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过了一夜，沈晟扬没觉得自己有多狼狈，可当看见二人的目光，他就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十分地不得体。

沈晟扬外面的长衫破了好几个口，在脑袋后面的髻也微微松散，头发上面还沾着一些枯草叶，就像是刚逃难回来的难民。

方奕见状就赶紧上前：“修远！你昨晚去哪了？”

沈晟扬没说话，只是走到院子里将背篓费劲卸下，离他最近的方奕连忙帮其拿下来。

身上的重物卸下，沈晟扬舒坦的喘了两口气。

沈晟扬昨晚没休息好，加上饥肠辘辘的走了这么久的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他走到石桌边坐下，没想到被石凳的冰凉给刺的差点跳起来。

比起身体的疲倦，沈晟扬还是选择接受刺骨的石凳，只是缓了好一会儿才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昨天在山上过了一夜。”

他说完两人都是一惊，瞪着一双大眼睛面面相觑。

沈晟扬缓过劲，便从背篓里拿出一个蜂窝递给奚渊：“渊哥，这是蜂窝，里面有蜜，快拿去给师父用热水冲了喝。”

奚渊看着手中的蜂窝，里面已经没有了蜜蜂，金晃晃的都是蜂蜜，闻上去有点像是上好的枇杷蜜。

冬日的蜂蜜已经是珍品，现在能有上好的枇杷蜜，奚瑭的咳嗽有望好了。

山上寒冷，他这一夜是怎么挨的？

奚渊看着手中的蜂窝，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昨日在山上就为了弄这个？”

沈晟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奚渊又心疼的追问道：“山上这么冷，你这一夜是怎么过的？”

沈晟扬仍旧累得不想说话。

原来奚渊还能心平气和的问他，可是沈晟扬不说让他有些恼了，直接跳了起来，用又气愤又带着些恐吓的语气开口：“你胆子真大，你不知道岳麓山上有蛇出没吗？”

“渊哥，你可别唬我，冬月的蛇早就冬眠了……”沈晟扬声音不大的回着奚渊。

他压根不吃奚渊吓唬他的这套，奚渊还想追问沈晟扬什么，可此时屋内传来奚瑭剧烈的咳嗽声。

沈晟扬听闻赶紧推搡着奚渊赶他进去：“你还是赶紧去给师父冲蜜喝吧！”

他拂开沈晟扬，恶狠狠的落下一句：“回头再找你算账！”

沈晟扬既以回来他就放心了，当下看来还是奚瑭的身体重要。

等到奚渊进去，沈晟扬总算是送了一口气，又坐在了冰冷的石凳上，他看着在一边的方奕有气无力道：“斯年，今日我就不过去了帮我去给学长告个假。”

方奕点了点头问道：“你是在这边还是回校舍？”

若是沈晟扬说回校舍，他就准备送他回去。

“我现在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不想下山。”沈晟扬原本想去书院躲躲奚渊，可是他现在腿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方奕见状连忙将沈晟扬扶起：“修远你好好休息，假的事我帮你同学长说。”

“多谢了。”方奕一边扶着他一边，在他的带领下往旁边厢房走着，那里是奚瑭给他在这边安排的房间。

方奕看他有些微白的嘴唇，关心的问道：“你昨日在山上可吃东西了？”

沈晟扬摇了摇头，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在方奕身上了。

方奕低声温柔又关切的问他：“你想吃什么？”

听闻方奕的声音，再配上他那张开朗俊俏的脸，有一瞬间沈晟扬就和打鸡血似的直接上头了。

就这架势，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不过好在他现在是男人，不会对方奕有什么别的想法。

沈晟扬回过神来地摇了摇头，推开方奕改变了方向：“我自己去厨房。”

“你这状况还可以吗？”方奕担心的问道。

沈晟扬点了点头，想倒水却发现茶壶是空的，于是他换过衣服拖着有点力气的身子起身去厨房。

方奕自然不放心他这幅样子，跟着他一起来了厨房。

此时厨房正忙着做午饭，厨房的王叔也腾不出手给沈晟扬做吃的。

他点了点头也不埋怨，开始清洗旁边的姜。

方奕将糖递给他之后，突然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道：“修远你干什么？”

沈晟扬原本不想理他，但是想到方奕是官宦人家，自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所以对于他的大惊小怪，他只是耐心的解释着：

“自己做吃的。”

“啊？修远你竟然会做饭？！”方奕一脸的不敢置信。

方奕从来没进过厨房，闻着厨房的味道已经十分地不习惯，若是想让他同沈晟扬一样做饭，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沈晟扬处理好食材，开始起锅烧水：“在家都是我做饭。”

