈妈得老太太欢心，大抵只是因为李妈妈当年在佛寺时候，救济了顾老太，这才让她一起进了府。薛棠本也觉得府里人多也热闹，有了什么事，左右躲着也是清闲，没想到这才刚来，便要闹事。

“哎，哎，姨娘说得对。”郝婆子堆起了笑，又引着那陈家姑娘过来，“姑娘，快来拜见薛姨娘。”

那陈家姑娘叫陈蓉，生得莲脸柳腰，一张脸蛋楚楚动人，虽不及薛棠国色天香，却也是上乘的容貌。

“薛姨娘好。”陈蓉柔柔弱弱地拜了了拜，只抬眼看了眼薛棠便低了头。她早就知道江北薛棠美名扬外，却不想见之便相形见绌。

“哎，都好都好。”顾老太自是不在意那些事，这屋里热热闹闹的，她就高兴，“春儿，快让人去看看三哥儿快回来了没有。顺道差人去那珍馐坊买了点心来。”

春儿一一应下，一旁的李妈妈忙道：“老太太这么喜欢陈姑娘，不若让她住了老太太的碧纱橱，这也省了姑娘来回跑。”

薛棠接过阿尚递来的茶盏，只是低头用茶盖推着茶沫子，轻轻地抿了一口。

顾老太一听李妈妈这么说就不高兴了：“那碧纱橱什么滋味？小小的地儿多让人不舒服，棠丫头，你也是从大家户出来的小姐，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薛棠盖上茶盏，笑了道：“妈妈没住过，不知道是正常的。那碧纱橱只有金贵小姐小的时候住得舒服，现下姑娘大了，自然住一个屋子好。妾想着陈姑娘也是个书香女子，所以妾早已让人将那荷香院收拾出来了。既离老太太院子近，又得了那满塘的荷花，岂不风雅？”

“正是，正是。”顾老太笑了起来，“蓉丫头，以后你就把这当作家，有什么难事只管找棠丫头。她是个美人，却也是个明事的人。”

薛棠自是没什么心情逢场作戏，左右只胡乱地装一装，应付两句便听得顾兮云回来了。

“老太太近来可好？家父来的时候，还让我代他问好。”

没有等到顾兮云，孙澈倒先进来了。孙澈本就年龄和陈蓉相仿，现下又穿了一件银红百蝶大袄，登着一双缎面白底的小朝靴，笑得又十分讨喜。

顾老太忙道：“是六哥儿吗？”

孙澈看了眼薛棠，便大大方方走到了顾老太身边坐下，握住了顾老太的手道：“真亏老太太还记得我。”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顾老太用帕子擦了擦泪，不住地说着“好”。

薛棠看了眼神色无异的疏桐和疏影，便也放下心来，垂眸时无意扫过门口，却发现顾兮云立在了门外。

“爷回来了？”薛棠高高兴兴柔柔地唤了一句。

众人一听，自然也抬起了头。只见顾兮云一身天青色圆领袍，修长身形因着逆光反而有些不清楚。

薛棠走了过去，将银鼠暖兜塞给他：“现下还是冷的，妾一会差人拿了手炉过来。阿尚，你去让下人摆饭。”

阿尚应了去，顾兮云这才将暖兜给身后的阿呆，自己握着薛棠的手走进来：“回来了。”

“表哥！”孙澈回头一看是顾兮云，便立刻起身，想要扑过来。

薛棠朝顾兮云身边躲了躲，阿呆却一个箭步向前，单手提起来孙澈的衣领。

“阿呆，你快把我放下来！表哥，我只是为了表示我的热情啊……”孙澈委屈巴巴地望着顾兮云。

顾兮云并不看他，只松了薛棠的手，向顾老太行礼。

“美人姐姐……”孙澈见顾兮云不理他，便转向了薛棠，“表哥不理我，美人姐姐陪我说会话吧。”

薛棠只能坐到椅子上，孙澈也跟着坐在旁边。

那边，顾老太已让陈蓉过去见顾兮云了。薛棠一边敷衍着孙澈的问题，一边又看顾兮云。

“表……表哥好。”陈蓉懂事地拜了一礼。

顾兮云皱了眉：“你和老太太有姻亲，不必和我亲近，不可这样唤我。”

“怎么说话的，三哥儿。”顾老太护着陈蓉，又拉着陈蓉的手让陈蓉依在她怀里，“怎么不能了？你先前不近女色我能明白，可你对棠丫头怎么就那么好？”

顾兮云心知顾老太喜欢这陈家姑娘，索性不说话了。

“从今儿起，她就是顾府的表小姐，谁也不许欺她。”顾老太态度强硬，似乎是铁了心要护着她。

“老太太说什么是什么。”顾兮云冷声说。

陈蓉听得这话禁不住打了个颤。本来从本家出来到这顾府来，中途就不易，本来以为要是自己能入顾兮云的眼，要是做个姨娘她也是情愿的，左右不过一个好依靠。

可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么顺利。

“美人姐姐在看什么？”孙澈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放心啦，表哥可是最顽固的人，怎么可能会放着你这个大美人……”

“他喜不喜欢无所谓，只要老太太欢喜就好。”薛棠看着顾兮云冷淡地应了陈蓉，便看到顾老太有些不高兴，“你瞧着没，老太太可中意这陈姑娘了。若是老太太有心思抬她做主母，你表哥也不会不同意。”

“……不是，你这话我怎么听得怪怪的啊？”孙澈瞪大了眼睛看薛棠，“你不应该醋意大发吗？然后……然后……”

“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薛棠凉凉地接了他的话。

“……不是吗？”孙澈偷偷看了眼顾兮云和陈蓉那发白的小脸，又眼波流转望着薛棠笑道，“不过说回来，表哥还真不知怜香惜玉，那陈姑娘都已经那样可怜了，还板着脸和人家小姑娘说话。”

可不是吗……虽然听不太清顾老太和那陈姑娘还有顾兮云在说什么，但那郝婆子的脸色也是不好。

不一会，阿尚便领了下人来摆饭。

大家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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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仲春（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