“那你也不能自己亲自动手吧？”方奕十分不理解，虽然他平日也会买些小吃摊上的零嘴，但是也不会像……像沈晟扬这般。

沈晟扬对于方奕的大惊小怪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复着：“师父向来节俭，王叔他一个人做这么多人的饭也不容易。”

方奕看着厨房中只有王叔一人忙碌的身影，他也自告奋勇：“修远，我来帮你！”

说着方奕便将生火的沈晟扬挤到了一边，可是面对枯枝可草叶，顿时方奕犯了难，求救似的看着沈晟扬。

沈晟扬“噗嗤”一笑，将方奕挤到了一边，熟练的生起了火。

方奕原本是想帮忙，没想到最后还是沈晟扬做，便懊恼的同沈晟扬一起蹲在旁边。

沈晟扬将姜汤煮上之后，他看方奕不说话，便出言安慰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此事斯年可能不如于我，但读书一事上斯年的天分也是我所不及的。”

方奕听闻面色缓了缓，复又一脸感激的看着沈晟扬：“‘君子不贵人所不及’修远此举就是君子之行。”

沈晟扬摆了摆手，并不喜欢方奕的这番说辞。

方奕也乖乖在一边看沈晟扬操作。

等灶膛里的火趋于稳定，沈晟扬又拿出了一些面条，他问向目光一直没在他身上下来的方奕：“我要下面条，方君子可要尝尝？”

方奕本来想拒绝，可是今日起晚了并没有赶上早饭，他五脏庙闻到饭香此刻不争气地抗议，他也只能点头，对着沈晟扬作了一揖：“求之不得。”

沈晟扬点了点头，多抽了一些挂面，找了几个鸡蛋，又找了一些菜叶。

看着沈晟扬开始动手做饭，王叔直接对他道：“修远，饭马上就好，不若再等上一会儿？”

沈晟扬摇了摇头，拒绝了王叔的好意：“王叔，我有点累，吃完饭想好好的睡一觉。”

沈晟扬又想到平日里他来王叔都会多炒几个菜，于是便顺口问道：“王叔，中午我不吃了，你没做我的饭吧？”

“见你来了我正好想多炒两个菜，既然修远你这么说，我就不炒了。”王叔遗憾的将手中的菜放下。

沈晟扬点了点头，开始动手炒鸡蛋、烧水下面条。

看着沈晟扬一气呵成的动作，旁边方奕实在不忍出声打断沈晟扬。

当沈晟扬盛出两碗热腾腾的面，方奕差点就要流口水了。

他只用筷子尝了一口便赞叹着：“没想到修远你还有这手艺！”

说完方奕三下五除二的就将面条全部吃光了。

“不过是最平常的东西。”沈晟扬嘴上说的话是平淡的，但眉梢眼角隐隐露出得意的神色。

等到他们吃完，沈晟扬也不留方奕了，让他赶紧地回书院。

然后他又喝了一大碗辛辣的姜汤发汗，蒙上被子躺在床上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

奚瑭咳嗽得难受，原本好不容易要睡着了，可却又被咳嗽给震的清醒了，这时奚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蜂蜜水奉到了他面前。

奚瑭以为是水，可入口的香甜让他迷糊的眼睛忽然睁开：“京城的蜜这么快就到了？”

奚渊心中对沈晟扬还有气，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奚瑭喝了小半碗之后他忍不住赞叹着：“儿媳这蜜寻得真不错。”

奚渊生沈晟扬不爱惜自己的气，但也不是那种能白白将沈晟扬的功劳给据为己有的人，在奚瑭询问之后，他还是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父亲，这是不是云娘寻的蜜，是修远从岳麓山上采的，他昨天为了采蜜一夜未归，这片孝心日月可鉴，您喝了之后可要快点好起来。”

奚瑭知道在山上采蜜的难，一瞬间他的鼻头就酸了，眼眶也接连湿润，都哽咽的化作了一句：“修远有心了。”

“他现在人呢？”等到心中情绪平缓了一点，奚瑭有些喝不下了，摆了摆手又问道。

奚渊刚才倒水的时候看见他同方奕分别，疲惫地就往房间里钻，便猜测着：“看累的那个样子，估计现在去睡了吧！”

奚渊说的时候还有怨气，奚瑭自然也了解儿子的性格，叹了一口气道：“他也是一片孝心，等他醒了你也不要再说他了。”

“嗯。”奚渊应了一声像是同意了。

奚瑭又轻轻吩咐道：“尽管让他睡，等他醒了再让老王给他做点吃的。”

奚渊点了点头，将喊他吃午饭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奚瑭然后看着奚渊放下的碗里面还有一点点，强打着精神道：“把那点都给为父，为父的病要快点好起来！”